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還是一臉迷茫的春水，看著大哥的動作這才反應(yīng)過來，合著大哥是瞧見了自己吸氧的氧氣管，被嚇著了。連忙擺擺手答道：“沒事，我就開車有點累，睡了一覺。”春水知道大哥誤會了，但是也能理解，畢竟在服務(wù)區(qū)里歇著遇上個開車說累睡一覺還得吸吸氧的人，大哥之前肯定從來沒遇上過這等新鮮事兒。

        大哥的表情上，瞬時又添了些許一言難盡的意思：“小兄弟，你這是開了多久的車，開缺氧了？”

        “吸氧醒腦，體力恢復(fù)快。長途開車能保持注意力集中。”春水隨口扯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大哥一臉“你是在逗我吧”的表情：“這我可是頭一次聽說。”

        春水笑笑，摘了氧氣管，從車上下來：“見笑見笑，別說睡這一覺給我睡餓了都，我去買點吃的。”

        大哥點點頭打趣道：“去吧，回頭我開長途也整個氧氣袋試試。”

        春水笑了笑，展展肩，跺跺微麻的腳，沒接話，跟大哥擺擺手告別，向服務(wù)區(qū)超市走去，心想著，這一覺就到下午，要是趕夜路回s市，自己這身子，夠嗆，難不成要調(diào)頭回去？還好吳權(quán)安定是忙得脫不開，這要讓他知道自己開車回s市這事兒

        高速公路的服務(wù)區(qū)從來不缺少客流量，因為是出京第一個服務(wù)區(qū)，下午時分停靠的車并不少，進進出出行人如織。春水也顧不上人密不密，第一件事兒自然是解決內(nèi)急。步行幾百米，從服務(wù)區(qū)門口擠過一輛長途大客車上涌下來的人流，才算進了廁所。等到解決完，春水在洗手處洗完手，順便洗了一把臉。剛剛在車上被大哥看得尷尬，才發(fā)現(xiàn)走得匆忙，身上也沒揣包紙巾，只能輕輕甩甩手后在衣襟上抹了兩下，就這么一臉水涔涔的樣子，拐道去了超市。

        慢慢悠悠把幾排貨架子前前后后逛了兩圈也沒看到什么想吃的，便隨著大部隊買了根烤腸和一桶泡面，超市外面有免費提供熱水。泡好了面，春水端著泡面走出超市，走廊上或站或坐了幾個吃泡面的路人，春水嫌燙手，也沒遠走，擇了個窗戶對面的位置站了下來，把泡面放在身旁的桌子上。

        正對著走廊的窗，午后慵懶的陽光投在他的臉上，劉海微濕，那么清瘦的一人，長得是真好看，倚著長椅，雙手捂著一桶插了一根烤腸的泡面，眼神不知看向窗外何處，似是在發(fā)呆。

        此時春水腦海中，是在糾結(jié)，到底是要打道回府，還是一路向北。

        明明穿著打扮再普通不過，件件都沒什么特別，可偏偏他就是人群中最特別的那個。

        進出超市的人，路過都不自覺多打量一下這人。

        ////

        邵鑒是萬萬沒想到，再見到奚春水，是在這人來人往的服務(wù)區(qū)超市門口。

        自己同春水雖然是大學(xué)同班同學(xué)，但畢業(yè)就斷了聯(lián)系，畢業(yè)后邵鑒去歐洲繼續(xù)深造，他這個做班長的，在大家畢業(yè)后也沒張羅過聚會，當年剛上大學(xué)時候，春水他們兩個住對寢，春水還在寢室住的時候，他想著獻獻殷勤可沒少幫春水帶飯。只是后來，春水身體的緣由，也沒住太久寢室（其實和吳權(quán)安二人世界去了），直到畢業(yè)當日全班散伙飯吃完，一場同學(xué)情，很多人就此斷了聯(lián)系，大家各奔東西，不論是選擇工作的還是繼續(xù)深造的，每個人追求不同，就注定了以后的路上不會再有交集。

        春水這人，同窗印象就是冷清、有靈氣、不愛說話，慢熱。大學(xué)幾年沒加入學(xué)生會，也不參加社團活動，除了剛開學(xué)那會兒軍訓(xùn)時候有學(xué)姐偷拍春水發(fā)到網(wǎng)上問這個小學(xué)弟資料，靠臉做了一陣子“少女收割機”小露頭臉，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被淹沒在各種“文藝先鋒”之后，存在感基本于無。

        到后來春水走讀，寢室的舍友都當是春水家住得離學(xué)校近，每天回家吃住自然是比在學(xué)校擠宿舍住得舒服，更何況時間久了大家也都知道了春水身體不好，平日里看著英姿勃發(fā)朝氣蓬勃，實則到了換季時候，只要是有個“風(fēng)吹草動”，大小流感他都能被一擊即中，也不知道抵抗力怎么那么弱，回家住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春水寢室純潔的舍友們不知道，這個家是奚春水和吳權(quán)安的家。

        “春水？！”邵鑒回國不過月余，乍一下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大學(xué)同學(xué)，還有些不敢認，多看了幾眼確定確實是春水。

        “……班長？！”春水聞聲回頭，上下打量了兩眼才認出了面前喚他名字這個西裝革履的人，竟是當年上臺演講都穿著evisu配寬版t恤的邵鑒。如今的邵鑒褪去輕狂，一身挺拔，如圭如璋，早就看不出當初那個大男孩模樣，個頭兒比春水高上多半頭，將將快比上吳權(quán)安。春水上學(xué)的時候?qū)ι坭b就非常佩服，邵鑒不是b市人，在當年以專業(yè)第一的名次考入本市人占了半壁江山的地方，實力毋庸置疑。

