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分久必合
2013年,孟夏。
去見一個斷了五年音訊的老友,就像去面臨最終的審判一樣,那種復雜感只有自己才能體會到。前方潛伏著的不知道是死刑還是無期徒刑。
很多時候,不去聯(lián)系某一個人,的確是故意的。并不是因為一句簡單的問候是那么多余,而是因為,那一言半句是那么難以開口。
這五年來,紀戀都在想著,哪天能夠坦然站在子衿的面前,負荊請罪。
在小區(qū)的大門旁,紀戀徘徊了許久,才敢走進去。她站在門口,卻遲遲不敢按門鈴。
最終,她那有些顫抖的手按了門鈴,開門的卻是一個陌生人。
“請問之前住在這的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叫尚子衿的,還住在這里嗎?”在半響的對視之后,紀戀開口問著開門的這個人
開門的大嬸手里緊緊握著掃帚,時不時回過頭,對著屋內(nèi)的小孩子破口大罵著。
站在門口,紀戀稍稍瞥見里面的陳設(shè)。子衿以前親手設(shè)計的風格,早已面目全非了。
“尚子衿啊?她早就搬家了,具體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但是她好像很喜歡去這條街的一個酒吧。”
沒有多說什么,那人轉(zhuǎn)身,就把門關(guān)了,顯然覺得是紀戀打擾了她的“清凈”生活。
轉(zhuǎn)身的時候,紀戀似乎還聽到了屋內(nèi)的動靜,不知道又是什么被砸碎了。
這套房子,就在紀戀和子衿曾經(jīng)就讀的大學旁邊。當時子衿的父親怕女兒住不慣學校的宿舍,大手一揮,隨手就近買了一套房子,讓女兒將就一下。
如今,這房子易主了。
五年了,這座城市變了,變得紀戀都辨認不出來了。她和這座城市的格格不入感就像在失眠,不管怎么換姿勢,總是覺得不對勁,就感覺心臟被懸掛著,被壓迫著。
可這是屬于子衿的城市。
紀戀看到了一個酒吧,招牌上裝飾的燈,熠熠閃閃,很醒目,不容錯過。
以前這里是一家面館,老板是湖南人,人特別好,特別熱情,關(guān)鍵是生得有些俊美,性格又隨和。成天把紀戀和子衿小丫頭長小丫頭短地喊著。
直到有一天,店里出現(xiàn)了一個女子,成了店里的老板娘,紀戀和子衿就去得少了。畢竟人家已有對象,兩個小丫頭片子,不能像以前那樣調(diào)戲老板,干脆就不再去了。
老板還親自跑到學校里面,找到她兩問為什么那么久沒有去吃面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后來,兩個丫頭一起給老板當了伴娘,送他步入婚姻的殿堂,這件事情才算告了一段落。
面館變成了酒吧,昔日的老板,又不知散落何處了。這塊被青春鋪成的回憶之地,唯一一個讓紀戀不覺得陌生的地方,現(xiàn)在竟然變成了眾人狂歡的酒吧。
紀戀走進酒吧,默默喝起了啤酒。
酒吧,一群人的狂歡來掩飾一個人的孤單的地方。紀戀不喜歡酒吧,不喜歡這種故意做出來的熱鬧感。
“你丫的還是每個星期準時過來待一陣子啊。還真的是固執(zhí)啊,怎么勸你都沒有用。”此刻一個頭發(fā)烏黑飄逸的女孩子對著緊挨著她的人說著。
