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當皇帝的那些年(38)
所有人面色凝重, 心亂如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也顧不上說什么了。
裴翊在短暫的沉默后, 面帶笑容地低頭傾身對祁宴說:“你娘親有事情要辦, 要離開幾天,她走之前讓我們照顧好你!
“哦……”祁宴似懂非懂地點頭,看起來有些為見不到娘親感到失望, “那你們是誰?”
“我們是你娘的朋友!迸狁凑f。
“為什么我以前沒見過你們?還有, 我不叫祁宴呀,你們為什么要叫我祁宴?”這個名字對于如今的七歲孩童來說甚至有些繞口, 他皺著眉念了兩遍,
“你不叫祁宴嗎?”裴翊眉眼間又不自然了幾分, 但他還是保持著盡量輕快的語調, “那你叫什么?”
“我叫林宴啊, 你們真的好奇怪, 明明說是我娘的朋友, 連我爹和我姓什么都不知道。”祁宴的表情變得警惕起來。
“林宴”。
所有人都皺著眉念著這個名字, 其他人可能不是很了解,但是作為親歷了祁宴幼時那些事情的祁聞淮和裴翊,幾乎是在瞬間就反應過來——這是宸妃第一任丈夫的姓氏,林家二少爺的姓氏。
祁宴此時陷入的這段記憶里,不僅宸妃還在, 他自己都還姓著“林”。也就是說, 祁宴的這段記憶,代表的是如果當年先帝沒有強奪宸妃, 如果宸妃和林家少爺依然在一起。
祁宴原本就該姓“林”, 所有人都說他是竊國賊, 是混淆了皇室血脈的孽種,就連祁聞淮都曾對他說過,能讓他姓“祁”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可誰又想過,祁宴自己是否稀罕這個姓呢?
他非但不稀罕,或許還厭惡至極。
他的一切苦難,都源于“祁”和與“祁”有關的人。
“你爹怎么樣了?”祁聞淮突然問道。
“我爹……”祁宴皺著眉,像是在極力回想著什么,但最終好像什么都沒有想到,他捂著頭,難過地說,“我想不起來他長什么樣了……我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
祁聞淮的眉眼中壓上了沉沉的痛色。他已經意識到了,如今的記憶是祁宴給自己幻想的最好的可能,是如果先帝不曾殺臣子、奪臣妻,祁宴生在一個正常的且爹娘恩□□中的可能。
可祁宴從來沒見過那位林家少爺,他連幻想最好的可能時,也想不起自己的生父本該是什么模樣。
“你怎么了?好像看起來很難受!逼钛缈粗盥劵矗蝗徽f道。
祁聞淮何止是難受,心臟的疼痛自他的胸口蔓延而上,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我沒事!逼盥劵粗皇钦f。
…………
他們盼望著祁宴好轉,但是沈霖和商止聿用盡了一切辦法,祁宴都不曾恢復。
前幾日,到了后面他們甚至忍不住去想,如果祁宴一直維持這個模樣,或許也是一件好事。他承擔的、背負的、遭受的……都太多太多了,如果能夠讓他一直保持在這樣天真而快樂的模樣,又有什么不好呢?
可他們的想法卻還是奢望了,祁宴甚至不能保持在七歲時的記憶,經常他一覺醒來,又變成了狀如瘋魔的模樣。他們不在乎那樣的祁宴給他們帶來的麻煩,不在乎祁宴對他們的攻擊意圖,但是他們卻很怕祁宴看向他們時的恐懼和厭惡,怕祁宴傷到自己,更讓他們心痛難抑的,是那時候祁宴痛苦的模樣。
他們還是無法抹去他們曾經對祁宴所犯下的罪,無法抹去傷害,反而讓這些傷害以一種更加極端的方式在祁宴身上折磨他。
唯一值得略微慶幸的是祁宴那種激動的狀態比較少,他大多時候都是維持在那個七歲時“林宴”的模樣。
快一個月的時候,鐘若蘩被害一事終于調查清楚了,一如上一世一樣,他們查到了李氏和阮氏身上。
