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豆蔻年華
一初識
夏日炎炎，熱浪襲人，蟬鳴刺耳，孤獨(dú)一人的高穎拉著皮箱，隨著人群慢慢的走出h市汽車客運(yùn)站。
她以為能一眼看見媽媽，可惜沒有，她陌生而恐懼的掃視前來接站的人群，希望能看見媽媽，可惜還是沒有，她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里不敢移動。
“小穎!”
高穎抬起頭，一個長發(fā)披肩，穿著一身紅色連衣裙，黑色絲襪和高跟鞋的女人在喊著她的小名。
高穎沒認(rèn)出來，等那個女人摘了黑墨鏡才發(fā)現(xiàn)是她那個烈焰紅唇的親媽。
“小穎，快走吧，等著急了吧，媽媽去找了一輛車，怕你東西多。熱不熱，誒呀你怎么穿這么黑，頭發(fā)也太長了，一會兒吃完飯帶你去剪頭發(fā)，這箱子里有什么怎么這么沉，都是一堆破書吧，你帶它們干啥”
高穎沒說話，媽媽拉著旅行箱，上了一輛電三輪。媽媽依然在叨叨叨，她思緒還留在兩個小時之前，她在想念老家剛剛眼含淚水忍痛分離的姥姥和小姨。
姥姥已經(jīng)55歲，住在老家的平房，姥姥不算孤身一人，隔壁住著姥爺，離婚十年還住在隔壁，高穎從小跟姥姥長大。
從出生開始，小舅和小姨和姥姥帶她長大，如果說媽媽只是一個偶爾出現(xiàn)的客人，那么爸爸就是一個傳說中的陌生人。
“小穎，到了，快下車！”
媽媽帶她來到了一個院子，黑色的大鐵門沒有上鎖，院子的入口右側(cè)有個很大的倉庫，里面堆滿了紙殼子，左側(cè)是一個廂房門開著也看不清里面，院門的正前方是一大間北京平。
媽媽撩起用曲別針和香煙盒制作的門簾之后，媽媽用鑰匙打開了左邊的房間，高穎看了一眼對門，只見右側(cè)的房間里鬧哄哄的有一群人，打麻將的和看眼的，然后稀里嘩啦的洗牌，罵人的罵人，笑聲陣陣。
“小穎你住里面那間房，你拿一身衣服出來，我?guī)闳コ燥�，吃完飯去澡堂子搓澡，然后剪頭發(fā)，學(xué)校我給你聯(lián)系好了，就在這個房子往前走一站地�！�
媽媽說就往對門去，看人家打麻將。
高穎沒說話，拖著箱子，走進(jìn)里面的那個房間，其實(shí)不算一個房間，就是跟大屋的一個隔斷，炕都是連在一起的，里屋的炕上堆著一堆雜物。
高穎跳上炕，打開了窗戶，夏天的熱氣隨著窗戶紗窗上的塵土一起吹上高穎那張營養(yǎng)不良蠟黃的臉，搶的她干咳了幾聲。
里屋的地面是土地，不是水泥地也不是外面大屋的紅磚地，單人床是藍(lán)色的鐵床，銹跡斑斑，床上鋪著白色的帶著紫色碎花的床單，沒有枕頭。
高穎打開皮箱，拿出姥姥親手給她做的蕎麥皮枕頭，枕套是兩只鴛鴦戲水和一棵松樹，還有一個被樹擋住的紅色的太陽，那是只認(rèn)識男女兩個字的姥姥用左手親手繡的枕套，上面還有姥姥桂花手油的清香。
“小穎，你咋還沒整完，磨嘰啥呢？趕緊走吧！”
“來了！”
高穎隨意拿了一身衣服，塞進(jìn)她洗的發(fā)白的條紋舊書包，趕緊跑了出去。
媽媽把門鎖好，背著黑色的小坤包，把墨鏡帶上，扭著胯骨軸子往前走，高穎跟上開始觀察周圍的一切。
出了黑色大鐵門，對面是個小飯店，門臉是兩個大字，早點(diǎn)，紅底白字很是顯眼，再往前是個小賣店。
然后就是大馬路了，媽媽帶著她往左拐有一棵枝葉繁茂的大白楊樹，樹干很粗壯，在拐角處有一個公共廁所，刷著天藍(lán)色的涂料，男左女右，紅色的字異常顯眼。
“小穎，屋里面沒有廁所，你平時就上這個廁所就行。晚上家里有尿盆。咱住的地方對面有小賣店，你想買什么就買，對面就是油條豆?jié){，知道了吧，在往前走點(diǎn)就是三中，你是后天開學(xué)吧，明天咱倆去學(xué)校辦手續(xù)，到時候你往前走就能看見了。咱倆現(xiàn)在去王碑菜市場附近的那個澡堂子�！�
媽媽隨手?jǐn)r了一輛電三輪，帶遮陽的，馬路上塵土飛揚(yáng)，高穎跟著上了車，開了幾分鐘她看了左側(cè)的初中，三中，這就是她未來三年要讀書的地方了。
高穎她媽叫張潔，在王碑市場旁邊的大眾浴池搓澡，浴池門口有一個理發(fā)店，高穎跟媽媽洗完澡就進(jìn)去跟人打招呼，理發(fā)店的老板是一個瘦瘦的男人，他留著到肩膀的長發(fā)，帶著一副黑框的眼鏡，他嘴里叼著一根煙，正在給一個小男孩剃頭。
“來了！”
“啊，石老板，給我大閨女剪個五號頭。我去市場買點(diǎn)東西�！�
“好的，你去吧。先坐一會兒。誒呀，這孩子可真是挺瘦的啊�！�
小男孩走后，石老板招呼高穎過去坐下，把圍布系在她的脖子上，看著前面的鏡子里的高穎。
“你是叫小穎吧？”
“嗯�！�
“初一？”
“啊。”