在這么嘈雜的酒吧,這個聲音吸引住了紀戀的耳朵。想當年,她跟子衿,也是每個周末的這個時候,準時過來吃面,風雨無阻。
“嗯。”旁邊的女子簡簡單單,就這么一個字的回答,不拖泥帶水。
紀戀略微看了看旁邊的一堆男女,看起來甚是年輕,甚是鮮艷。
“喂,我們今晚換一個酒吧吧,這些年,我們總是來這里,已經(jīng)沒什么意思了,這里不夠勁爆。今晚,就破例一次吧。”長發(fā)女孩子剛剛喝完手里的酒,又開始找那個回答極其簡單的女孩子說起話來。
但是聽起來,始終像是一個人的對話。那個回答簡便的女孩子都沒怎么參與進來。
“你的心思,我也不是不理解,只是覺得,這種方式,未必能夠行的通啊。你也是固執(zhí)得很,一點都不聽勸。”長發(fā)女孩自顧自說了起來,大口喝著悶酒。
“”
“就算是再好的地方,來久了,也會膩的啊!”長發(fā)女孩抱怨道,又喝了口悶酒。
“”
“哎呀,跟你說什么,都說不通。”長發(fā)女說罷,也不開口講話了。
紀戀默然聽著長發(fā)女子的獨角戲。
酒吧的冷氣開的有些大。涼涼的,很不舒服,再加上那些過于聒噪的聲音在紀戀的四周打著轉(zhuǎn),著實讓她有些頭暈。
打算走出去時,紀戀看到剛剛那堆人中的一個穿著藍色衣服的女孩子。她背影正好大大方方地落在了紀戀的視線里面。她看起來168左右的身高,跟子衿一般高。本來只能探視到一張姣好的側(cè)臉,她想和后面的人講話時,臉轉(zhuǎn)了過來,這一刻,這張臉正好落在了紀戀的眼里。
她的眼睛是貝加爾湖,卻沒有生長水草。那雙俏皮的眼睛,曾經(jīng)是多么的靈動,多么得讓人刻骨銘心,可此刻,她的眼里,無風無月也無神。
當她回過臉時,紀戀以笑顏迎接了她。
“子衿。”是的,是她。而她先是一驚,慌亂地尋找著聲音的來源,然后快速地掃射了背后的空間,最后空洞地看著紀戀。
還好,還好,在人群中,她們迅速認出了彼此。有些人,有些事,越是想抹掉,越是變得清晰明亮。
紀戀心里想著:子衿,我愿意一遍又一遍重新站在你的面前,乞求你的原諒。
是她走向了紀戀,步伐干凈利落。可她的臉上看上去卻是陰沉沉的,向下耷拉著。
“紀戀,是你啊。”她說話的語調(diào)也不柔和,甚至充滿了敵意和嘲諷。
“五年,怎么就只打算消失五年啊,繼續(xù)消失啊。”子衿看著紀戀,她的眼神復雜,復雜中貌似摻雜著暖暖的情愫。
別人也許不懂,但是紀戀懂,現(xiàn)在的子衿是故意裝出來的。裝出冷淡,裝出無所謂。
“為什么又回來呢?”子衿見紀戀沒有回答,繼續(xù)問著。她兩都筆直地站著,紋絲不動。
對于紀戀的出現(xiàn),子衿沒有熱烈的歡迎,只有熱烈的反應(yīng)。
子衿走向吧臺,也走向了坐在吧臺旁邊的紀戀。一不小心的動作,她碰到了桌上的幾個酒杯,然后酒杯轟轟烈烈地散到了地上。
紀戀看著子衿的這個動作,總覺得子衿像是故意的。用這么鬧騰的方式表示對她的出現(xiàn)的不滿,用這么明顯的方式想讓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緒。
酒吧繼續(xù)喧騰著,沒有人在意發(fā)生了什么。
紀戀彎下腰準備去撿那些破碎的玻璃片。
“不就是幾個破玻璃杯嗎?”