祁聞淮登基后,大臣們就經常上本請求追封鐘若蘩為太后,祁聞淮也同意了。因此祁聞淮便以謀害太后之罪,抄了李氏和阮氏的家。
這一天哭喊求饒聲鋪滿了世家所在的宅邸大街,所有人都大門緊閉生怕和李家阮家扯上什么關系,祁聞淮看著昔日殺害生母的人得到報應,心中并不覺得快意。
反而頗有些神游天外地想,祁宴稱帝時,似乎很多人也上本催促他追封宸妃為太后。
但是祁宴在這件事上,似乎比他不納女子更加堅決,大臣催得狠了,他更是會大發雷霆。
他甚至秘密地將宸妃的墓遷出了西陵,埋在了宸妃的生父生母旁。
祁聞淮記得有一日,天還沒亮的時候,祁宴便拉著他出了皇宮。也不說去哪兒,只記得他那日看起來并不凝重沉悶,反而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發生了什么好事一般。
那天下起了淅淅淋淋的小雨,他們逐漸騎在馬上,逐漸走出了京城,來到了京郊的一處陵園旁。
月落參橫、霧色叆叇時,腳踩著京郊濕潤的泥土,淋著瀟瀟冷雨,似冷非冷。
那陵園規格并不大,在京城這兒到處都是達官貴人的地方,這個陵園看規格,似乎只是一些四五品小官的墓地。
看到墓碑上刻的字,祁聞淮終于明白這墓地是屬于何人,上面刻著“鐘!眱勺帧
鐘海,是宸妃之父。
鐘海的墓旁,是他的妻子之墓,再旁邊,上面刻著“鐘海長女、林宴之母墓”。
“宸妃不是葬在西陵嗎?你把她遷出來了?”祁聞淮轉頭問祁宴。
祁宴笑容一頓,他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說:“不要叫她宸妃,我娘會不高興的。”
祁聞淮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雖然宸妃死之前,他都不在宮中,但是卻能隱隱感覺到祁宴對宸妃的眷戀和懷念,宸妃生前一定是個很溫柔的女人,也竭盡了一切去保護祁宴,盡管,并沒有成功。
“那為何不將她遷到林家?林家那位生前,跟你娘的感情很好。”祁聞淮說。
祁宴搖了搖頭:“林家在奪嫡之中站錯位,族人大多性命難保,剩余下來的人并不多,孤派人秘密詢問過,他們不愿意她葬在林家祖墓!
他搖了搖頭,嘴角又帶上了笑容:“不說這些了,外祖們定然是樂意她葬在他們身旁,她生前和孤說過,祖父祖母都非常疼愛他,只是……”
只是在宸妃被強搶入宮后,他們憂思過重,接連去了。
祁宴拿出紙錢和貢品,讓祁聞淮一起幫忙燒紙,兩人忙活完后,祁宴在三人的墓前都重重磕了三個頭。
最后,他拉著祁聞淮到宸妃墓前,眉眼間帶著松快的笑意:“娘,這是阿淮,我先前和您說過的。您走之后,多虧他照顧小宴,以后小宴也有人陪了,您不用擔心小宴!
祁聞淮站在他身后,聽著祁宴說了很久,小雨依然淅瀝地落在他的發梢、肩膀上,霧氣很重,哪怕到了尋常該日出的時候,依然是一片白茫氤氳。
那時候有一股極其奇異的感覺縈繞在祁聞淮心中,酸澀中藏著微甜。彼時的祁聞淮并不懂,可此時的他卻似乎有一些了然了。
對祁宴來說,能讓宸妃離開妃陵,是一種解脫,是一件好事。給宸妃追封太后不是榮譽,而是恥辱,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宸妃。所以他給宸妃遷了墳,讓她回到爹娘身邊。而遷墳后的第一件事,則是拉著他一同去祭拜宸妃,告訴她,以后她的孩子有人照顧、有人陪伴了。
他對祁宴患得患失、愛而不得,可祁宴早就向他表明了他有多愛他祁聞淮。
“她乃皇兄之生母,孤怎會害她?”
他腦中突然浮現了這樣一句話,可一閃而過,他想不到在哪里曾經聽過。
他突然迫切地想見到祁宴,無論是什么模樣的祁宴,只要讓他看一眼……
……
祁聞淮匆匆趕回了地宮,地宮中,靳驍陪著祁宴。祁宴坐在桌前,拿著筆墨,似乎是在畫著什么東西。
但是好像才剛開始畫,此時只有寥寥幾筆,看不出是什么。
他對靳驍說:“你先出去吧,孤想同他說說話!