        眼前的人還真是春水，細細打量幾秒，邵鑒不禁大步上前，心中直感嘆這緣分如此奇妙：“好久不見啊春水，沒想到在這見到你！你看起來瘦了不少啊！哈哈”

        出乎邵鑒意料，他語氣輕松，本是想消消這種突如其來的重逢時的尷尬，沒成想?yún)s眼見到奚春水的耳朵“騰”得一下子就紅了。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奚春水竟然還和大學(xué)時的脾性無差，也不知在社會上這么多年，是怎么保持這種少年感的。、

        “沒想到能在這見到你，這是往哪兒去？你自己？”邵鑒遂調(diào)轉(zhuǎn)了話題笑問道。

        又瞧見了春水修長的手按著的泡面蓋子，春水如今瘦得腕骨分明，被陽光一照，好似只有一層白皙透明的皮膚包裹著，直接就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便接著問了句：“你這吃得算哪頓兒，你現(xiàn)在真是比上學(xué)那會瘦多了，工作累嗎？臉都沒肉了，該吃吃該喝喝，健康最重要啊。”不過春水瘦了以后的確是五官更立體了，讓他的樣子看起來比大學(xué)時成熟不少，

        “嗯，我就隨便墊一口。去s市，班長你呢？沒記錯的話，你畢業(yè)是去了倫敦？什么時候回來的？現(xiàn)在做什么？”春水無意解釋，拿著泡面比劃了一下，反問起邵鑒。春水心里明白，邵鑒是誤會了，大學(xué)那會自己臉上還有些嬰兒肥，總被班里女生調(diào)侃，但自己現(xiàn)在這身體狀態(tài)，想吃胖都難。邵鑒他倆沒有聯(lián)系，朋友圈大家都常年三天可見，而且這么久邵鑒一直在國外，自是不知道在春水身上發(fā)生的事情。

        邵鑒一聽春水要去的目的地，有點不敢相信，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禁重復(fù)了一下：“s市？！那么遠！那你自己開車可要注意安全。我上個月回國的，現(xiàn)在在idfo，t市有個項目我去t市，剛跟我一起的是我同事，項目組一起去。。”

        “厲害啊班長！idfo！這么牛逼！”春水騰出一只手，比了個大拇指，笑容燦爛，露了八顆整齊的白牙。idfo是世界上頂級設(shè)計公司之一，單論設(shè)計界來講在歐洲獨占鰲頭很多年，只是目前在整個亞太地區(qū)只有四個分部，其中一個就設(shè)在國內(nèi)上海。

        “憑春水你的實力，要去也能去。”春水還真是沒變，仍同大學(xué)那般的簡單心性，邵鑒不禁也跟著笑道。春水這幅樣子簡簡單單就能讓人的情緒放松下來。時間過了這么久，擱學(xué)校時再單純的人，到了社會上也該老練了，春水還能這幅樣子，可真看得出，他還是被護著的。

        正說著，邵鑒同事在前方不遠處沖他招了招手，示意在一邊等他，邵鑒舉手回應(yīng)了下，便準備告別：“我有你微信，咱們再留個電話吧，常聯(lián)系。”相見即緣。且行且珍惜，恐怕下次再這般偶遇，真就遙遙無期了。

        “好，我發(fā)你微信吧。”春水低頭拿起手機找到大學(xué)分組，點開躺在好友列表里的僵尸號一樣的邵鑒微信，把自己電話發(fā)了過去。

        “好的收到。對了，開到s市得七八個小時吧？你自己開？”邵鑒鎖了手機屏幕抬頭問道。

        春水點點頭。

        邵鑒見春水除了點頭也沒多做解釋，只得叮囑道：“這么遠坐高鐵多方便啊，自己開車累。你這開過去得半夜才能到了。路上可得注意安全啊。”邵鑒說話間上下打量了春水一遍，心里覺得如今春水這薄薄一片，看著可不太像是有精力能開長途的人。

        “班長說的對，我慢慢開，放心吧。”讓邵鑒這么一說，本來就有點猶豫的春水，心里打起了退堂鼓，開長途可不是一件逞強的事兒。

        邵鑒趕時間，和春水這一番寒暄后，同春水打了個招呼，便沒多做停留離開了。

        春水望著邵鑒走路帶風(fēng)，西裝褲筆直的褲線勾勒出對方的好身材，低頭看看自己的休閑褲，心里暗想了自己上次穿西裝是什么時候，他都要想不起來了。如今倒是樂得悠哉，目送走了邵班長，低頭看下時間，面也差不多泡好了，就著長椅坐下，沒形象可言地端著面桶，吸溜吸溜地把面送進了自己的胃中。

        吃飽喝足，春水喝了幾口面湯，身體發(fā)了些汗，抬頭看窗外，服務(wù)區(qū)盡頭的天邊紅霞漫天，像油畫一般。

        春水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然后把手機放在褲兜揣好，拿出剛才一起買的綠箭，抽出一片，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拿了包裝紙用手隨便折了幾折，竟疊出了一只小雞。

        青年面前放了一只折紙雞，額頭些許薄汗，坐在窗邊椅子上，這個畫面和來來往往的人格格不入。路過他身邊的每個人行色匆匆，服務(wù)區(qū)不過是在這廣袤無垠的大地上蜿蜒延伸的公路的一個小小的驛站，奔波在生活路上的人們不會在這個驛站多做停留，唯有春水一副在家樓下花園涼亭里乘涼的表情。

        仿佛時間對春水，格外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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