許恩深心尖生理反應性地顫了顫，但她很快逼自己冷靜下來。

        顧客在電商購物，會因為客服一個“親”而生出綺念么？不會。

        同樣，她許恩深也不應該因為李既望一句客套的“missu”而浮想聯翩，她好歹也是個心理生理雙成熟的女人，分得清工作和現實。

        成熟女人許恩深果斷滅掉手機，剛邁出堅定一步，眼瞧著不遠處顧元亨的背影，不經意就浮現出另外一個人的身型了。她抿了抿唇，重新喚醒手機屏幕，面無表情地把李既望那張經典照片翻出來，設置成兩人的聊天背景。

        顧亞坤瞧著許恩深一臉嚴肅地走過來，忙不迭替她拉開椅子扯著她坐下，小聲問，“大年下的，老師他老人家來電有啥急事兒啊？”

        許恩深喝了口水，“沒事。”

        顧亞坤對自己的第六感有蜜汁自信，她把頭伸到許恩深跟前，目光炯炯地鎖住她，“這不對勁姐妹�！�

        許恩深放下杯子，狀似不經意地捎了一眼正專心跟顧元亨講話的顏謹寧，然后慢條斯理地開口，“有事的是你，一下午的功夫就能讓你改口徑，他是怎么‘睡’服你的？”

        恨眼瞧著許恩深菱角一樣兩頭翹起的小嘴一開一合，顧亞坤悔不當初，就不該告訴她自己跟顏謹寧的過往！越想越氣，當即出手給她捏成個鴨嘴，還狠狠揪了揪，啐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下午就不該幫你�！�

        還有外人在，兩個姑娘渾然忘我地鬧成一團，顧元亨適時開口，“坤兒，再去要兩壺梨湯。”

        服務生明明就在不遠處，顧亞坤知道這是自家大哥的警告，瞪她一眼，許恩深轉頭，給顧元亨比了個心，嘴唇上沿還帶著被掐出來的紅印。

        顧元亨和顏謹寧眼底都蓄起笑意。

        一場相聚賓主盡歡，送走客人和家中長輩，顧元亨拉住顧亞坤，“我叫車，順你一路。”

        顧亞坤一臉嫌棄，“我跟你又不順路，就你這酒量，我都怕走半路你會吐人家車上�！�

        剛從衛生間出來的許恩深晃了晃鑰匙串，“我姥兒剛跟著大舅舅的車先回去了，我送你們�！�

        顧元亨、顧亞坤、顏謹寧，若再算上許恩深自己，四家四個方向，怎么可能都讓許恩深一個人送。

        顏謹寧說，“太晚了，叫個代駕來送，都早點回家�！�

        顧亞坤翻了個白眼，朝他攤開手掌索要車鑰匙，“這大過年的，等代駕要等到啥時候，我送你，深深送我哥�！�

        盡管差強人意，但似乎也沒有更合適的方案，四個人一塊去王府井取了車便分道揚鑣。

        被北京冬夜的寒風一吹，顧元亨清醒許多，坐進許恩深的車，他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剛吐出一口濁氣，眼前就多出一瓶橙汁。

        “怕有人喝多，來之前備的。”

        顧元亨接過來，順手拍了拍她的頭頂，“哎呀，閨女大了，真沒想到我也能有享受反哺的一天�！�

        許恩深啟動車子，戲謔道，“你也就給嘴過生日了，說正經的，就憑你的條件，在一眾如狼似虎的單身女同胞堆兒里，你是不是挑花眼了啊。咱們內桌，今兒來的內倆姑娘都還行，她們向你發射的心心眼，你是真沒瞧見還是視若無睹��！”

        “顧亞坤都把男人帶進門了，我還有心思看姑娘？！”說著，顧元亨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橙汁，不涼，也不過分甜膩，喝下去舒服很多。

        許恩深鍥而不舍地追著問，“元亨哥，你不結婚，那怎么合法解決需求問題啊？”

        顧元亨應聲被嗆到，咳了好幾聲才平復下來，他用手背沾了沾嘴角，“那你覺得顧亞坤跟她男朋友‘合法’了么？”

        許恩深被倒打一耙，“哥你套我話呢！”

        顧元亨撐起胳膊肘支在窗框上看著她，樂不可支，哄孩子的口氣，“那不說她，你學校里有沒有可以合法的��？等顧亞坤的事兒成了，我也過去幫你帶帶眼。”

        “打住打住！就你這樣貌氣度擱我邊上一站，就算有我還不得一夜之間變回單身狗啊？”

