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三人遠去的身影，孫掌柜撇了撇嘴，笑著對從后面走出來的水根說道：“看到沒有，馮老板現在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下次給他結賬別那么痛快，拖個十天半個月再給。”
  水根笑了笑，只顧埋頭收拾。
  “水根，我說話你聽到沒有？我惹不起真漢奸，我還惹不起他這個假漢奸嗎？”
  水根還是沒有吱聲，他知道孫掌柜不是真的拖著不給結賬，只是過過嘴癮罷了。
  另外，他也怕戰火燒到自己身上。畢竟，在孫掌柜心里，自己和馮老板差不了多少。
  午后的太陽照在西關大街，也照在三個人身上，暖洋洋的。
  賈隊長也不著急，就這么帶著兩個人晃晃悠悠的向偵緝隊的方向走去。
  隨手從街邊的小攤上抓了把瓜子，邊走邊嗑著。
  已經快要到偵緝隊了，賈隊長手里的瓜子也嗑完了，抖摟掉手里的瓜子屑，在衣服上拍了拍。然后才回頭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聲的馮老板：“馮老板，你不是想和我說什么嗎？再不說，我就到家了。”
  老馮的眼神往小武那邊掃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話。
  “哦，沒事，那就是個傻小子，咱說什么他也聽不懂。”
  換來小武的一個白眼。
  “賈隊長真會說笑，如果我沒猜錯，這小兄弟是個練家子吧。”老馮笑道。
  他知道這個小伙子應該是賈隊長信任的人。
  看起來年齡不大，身材壯碩，以自己的經驗來看，手上是有兩下子的。
  自己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看到這個人，應該是賈貴給自己新找的保鏢。
  看起來濃眉大眼，精精神神的一個小伙子，誰能想到也不是個好東西。
  也是，好人誰會去保護賈貴這樣的漢奸，而且還能得到他的信任。
  “嗯，說是的，不過我還沒見過他的真功夫。馮老板，是不是我的貨備好了？”
  “是啊，東西準備好了，不過那東西太危險，我怕城門口那里不好過。所以我今天專門來見見你。看你這邊有什么要囑咐的？”
  “不用那么小心，該怎么走怎么走。明天上午我會去城門口接應的。”賈隊長不在意的揮了揮手，接著說道：“對了，馮老板，我還有點生意想和你談，本來說等這次生意成了，看看你的實力，再和你說的。不過既然話趕到這里了，就和你說說吧。咱們去隊部談。”
  老馮心中一喜，此時已經快要走到偵緝隊門口了，可是話已經說完了。正糾結不知道找什么借口進偵緝隊里面看看呢，誰能想到，賈貴竟如此得善解人意。這不，瞌睡了，賈隊長給遞了個枕頭。
  “呵呵，求之不得，上次我可是小賺了一筆。賈隊長可是我老馮的貴人。”
  “馮老板，你可是不老實，那是小賺嗎？就這一次，夠你倒騰一年的驢了吧？不過，要真比起這次的生意，那上次還真是小賺。”
  “哦？那這次？”
  “來來來，進來說。”賈隊長推開辦公室的門，當先走了進去。
  “馮老板，坐。小武，給馮老板倒杯茶水。”賈隊長讓著老馮坐下。
  “你有茶葉？”小武悶聲說了一句，然后找了兩個杯子，給兩人倒上開水。
  小武走到哪里，賈隊長憤怒的眼神就轉到哪里，也不管老馮已經憋的滿臉通紅。
  小武就當沒看到，倒完水，就又把自己的驢肉提在手里，坐在了一邊。
  賈隊長瞪的眼睛都有點發酸了，小武也沒有搭理他。
  只能無奈的收回目光，對著老馮笑了笑：“馮老板，這孩子腦子有點那什么，讓你見笑了。”
  老馮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忙轉移話題：“沒事，賈隊長不用見外。我聽說您最近挺忙的，偵緝隊招了一批人，現在忙完了？”
  這在安邱城不是什么秘密，畢竟招人的告示都貼在了偵緝隊大門口了。
  “終于算是忙完了，缺的人也基本招齊了。”
  老馮點點頭：“那就恭喜賈隊長，偵緝隊現在也是兵強馬壯了。”
  “怎么，馮老板也感興趣？按說你也行，老江湖了。可惜年齡有點大，我們超過三十五歲的就不要了。”賈隊長看著老馮滿臉可惜的說道。
  “呵呵，賈隊長開玩笑了。偵緝隊招的人，肯定個頂個的都是好漢，我一個半大老頭，哪敢想這種好事。聽說賈隊長開的餉錢可不低，一個月四塊大洋呢！”老馮繼續把賈隊長往自己想要去的溜光大道上引。
  “四塊大洋不算多，都是提著腦袋和抗日分子玩命，錢太少了，對不住兄弟們啊！”
  “賈隊長真是愛兵如子啊，不是說人都補齊了，咱們進來這一路上怎么沒看到幾個人啊？”
  “哦，你也知道，這次都是從社會上招到的人。所以，得先給他們培訓培訓，然后互相熟悉一下。也要熟悉一下安邱城和周圍的環境。所以，馮老板沒看到。”賈隊長隨意的說道。
  “呵呵，說的也是。對了，您剛才不是說有個生意嘛，您也知道，我就是個生意人，除了賺錢，其他的都不感興趣。”老馮生怕引起賈隊長的警覺，急忙拐了個彎。

  重要的是，他想知道的信息已經知道了。
  看來潛伏的同志沒有出什么問題，只是因為賈貴的要求，不得已采取了靜默。
  賈貴卻沒有說話，折扇也不打開，就在手里轉著。
  老馮也沒有催他，慢慢的喝著水。
  “馮老板，皇軍各個據點和炮樓的位置你都熟悉嗎？”良久，賈隊長才沉吟著開口問道。
  賈貴語氣雖然很輕，老馮心里卻是一驚。
  這尼瑪讓我怎么回答。
