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開學

        清晨，高穎打開里屋的木頭窗戶關好紗窗。

        昨夜的大雨好像把整個城市都洗刷干凈了，窗前那幾棵小樹枝的葉子更綠了，它們圓圓的，小樹杈上都是很尖的小刺。

        她一看就認出來了，是月季花，跟姥姥家院子里種的一樣，月季花一般都是4月到10月開花，現在是9月，按理說應該有花的，但她一朵也沒看見，泥土里有一些干枯的深紅色花瓣，樹枝上還有幾個花骨朵。

        她從炕上跳下來，把毛巾被子疊好，其實也不是毛巾被，是老家小舅礦上發的白毛巾，姥姥用縫被子的針和線把十幾條毛巾縫在一起，就變成了毛巾被，被子上有一塊黑色的污漬，是她小時候吃泡泡糖沒有吐出來就睡著了，最后泡泡糖站在被子上，洗也洗不太干凈，就一直留在上面了。

        明天開學，今天張潔要帶高穎去學校辦一下轉學手續。張潔把屋里面尿盆拎出來倒進臟水桶中，拎著水桶就往外走，回來的時候手上帶著裝早點的塑料袋子。

        高穎把漱口水吐在臟水桶里，然后用水舀子在共用廚房的大水缸里舀出水倒進洗臉盆里，隨意洗了一把臉，擦了擦，走進了大屋。

        張潔坐在炕上，炕的前面有一個圓形的餐桌，桌子上亂七八糟，早點就在小鏡子旁邊，張潔正在對著小鏡子擦粉，擦完用梳子把頭發梳順，對著鏡子用手指頭涂眼影。

        高穎吃完油條喝完豆漿，用手背一抹嘴，站了起來，靜靜地看著這個陌生的漂亮女人，她正在涂口紅。

        張潔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中長連衣裙，但依舊黑絲襪，高跟鞋，大紅唇，換了一個大一點的棕色皮包，她們一起走進校門，走進了初中一年級班主任的辦公室。

        一年七班的馬老師對她們很熱情，還提到了老校長，高穎站在辦公桌前，張潔和馬老師說著什么她也沒注意。

        高穎東張西望到處看，這個學校比老家的小學更新一些，油漆都很艷麗，地面是光滑的大理石，樓梯也像是新刷的，窗戶上的玻璃很大也很干凈明亮，是不銹鋼材質的，不像老家的那種木頭的小窗。

        今天是返校日，有很多學生在教師打掃衛生，走廊里左一堆又一堆的學生都是吵吵鬧鬧的，老師們應該已經上班有一段時間了。

        “報告！”

        高穎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梳著馬尾辮眼睛大大的女生，個子很高，臉色白皙而紅潤，慢慢的走進辦公室，徑直走到另一個老師的前面，把一摞子本放在那個老師的辦公桌上。

        “李老師！咱班的暑假作業。都齊了”

        “謝謝李婷婷！班級衛生咋樣了？要是干完了就放學吧！然后通知一下明天交班費一人10塊錢�！�

        “好的。老師。那我走了�！�

        高穎看著這個叫李婷婷的女孩走出了辦公室，后腦勺的馬尾搖啊搖。

        張潔和馬老師也說完了，交了錢之后就去上班了。馬老師帶著高穎往教室走。初中一年級在一樓，一年七班的木頭牌子掛在門框上搖搖晃晃。

        班級里已經沒有什么同學了，衛生也打掃的差不多了，馬老師讓高穎記住教室位置，然后沒有其他事情，高穎就走出了教室。

        教學樓前面就是操場，操場上有很多學生在奔跑打鬧，在教學樓的右前方是籃球場，綠色的籃球架子，水泥地面，白色的劃線，有幾個個子高的男生在打籃球，場邊上星星點點的幾個女生在尖叫。

        高穎無心觀看，順著甬道往校門口走，門口有個收發室，里面坐著一個老大爺，頭發花白，拿個大茶缸子，茶缸子的蓋子用一個已經發黑的繩子系在把手上，大爺用嘴吹著茶缸子里的茶葉，呼嚕嚕喝了幾口。

        “大爺，我想要學校的地址。”高穎跟大爺笑著說話。

        “好的，我寫給你啊！”大爺放下茶缸子，寫完遞給她。

        “謝謝大爺！”

        “有信的話就放在這里的架子上，你自己來取信！”

        “知道了！”

        高穎走出校門，就看見一男一女兩個同學在三中的牌子前面站著，快到中午的陽光灑在他們的臉上，男生高高瘦瘦背對著高穎，女生也是高高瘦瘦的梳著馬尾辮子，男生把手擋在女生的頭上為她遮擋陽光，兩個少年有說有笑的，微風吹著他們的頭發忽上忽下，男生的頭發卷卷的，女生輕輕地摸了摸男生的手臂，然后他們一起笑了起來。

        高穎快步經過他們往藍色的公廁方向走去。

        “高穎！”高穎回過頭來，陽光刺眼，她瞇著眼看著他們。

        “你好�！�

        “你也好。哈哈，這個是我們班班長李婷婷。這是，是我，我妹，高穎，剛轉學來的，張姨你知道吧，她閨女。”

        李婷婷看著高穎微笑著伸出手。“你好，高穎�！�

        “嗯。你好�！备叻f腦袋發熱，臉發紅，伸出手握了握。

        “石磊哥，我先回去了。”高穎趕緊走開。

        身后石磊大喊“高穎，張姨剛才走的時候讓你中午去浴池吃飯。”

        高穎連跑帶顛的一口氣跑進黑色大鐵門，院子里的倉庫門口正在從一個倒騎驢上卸一些舊書，一個光頭，光著膀子，一邊吃著西瓜，一邊在一個鐵秤旁邊秤紙殼子，算著價錢，旁邊有兩個小男孩五六歲的樣子在玩呲水槍。

        高穎走進出租屋里坐在餐桌旁邊，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水，平靜了一下。心里想著石磊剛才說的話。

        石磊是石老板的兒子，石老板是我媽的男朋友，我是石老板女朋友的女兒，也對，我是石磊他妹。

        那個叫李婷婷的女孩應該是石磊的女朋友，眼神有些曖昧，他倆早戀了？這是不是算是個秘密呢？

        一直到晚上睡覺，高穎躺在床上還在想這個秘密，而且心煩意亂的。晚上九點多張潔回來給了她明天的飯錢。

        “那個，我想要個桌子椅子寫作業。”高穎小聲的跟張潔說著。

        “啊，對，我讓磊子給你找了，還沒找到，等有了讓你石叔叔給修好了再給你送來吧�！睆垵嵒卮鹆藥拙�。

        “嗯。”高穎點了點頭，轉身撩起門簾進了里屋。

        “快睡吧，明天還上學呢。”張潔催促她趕緊關門睡覺。

        高穎想著那個秘密，把桌布，小坐墊，筆袋練習冊，手紙等一些上學要用你的物品裝進書包，然后躺在床上。

        聞著枕頭上姥姥桂花手油的香味，就又想著姥姥了，還想起粘豆包，煮瓜子，紅燒帶魚，想著姥姥養的小雞小狗和大鵝，想著姥姥給她編麻花辮子，背著她去撿煤球，給她買的白色塑料涼鞋，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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