靳驍戒備地看著他,并沒有因為他的身份而退讓,眼神如同猛獸鎖定獵物一般極具侵略性。
“孤不會再傷他!逼盥劵粗澜斣趽氖裁。
“最好如此!苯斦f著,走出了宮殿,在門外守著。殿內一有動靜,他便會沖過來。
聽見大門被關上的聲音,祁聞淮緩緩走到祁宴身后,看著他拿著筆作畫。
靳驍和祁聞淮的交涉并沒有引起祁宴的注意,哪怕是“林宴”的狀態,祁宴的情緒也時而高興時而冷漠。
祁聞淮在祁宴身后看了許久,那畫漸漸成型,是個人的模樣。
祁宴的畫技一般,從畫上看不出是什么人,但是祁聞淮卻覺得十分熟悉。
他忍不住開口,嗓音干澀:“你畫的是誰?”
祁宴終于抬頭看了眼他身后的祁聞淮,然后指著畫說:“我在畫阿淮呀。”
……祁宴竟然在畫他。
祁聞淮頓時喉嚨干澀得厲害,他艱難地問道:“阿淮是誰?”
此時在你心中的我,是誰?
“阿淮是我喜歡的人啊!逼钛缯f,“以前,娘生病了,很多人都欺負我,是阿淮把我救出來,他一直保護我,還對我很好。”
“我長大了要和阿淮在一起!
祁聞淮紅著眼,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似乎是“阿淮”打開了他的話匣子,祁宴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關于“阿淮”的事情,但是不知何時,他沉默了下去。
祁聞淮沉浸在情緒之中,等他反應過來時,才發現祁宴不知何時,將長長的毛筆筆桿捅到了自己的嘴里,捅得很深很深。
祁聞淮大驚,可此時再阻止已經是來不及了,祁宴控制不住喉嚨間的反胃,直接吐了出來,上面還夾雜著許多血絲。
靳驍聽到動靜后也立刻踢開門跑進來,看著滿地狼藉,他神色冷肅:“怎么回事?!”
祁聞淮看見那血絲,顧不上靳驍,連忙摁著祁宴的下巴,仔細查看他喉嚨的情況,還好,只是被筆捅破了一點,是外傷。
他無暇跟靳驍解釋,只是說:“快去藥房拿些擦傷藥來,要可以服用的。”
靳驍雖然心有怒氣,但是也知道輕重緩急,自然是祁宴的身體要緊,便去拿藥了。
“你為什么突然把筆捅進嘴里?”就算想溫和一些,可剛剛那一幕還是嚇到了祁聞淮,那筆捅得太深,似乎隨時都會洞穿祁宴的喉嚨一般。
祁宴茫然地搖了搖頭,眼眸中卻不止何時染上了水色,他眨了下眼,眼淚便接連掉下。
“不知道,就是突然感覺,好難過啊!逼钛巛p聲說。
“好難過……可是為什么那么難過,好不容易才把阿淮畫出來啊……”祁宴茫然地喃喃著。
“好像突然,就沒那么喜歡阿淮了!
祁聞淮怔怔地看著他這幅模樣,再也控制不住地將他緊緊抱在懷里。
懷中的人是那么瘦弱,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哪怕祁宴幻想出了一個最好的可能,可他給祁宴帶去的傷害依然沒有辦法抹去。
祁宴還愛著曾經將他救出來的祁聞淮,但是卻不會再愛現在的祁聞淮了。他甚至難過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也會下意識地用傷害自己去逃避。
祁聞淮流著淚,啞聲地一遍遍對他說,對不起。
……
他們不愿意再將祁宴禁錮在地宮中,祁聞淮在京城里購置了一套府邸,又挑選了一些討喜貼心的仆從。
這間宅院很大,但是也住得頗為滿當,加上祁宴,一共有七位主子。
祁宴在這里生活,似乎卻是比在地宮里的情緒要好了些,他是“林宴”的時候,很喜歡拉著下人們說話,下人雖然奇怪這個主子為什么這么大人了卻只有小孩子的心智,但是因為祁宴太好看了,他們也都很喜歡和他說話。
但是在祁宴又一次“發作”時,他用吃飯時剩下的碗砸開了瓷片,用瓷片生生劃破了胸膛,這一次再次嚇到了眾人。
“或許還有一種辦法!鄙讨鬼舱f。
“在苗疆的禁地中,有一種秘藥,可以解除所有蠱蟲的副作用!
“有這種藥你怎么不早說?”檀鈺忍不住說。
“苗疆在十幾年前被臨國傾覆了,只剩下幾位老人苦守著。他們仇視任何外來者,但如果我們強行去取,他們只會把藥毀了,因為那藥是他們體內的一種蠱的血。他們心念一動,就可以殺死蠱蟲。也不能殺死他們取出蠱蟲,因為他們死,蠱蟲也會在瞬間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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