        顧元亨卻一臉不贊同，“真要那樣，對自己連點自信都沒有的男人，你還要他干啥？”

        “我的哥，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一樣強大而完美的，是不是你對另一半、甚至是對婚姻的要求也是太過理想化，才會一直單身的？”

        “哎呀，明知是妹妹吹捧的彩虹屁，可還是很想當真怎么辦？”顧元亨一臉寵溺地看著她笑，然后看著窗外喃喃，“我有那么強大么……”

        許恩深一臉堅定，“起碼在我們眼里強得無懈可擊，但是，再強大，你終歸是個人，就算解決生理需求就跟吃頓快餐一樣便捷，可在你低落、孤獨的時候，身邊有個人，哪怕只是聽你傾訴，是不是都會讓你好過一些？”

        “深深……”

        便是不轉頭，許恩深也能感受到顧元亨灼灼的目光，她屏息凝神，刻意讓聲音放輕，“……嗯？”

        “奶奶承諾給你多少紅包，說動你來當說客？”

        許恩深紅了臉，“什么錢不錢的，我是缺錢的人么……奶奶說，只要你有主了，她就有法子讓我姥不再給我安排相親。”

        顧元亨一愣，繼而啞然失笑，“這話也就你信……”

        許恩深掘了撅嘴，“那我也是真心實意地在勸你成家，你看，比如像今晚的情況，喝難受了，回家起碼還能有人照顧你……”

        聽到這句的時候，顧元亨似是受到提示，當機立斷掏出手機，撥出一通電話。

        對方秒接，“哥？”

        “人送到了？”

        “我這都還沒開出東單呢，他說他想吐，現在在路邊吹風，我要不要給他送醫院啊哥……”

        “你問問他有沒有酒精過敏史�！�

        片刻，顧亞坤便回過話來，“他說沒有，但臉色特別不好看�！�

        顧元亨捏了捏手機，“你要覺得不放心，附近找個酒店住下，一旦有情況，去急診也方便�！�

        “知道了哥�！�

        顧元亨還想叮囑點別的，對方已經掛了。

        顧亞坤收了電話，幾步回到顏謹寧身邊，牽起他的胳膊扛在自己肩頸上，另一條胳膊從他背后繞過，承起他大半個身子的重量給他送進車里。

        這片兒她可太熟了，上學那會兒她沒少過來找顧元亨打秋風，大路小路閉著眼都能走，沒三分鐘，她就把車停在了他哥常去健身的酒店門口，車鑰匙交給門童，然后把顏謹寧從副駕里撈了出來。

        一路架著他辦理入住又送回房間，顧亞坤半條狗命都折騰沒了。

        看著大床上鼻息沉重皺著眉頭睡去的顏謹寧，顧亞坤突然回想起她為了見許恩深而主動攬下的去康市的那趟差，白天跟合作方談得十分不愉快，對方領導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來的都是康市坐地戶的跋扈和囂張，全然不按行規和職業操守行事，晚上的應酬她都抱著破釜沉舟的念頭去了，哪成想，剛開席，顏謹寧就帶著副總和秘書來了，她從沒跟顏謹寧提過，那天，在他露面的瞬間，她險些委屈地哭出來。猶記得當晚對方要灌她酒的時候，顏謹寧云淡風輕地替她擋下，嘴里說的是，“既然我來了，那便由我陪不是。”

        起初以為公司里流傳的顏總酒量一般不過是句玩笑話，但僅憑這兩次看，也確實不咋地。也不知道康市那一晚，他自己是怎么熬過去的。

        顧亞坤嘆了口氣，洗了手，輕手輕腳地把他的外衣都除掉了，卸掉束縛的顏謹寧無意識地往被子里縮了縮。

        守了個把小時，顧亞坤湊著床頭燈查看一番，見他呼吸平緩了許多，眉心也松開了，想是最難受那一陣熬過去了，她如釋重負地一頭扎到另一張床上，很快也睡了過去。

        顏謹寧是被自己的生物鐘喚醒的，半夢半醒中，感知到床頭有亮光，睜開眼，循著光源看過去，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竟是睡在酒店里。床頭桌上并排放著他的手機和礦泉水，撐起上半身看了眼手機，六點剛過，他又躺了回去，太陽穴那兒還在滋滋啦啦地隱隱作痛，昨晚最后的記憶，就停留在他在路邊吹風那里，再往后就不知道了。