“那你應(yīng)該是13歲吧？虛歲�！�
“14�！�
“那你是九月一號之后出生的吧，晚上一年學(xué)。誒呀，跟我兒子一樣。”
“哦�！�
“呵呵，真是豆蔻年華啊�！�
理發(fā)店的玻璃門上掛著一串貝殼做的風(fēng)鈴，一開門嘩啦啦的響了起來，高穎從鏡子里看見一個男生，他們在鏡子里面對視了一眼，男生轉(zhuǎn)頭坐在高穎后面的沙發(fā)里，手里拿著一個五顏六色的方塊，扭來扭去。
“吃飯了嗎？磊子，你干啥來了？又沒錢了嗎？來找我就一個事，要錢。”
“我自行車丟了�！蹦莻�叫磊子的男生頭都沒抬，專心的玩著那個小方塊。
“該！誰讓你買個招風(fēng)的賽車，都說不讓你買了，丟了活該，找我干哈，你咋不找你媽呢？”
“不給唄？那我走了！”
“滾滾滾，臭小子，生了個祖宗！”
男生從沙發(fā)蹦起來開門就走了，正好撞上了高穎她媽。
“哎！你個小崽子，跑啥？”
張潔推門進(jìn)來，“你兒子咋啦？吃槍藥啦？小穎還沒剪完啊？咋還這么長，再短點(diǎn)�！�
石老板，又點(diǎn)了一根煙，接著遞給張潔一根煙，高穎感覺她的頭頂瞬間煙霧繚繞，把她嗆得想把洗澡之前吃的盒飯都吐出來。
二樓女浴室被人打開，一聲大喊：“張潔，搓澡�。 �
“哎，來啦！”
張潔往高穎書包里塞了5塊錢。
“小穎，媽媽得九點(diǎn)下班，今天周末人多，你自己打個三輪車，晚上在對面早點(diǎn)吃個盒飯哈，鑰匙也放書包里了�！�
“好。”
頭發(fā)剪好之后，石老板用一塊海綿在高穎脖子上掃著碎發(fā)。
“好了，沒敢給你剪得太短，好歹是個小女孩啊，別說你這眼睛可是真大�。∧憧次覂鹤幽茄劬﹄S他媽了，細(xì)長條的，總像沒睡醒�！�
“謝謝！”
“客氣啥，我是你媽的男朋友，你再剪頭發(fā)來啊，免費(fèi)！”
高穎背著書包從大眾浴池走了出來，她也不知道幾點(diǎn)了，天有點(diǎn)陰，看來秋天就要來了。
她沒坐三輪車，自己一個人沿著路邊的大白楊溜達(dá)。
在接近大馬路的地方有一個小飯店，門頭也是紅底白字，兩個大字盒飯，店面門口擺著幾個小桌子，椅子摞在旁邊還沒有擺開，應(yīng)該該還沒到飯點(diǎn)，還有兩個玻璃柜，能從外面看見幾個長方形不銹鋼的盤子，里面裝著備好待炒的菜和肉。
高穎走過去的時候看見一個白色的冰柜，冰柜旁邊站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女孩，穿著黃色的上面都是紅色雪糕汁的連衣裙，她在舔雪糕，特別認(rèn)真，她后面站著一個穿黑色褲子白色短袖的男生再給她梳頭發(fā)，歪歪扭扭的，怎么弄也纏不上頭繩。
高穎看見男生高高瘦瘦，白白的臉上一對濃重的眉毛，眼睛細(xì)長，頭發(fā)是卷卷的，滿臉的愁容，她覺得有些眼熟悉，啊，是那個叫磊子的男生，是石老板的兒子。
高穎很快收住了自己的眼神，繼續(xù)往那個出租房走去，但是她有些記不清了，媽媽讓她打三輪，她沒舍得錢，因?yàn)樗^于相信自己的記憶力了，站在一棵白楊樹下發(fā)懵，努力回憶來得時候坐在三輪車上都經(jīng)過了哪些地方。
一串自行車鈴聲在高穎身后響起，然后是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她轉(zhuǎn)過頭看見自行車上坐著的人，楞了一下。
“高穎？”
“��？��！”
“我是理發(fā)店石老板的兒子，給你剪頭那個瘸子你知道吧？我叫石磊。”他撓撓他的卷卷的頭發(fā)，看著高穎。
“你好。”
“啊，那個，你是不是剛來找不著家了，我送你回去��？”
“謝謝！”高穎松了一口氣，沒有那么慌張了。
石磊推著自行車，跟高穎中間隔著自行車，一起沿著大白楊的甬道往出租房走著。
他倆誰也沒有說話，天越來越陰沉，有些起風(fēng)了，大風(fēng)吹著大白楊的樹葉沙沙響，路邊的小飯店本來都是準(zhǔn)備開攤買燒烤的，現(xiàn)在都在爭分多秒的往回搬東西。
“可能要下雨了，你上我車后座，我趕緊給你送回去，省得一會兒挨澆了�！�
石磊說著跨上了自行車，開始往前騎，高穎跟著車也跑了起來，她手拽著石磊的衣角，一躍輕松地坐上了后座。
在經(jīng)過了三中大門之后，向右一拐彎就到了藍(lán)色的公共廁所，這時豆大的雨點(diǎn)開始往下砸了起來，石磊在黑色大鐵門前剎住車閘，高穎跳下自行車就往大鐵門里跑，石磊騎著車迅速消失在胡同里。
彼此都忘了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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