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休克

        開學第一天，高穎起得很早，她一直跟姥姥一起生活，作息時間都是老年人生物鐘。

        看媽媽還沒有起床，她把尿盆倒進臟水桶拎出去，拎到門口都很吃力，剛要放下被昨天那個光膀子的光頭大哥接了過去。

        “給我吧！”

        光頭大哥拎著臟水桶倒在大鐵門旁邊的下水道里，旁邊就是天藍色公廁。他拎著空的臟水桶向高穎走過來。

        “你是張姐的女兒吧？來上學的？”

        “嗯，謝謝！”

        “誒呀！客氣啥，我是房東的兒子，我叫黃河。我住這個廂房。”

        “黃叔叔好。”

        高穎接過臟水桶，跟著往大院里面走，走過廂房時，聽見兩個小男孩在哭嚎…

        光頭大哥進去領著兩個依舊大哭的背著小書包的孩子往外走，應該是送他倆去上學。

        她放下臟水桶，進屋就看見張潔在對著小鏡子擦著紅色口紅。畫完之后給高穎十塊錢讓她買早點。叨叨叨著急忙慌往外走，穿著短裙和黑色高跟鞋照樣可以飛跑。

        高穎回到里屋找出姥姥給她做的紅色紗料的一身衣服，衣服上面有很多大朵的紫色的牽牛花，上衣是坎袖的小衫，下面是一個到膝蓋的褲裙，下擺很寬。

        她穿上媽媽昨天帶回來的肉色連褲襪，穿上姥姥給她買的白色帶小黃花的塑料涼鞋，把筆書包背上，鎖上門后走出大鐵門，去早點吃了口飯，拿著豆漿杯就往學校走去。

        大馬路邊的白楊樹枝葉茂密遮擋著陽光，高穎走在樹蔭的甬道上。

        9月的秋風吹在臉上還是吹不走炎炎烈日，高穎走在路上感覺自己意氣風發，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開始新的生活，在陌生的地方，走進陌生的人群。

        快到三中門口的時候，她看到了騎自行車一頭卷發的石磊以及她后車座上的馬尾女孩李婷婷。他們在門口停下，一起走進校園，他們之間沒有自行車，并排著肩并著肩說著笑著。

        高穎輕挑了眉毛，低下頭默默的跟隨著大部隊進入校園。

        還沒走進一年七班，就聽見馬老師說讓大家男生一排女生一排，按照大小個排隊，然后進入教室，高穎個字很矮，又瘦又小，她被安排在靠窗戶的第三排。

        她的同桌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女孩，跟她個子差不多，坐定之后老師開始點名，點到名字的上臺去領新書。

        “19號，周爽。”

        “到。”

        這個站起來的女生是她的同桌，她走上講臺領走新書。

        周爽的臉白白的圓圓的，有些嬰兒肥，頭發又黃又軟，扎了兩個麻花辮，那個細啊，辮子尾端綁了兩個小草莓的頭繩，走起路來叮當響。

        高穎看著都覺得兩個草莓很沉，她都跟著頭發疼，不知道周爽是怎么忍受的。

        “35號，高穎。”

        “到”

        高穎領完回來坐好，周爽拍拍她的胳膊說：

        “高穎，你是哪個學校的，我好像沒見過你呢。”

        “我是新轉學來的。”

        “那你住哪里？”

        “就學校附近那個藍色公廁往里。”

        “啊？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哈哈，廁所旁邊大黑鐵門里。”

        “哦。哈哈哈哈你咋這么招笑兒呢？哈哈哈”