        他避開燈光翻了個身，這才發現，她就睡在另一張床上，大半張臉盤埋在枕頭里，兩張床之間的距離幾乎只有他一臂寬，躺著看，四舍五入跟睡在一張大床上無差。

        顏謹寧不由失笑，往她那邊的床沿挪了挪，窸窸窣窣的動靜讓本就淺眠的顧亞坤跟著醒來，她閉著眼喃喃，“你醒了？”

        顏謹寧輕聲答，“嗯，你再睡會。”

        半晌無聲，就在顏謹寧以為她重新睡過去的時候，顧亞坤似是突然驚醒，撐開眼問，“你還難受么？睡得好么？”

        顏謹寧看著她，“頭還有點疼，我睡得還可以。”

        顧亞坤把整張臉埋進枕頭里，“你不能喝還逞什么強，給我嚇到了，害我一宿都沒睡好……”

        知道她是在為自己擔心，顏謹寧撩開被子，一垂眼，又不動聲色地蓋了回去。

        顧亞坤也掙扎著爬起來，睡眼朦朧地掀開一條眼縫睨著他，“老板，我跟你打個商量行不，我認床，現在只想回家好好補一覺，你是在這兒繼續休息？還是我送你回家？”

        顏謹寧答，“跟你回家�！�

        “成。”

        在酒店門口接上顏謹寧，顧亞坤把手機遞給他，“輸下你家地址開導航。”

        顏謹寧沒接，“不用，就開到你家就好�！�

        顧亞坤詫異地瞥了他一眼，“老板，距離你喝酒剛過去不足8小時，大過年的，你是想以身試法么？”

        “開你的車吧，我看你話這么多也不像困的樣兒�！�

        狐疑歸狐疑，顧亞坤也沒別的選。

        年三十兒的早晨，北京的路況好得能飛起，沒二十分鐘，顧亞坤就開到了自己的住處附近，“老板，你可以叫代駕了�！�

        顏謹寧面無表情，“叫過了，沒人接單。”

        “沒人接單？！不能夠的吧？！”她借靠邊停車的功夫瞥了眼顏謹寧，覷著他的寡淡的神色，“你看我就說我給你送回去嘛，然后我打車回來……”

        “你不困么？”

        “困啊，但一腳油的功夫我還是能挺一挺的……”

        顏謹寧直接略過她的話，“你家有客房么？”

        顧亞坤愣了下，饒是再遲鈍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調轉開視線，直視前方囁嚅，“嗯，有是有……”

        顏謹寧沒再往下說任何。

        想起他隨口提及的一個人過年，大概是嫌家里冷清孤枕難眠吧，顧亞坤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重新啟動車子往地庫開，“那你不能嫌棄這嫌棄那……”

        顏謹寧站在這套大兩居的玄關處，很有耐心地等著顧亞坤在鞋柜里找拖鞋。

        顧亞坤翻出一雙全新的酒店拖鞋，放在顏謹寧腳邊，“這是我哥的房子，他擔心我獨居不安全，叫我時不時曬點男人的衣服，顯示家里有男人，所以我這兒有他好多新衣服，老板你要不要洗個澡換身舒服的衣服再睡？”

        “好啊。”顏謹寧從善如流地答應下來。

        顧亞坤很快翻出一身香噴噴的家居服和毛巾，把他送進衛生間，自己也換了衣服忙碌起來。

        顏謹寧洗得很快，出來的時候，顧亞坤正給客臥的枕頭換枕套，他倚在門框上看她。

        “我家床上的幾件套都是許恩深送的，哎呀，她簡直是當代豌豆公主楷模，認床程度比我更過分，枕頭不舒服不行，床單被罩不夠軟也吹毛求疵，哎呀太煩了……”顧亞坤行云流水地把枕頭往床頭一丟，拍拍手宣告大功告成，回頭朝顏謹寧呲牙一樂，“好了！老板你可以來試試了……”

        顏謹寧走過來，在床邊坐下，狀似無意地問，“昨晚我衣服是你給我脫的？”

        “不然呢？”顧亞坤翻了個白眼，“難道擺脫束縛的你睡得不香？”

        本應有幾分旖旎的氛圍陡然被她的坦蕩豪放擊得稀碎，顏謹寧哭笑不得地看著她。

        “我也去洗個澡，”走出去兩步，突然又停住回頭，朝他眨眨眼，“我熬了點粥，但是起碼還得一刻鐘后才能好，你要餓就等下喝點粥再睡�！�

        顏謹寧點點頭，“我等你�！�

        男人床上的話怎么能信，等顧亞坤洗完澡出來，某人已經卷在云朵般蓬松的被子里沉沉睡去，像頭累極的獅子。

        顧亞坤踮腳過去，替他把窗簾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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