蹲在地上,紀戀抬起頭仰望著子衿看向自己的臉。她所有溫柔的表情已經(jīng)枯萎,給紀戀的只有冷峻和嚴厲,以及讀不懂的眼神。
此時,紀戀納悶著,不知是繼續(xù)這么蹲著,還是起身呢?她似乎在等待著子衿的命令。
一個服務(wù)生走了過來,恭敬卻又畏縮地站在一旁望著子衿,身體微微有些顫抖,什么都沒有說。
“不就是幾個杯子嗎?至于緊張成那個樣子嗎?”子衿從包里拿出幾張紅票子就砸到了那個服務(wù)員的身上。這個男子看著散在地上的錢不知所措,戰(zhàn)戰(zhàn)兢兢。最后還是服務(wù)小生把錢撿了起來,全部還給了子衿。
“子衿。”紀戀喚著她的名字。她還是默不作聲,也沒有看紀戀。
紀戀緩慢地起身,只是淡淡望了她一眼,把目光垂了下來。
突然有一束燈光過來,打到了子衿的身上,并示意讓她進舞池跳舞。她很熱情地迎接了那束光。舞池里的子衿,像是往下散落的煙火,不斷微弱著。燈光闌珊下,紀戀看到的是她的嶙峋。
隔著人群,紀戀看著她風塵的舞姿,空洞的眼神,一時竟無語凝噎。
“不然呢,你還指望別人熱淚盈眶,喜極而泣嗎?沒被摁在地上暴打一頓,算是走運的了。”紀戀很想諷刺性得對自己說出這樣一句話,可她又沒有自嘲的精神。
約摸過了五分鐘,紀戀打算先出去透透氣。
風捋著她暮色蒼茫的嘴唇。當她抬頭再去看一眼酒吧的名字時,心中莫名奇妙的霧水把狹小的心間弄得潮濕不堪。什么破名字啊。什么破酒吧。什么破城市。
紀戀想著干脆就站在酒吧的門口,等待里面的喧嘩散盡。她前腳剛剛踏出酒吧的門,手臂就被一個人狠狠鉗住了。
“紀戀……”然后是一陣陣急促的呼吸聲,在紀戀的耳根邊縈繞。她知道此刻子衿就在身后。
這一刻,紀戀不敢回頭。因為她不知道這次回頭,看到的又是怎樣穆然寂寞的雙眼。
“一聲不吭地,你丫又要去哪里?又打算消失多少年,憑什么,你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憑什么?你知不知道……”子衿的聲音戛然而止。轉(zhuǎn)過身,紀戀迎著她灼熱的目光。
“我,我……”其實紀戀想說:我沒打算走,就是里面實在是太鬧騰了,想在門口等你出來而已。
半晌,紀戀說不出個解釋。此時的子衿情緒過于激動,也未必能聽得進解釋。
“我一直在等你。”子衿的聲音褪去了剛剛的無理和霸道。此刻她的臉上有了絲絲笑容,這笑容像大理石永恒的波瀾,無聲無息得構(gòu)造得美麗。這笑容,也柔和了她的雙眼。
那么一瞬間,紀戀所偏愛的子衿,又回來了。
有的時候什么都不說是最好的沉默。這種沉默就如靜美的生活,兩個故友,凝眸相視,卻不會尷尬。
“嘿,子衿,這幾年,你過得還好嗎?”久別重逢,紀戀也只能拿這句話來搪塞了。
“還不是老樣子啊,不好不壞吧。”子衿說著,給了一個中庸的說法。
“你還是不會告訴我當年離開的原因吧。”子衿問著。
可能是好久不見的緣故,她們之間還是會有一些疏遠感。子衿見紀戀在咬著嘴唇,也就沒有追問下去了。
她們終究還是長大了,學會了隱忍和沉默。
“對不起,子衿。”紀戀說著。
其實紀戀也換位思考過,如果一別就是五年的人是子衿的話,她也很難原諒她,說不定情緒鬧地比此刻的她還要兇猛一些。
這世界有太多的空歡喜和無歸之期,誰都怕等不到的結(jié)局,而枯了一生。
“呵,對不起?你是說給我聽的,還是你自己聽的?我們一起有多久了,你還記得嗎?怎么能……”子衿語氣平靜,欲言又止。
紀戀很害怕子衿這種平靜到像一灘死水的語氣。鬼知道,子衿內(nèi)心此刻的血雨腥風。
紀戀記得曾經(jīng)有一周沒來上課,沒跟她說原因,把她急瘋了的場景。就因為這個事情,子衿整整一個月沒有跟她講過話。紀戀心里自是知道,她最討厭不辭而別,杳無音信。
“”
“是花仟樹造成的嗎?”不管子矜有多生氣,在追問原因的時候,還是小心翼翼,怕傷到了紀戀。
“”紀戀只是杜口結(jié)舌。
“算了,過去之人,不提也罷。”子矜稍顯無奈,又不敢貿(mào)然再說什么的樣子和曾經(jīng)的她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在這里工作了。”為了子衿,紀戀打算在這個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我記得你并不喜歡這座城市。”子衿冷冷說道。
“但我又能去哪里呢,回過頭來,終究只有這里了。”紀戀答道。
很多時候,不斷離開,不斷選擇,最終還是會回到最初的地方,因為人是拗不過自己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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