        高穎滿臉通紅，跟著她傻樂，真是人如其名，周爽的笑聲真是太爽朗了，她家就住在學校對面那個院子里。

        后面第四排坐在周爽后面的也是一個短發女孩，但你高穎頭發長些，沒有露出耳朵，滿臉的小疙瘩。她跟周爽是小學同學，叫劉菲。

        她倆聊這聊那的，高穎感覺也插不上嘴，就回過頭看窗外。

        操場右側的籃球架子正在更換籃球框，紅白扭線在秋風里飄搖，收發室的大爺坐在門口喝著茶水。

        h市的天空好藍好藍，高穎在老家的礦區，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空氣中都彌漫著煤面，她從來不敢穿白色的襪子，因為到晚上洗腳的時候，白色的襪子上都是黑色的煤渣。

        下課鈴一響，同學們呼啦都跑出教室，高穎也跟著往前沖，不過被人一把抓住脖領子，抬頭一看是石磊。

        “你往哪跑？”石磊拎著高穎的校服領子轉向自己說。

        周爽吃驚的看著石磊，然后一臉八卦的讓高穎一會兒去操場找她。

        “張姨中午讓你回浴池吃飯，咱倆中午一起走，你在校門口等我。”

        “你怎么知道的？”

        “我爸往我家飯店打電話說的。”

        “好吧，那我去操場了。”

        “去吧。”高穎一溜煙往操場跑，看見周爽正跟人說著什么，看見我馬上往這跑，還帶來好幾個女生，然后開始審問高穎。

        “你咋認識石磊的？”

        “你不是新轉來的嗎？”

        “你倆啥關系啊？”

        “”

        高穎要被一圈女生嘰嘰喳喳的聲音淹沒了！感覺耳邊有幾百只鴨子在同時嘎嘎嘎

        鈴聲再一次響起，全校學生都在操場上站好隊，然后開始開學典禮，升國旗唱國歌，校長講話學生代表講話。

        高穎站在烈日下神游，抬頭一看學生代表，正是那個馬尾女孩李婷婷。

        石磊的疑似女朋友，她的皮膚很白，一對桃花眼的，頭發梳成光光溜溜的馬尾，戴著一個流行的深棕色燙絨頭花，穿著藍色白色相間的校服，里面是白色的襯衫，胸部微微隆起，左胸前用別針別著三中的名簽，手里拿著發言稿，慷慨激昂的演講聲音充斥著整個校園。

        聽著聽著，高穎眼前開始出現像電視沒信號的那種滿的屏雪花，有幾個金色的星星在眼前閃耀，緊接著噗通一聲暈倒在滿是塵土的操場上。

        等高穎醒過來的時候她躺在醫務室的白色病床上，周爽和馬老師問她感覺怎么樣啦？

        “我是不是暈倒了，現在好多了。”

        “高穎啊，讓你嚇死了！校醫說你是低血糖產生的休克，你現在感覺沒事就好，那讓周爽陪你吧。我先回教室了。你等會兒能走了就直接回家吧，我給你媽媽浴池打電話了，你下午在家休息，明天再來上學。”

        周爽拿過校醫沖的白糖水給她喝了幾口，又坐了幾分鐘，周爽扶著她往外走。在教學樓口正看見石磊扶著自行車在陰影里看著她走出來，她坐上后座，石磊推著自行車走在去往王碑市場的路上。

        “你好點了嗎？高穎。”

        “我好多了，天氣太熱中暑了。沒事，以前也暈過。”

        “膝蓋都磕破了皮，出血了吧！”

        高穎低頭看著膝蓋，才想起來，真的是有點疼，校醫已經包扎過了，只是絲襪破了都拉絲了，可惜了，才穿了一回。

        “沒啥事。”

        到了浴池，石磊就走了，高穎坐在石老板的沙發上，張潔從樓上下來，跟高穎一起吃飯，石老板詢問了幾句隨機也安慰了一會兒，張潔瞅了一眼傷口，就開始嘮嘮叨叨。

        從高穎不喜歡吃的青菜開始到營養不良，再到穿了一身張姐看不上眼的大紅衣服，再到摔破了拉絲的絲襪等等

        高穎左耳聽右耳冒，默默地吃飯，看也不看她媽媽，吃完飯張潔給高穎打了三輪車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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