  什么叫據點和炮樓我都熟悉嗎？我應該說熟悉呢，還是不熟悉？
  看這樣，我如果說不熟悉，估計這生意就和我沒關系了。
  可是我要說熟悉呢？我又應該怎么解釋自己一個牲口販子熟悉鬼子的軍事布防呢？
  還有，他這么問是真的想知道什么呢？還是已經知道什么？
  或者說只是單純的想要試探自己？
  平日里認為自己靈魂里最為堅定的東西——信仰，也被賈貴這貨一句話，說的一晃一晃的。
  老馮依然在慢慢的喝水，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可是心里卻是驚濤駭浪。
  終于，杯子里最后一滴水被老馮倒進嘴里，然后輕輕的放下杯子。兩口水的功夫，他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賈隊長，不瞞您說，這個皇軍的據點和炮樓大概在什么地方，我還真知道一些。您也知道，我是個牲口販子，需要經常走村串巷，所以避免不了的要經過一些據點和炮樓。”
  “嗯，和我想的一樣。看來找馮老板，還真是找對人了。”
  “哈哈，那是賈隊長抬舉我。”
  “既然馮老板熟悉，那么我想問一下，離安邱城最遠的據點是哪個呀？”
  “那我知道，是大王莊炮樓。”
  “那去哪個據點路最好走？”
  “驢駒橋啊，從安邱到保定，火車就經過驢駒橋的。”
  “那馮老板知道……”
  “唉，不對呀。賈隊長您先等等，我都讓你繞進去了，你要想了解這些情況，你應該去問野尻太君或者黃隊長啊。野尻太君是安邱城的大拿，什么是都是他管的。那些個炮樓和據點肯定也是他管。黃隊長的要在那些據點站崗，肯定更熟悉。您還用的著問我？
  “你這不是廢話嗎？我要能問野尻太君和黃金彪，我還在這里和你磨什么牙？你不知道我是黑藤太君的人，而黑藤太君又和他們，啊？那什么嘛？”
  “那什么呀？”老馮故作不解的問道。
  “黑藤太君和他們不是都不對付嗎？我問他們能告訴我嗎？能讓我滾蛋都算是客氣的。”
  “原來是這樣啊，我明白了。不過，這個和咱們要說的生意有什么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了，而且有很大關系。”
  “要不這么著，賈隊長，干脆您告訴我，咱們要做的生意是什么？和這個據點和炮樓有什么關系？”
  “我想搶劫。”賈隊長斬釘截鐵的說道。
  “搶劫？賈隊長您想搶劫什么？”
  “我想搶劫皇軍的補給車輛。”
  老馮張著嘴，好半晌才說道：“賈隊長，您說的是要搶劫皇軍的補給車輛？”
  “唰”賈隊長打開扇子，一邊扇著，一邊緩緩的點頭。對于老馮的驚訝，他很滿意。
  “您是不是孫掌柜那兌酒的水喝多了？您，安邱偵緝隊隊長，想要搶劫皇軍的補給？您圖個什么啊？”
  “補給車輛有什么，我就圖什么啊！”
  “武器彈藥？食品，還有那點少的可憐的藥品？這些東西對您來說，應該都不是什么稀罕東西啊？領就是了？還用得著搶嗎？”
  老馮掰著手指頭數著，覺得無論怎么說，賈隊長都沒有必要冒著殺頭的風險搶劫補給啊？
  他是漢奸，又不是八路。
  難道真是讓什么臟東西沖了？這是上頭了？
  “馮老板，我就是因為領不到，才不得不搶啊？”
  “您不是漢——皇軍的人嗎？怎么會領不到？”
  “這些東西都掌握在野尻太君手里。黑藤太君和野尻太君不是不對付嗎？我不是黑藤太君的人嘛，黑藤太君都領不到，我不就更領不到了。這么說，你明白了嗎？”
  看來野尻和黑藤兩個鬼子的矛盾已經發展到水火不容的程度了，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情報。
  老馮想著，緩緩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您的偵緝隊有了人，沒有武器，所以不得不搶，我說的對嗎？”
  “對啊，我的人總不能拿著棍子去和抗日分子戰斗吧？”
  “那這和咱的生意有什么關系？”
  “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去搶啊。”
  老馮目瞪口呆。
  你一個漢奸，邀請我一個八路去搶鬼子的補給？
  君聽人言否？
  老馮很想說：下次再喝的時候，就上兩粒花生米，行嗎？
  賈隊長沒有看老馮的表情，自顧自的說道：“我的人不多，還都是一些新人。難道你手下就沒有幾個得力的人手嗎？”
  老馮拿著空杯子，舉到嘴邊，仰頭，緩緩放下，仿佛杯子里真的有水。說明此刻他的心亂了，而且亂成一團麻。
  剛才問自己是不是熟悉據點和炮樓，還勉強能理解。可這王八蛋現在又問自己手下有沒有人？
  你干脆直接問我是不是安邱武工隊吧？
  不對，換個角度想，
  要傳單，是為了宣傳抗日。
  給槍，是為了支持抗日。
  現在又要和自己合作打劫日軍的補給車輛，這應該是為了打擊日寇吧！
  老馮同志覺得自己已經逐漸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賈隊長會不會是隱藏在敵人中的我黨高級特工？難怪他從來沒有抓過我們的同志。
  可是自己從來沒有得到任何相關的消息啊？難道是因為自己級別不夠？
  一瞬間，老馮心中已經寫出一本書——《在偵緝隊臥底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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