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花怒放,又是年盛春好時節。
皇子們在御花園內追逐打鬧,嬉笑聲清脆響亮,卻是急壞了尋不到人的宮女太監們。
領頭的皇子約莫六七歲,身紫色小錦袍,發帶鑲嵌的翠玉小巧精致,彰顯其身份的尊貴,此刻正朝伙伴們招手,低聲喊道:“咱們快找地方躲起來,莫要讓他們找到!”
“藏哪兒呀?”圓頭圓腦的小胖墩兒跑得氣喘吁吁,彎腰扶著膝蓋丟出這么句。
“嘖,讓你們自個兒尋地方藏,怎么都往我這兒跑……罷了罷了,快到假山后邊來。”紫袍小皇子按著他們幾個的背個個往里頭送,眼瞧著他的貼身太監徐公公就要過來了,連忙把頭低,往里個前滾翻躲了進去。
假山后的空間比外頭看起來要寬闊許多,但陽光透不進來,越往里走越是有些昏暗。紫袍小皇子膽兒大,走在最前頭,后邊兒的小胖墩兒手扶著頭上的圓帽,手悄悄拽著他的衣角緊跟在后。剩下兩個互相牽著手,慢吞吞不敢走太快。
“喲,瞧瞧這是誰?”紫袍小皇子似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兒,快跑幾步,兩眼瞪大瞧著頭枕著手臂躺在石壁旁的少年,彎唇笑:“不是咱們二皇兄嗎?”
小胖墩兒屁顛屁顛跟過來,想扒著他肩膀看,被他不著痕跡地避開,在小胖墩兒望過來前輕聲開口:“喂,我想到個好玩的事兒……”
接著讓人湊過來聽。
“嘿嘿……還是三皇兄你的點子多。”小胖墩兒聽了點點頭,笑得眼睛瞇成線,從隨身背著的小布袋里摸了幾下,掏出小瓶子,“虧得我記得放進去,吶,給你。”
這包里可都是捉弄人必需的裝備,他時刻背在身上,這不,正巧用上了。
紫袍小皇子贊許地笑笑,拔出小紅塞:“伸手過來。”
“我不要,把手弄臟了,母妃又該罵我了。”小胖墩兒才不上當,回回都讓他上陣,最后什么禍事都賴了他,簡直啞巴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
“不愿意?你還想不想我帶玫瑰酥給你吃了?”紫袍小皇子皺了眉,有幾分不耐煩,“趕緊的,會兒他醒了,你就什么也干不成。”
玫瑰酥……小胖墩兒嘴饞了,這東西金貴得很,他母妃那兒基本不做,只有靠三皇兄才能嘗幾塊,于是毅然將手伸:“來就來。說好了,下次可記得給我帶。”
“行,皇兄記著。”紫袍小皇子將小瓶子往小胖墩兒手里倒,白嫩嫩的掌心頓時染成了墨黑,“好,是你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他“嗯”了聲,小心翼翼捧著墨汁走到少年身邊,用另手的食指沾了沾,黑漆漆的指頭往少年白玉般的臉龐貼近。
“這兒……再加筆,對對……還有這邊……”
兩人興致勃勃,人出謀劃策,人動手,唯有沉睡的少年渾然不覺。
“何人鬼鬼祟祟在此躲藏?出來!”
石壁外忽然響起道男聲,溫和中帶幾分嚴厲,紫袍小皇子聽出來是何人了,勾著小胖墩兒的后衣領便往外拖:“走,那個愛管閑事的大皇兄來了。”
假山這頭又有個洞口,大皇子彎腰探了進來,眼便看見躺在石壁邊的少年……以及他那臉慘不忍睹的圖畫,幾步走近,半跪在他身側搖他肩膀:“阿繹,阿繹,別睡了,醒醒。”
……阿繹,阿繹……醒醒……
是誰在喚他?
蕭繹頭痛欲裂,乏力的身體似是突然被注入股力量,猛烈得他瞬間撐開了雙眼,整個人彈坐起來,結果“砰”地下撞上了個硬物,兩道抽氣聲同時響起。
“天啊……阿繹你起來也不先說聲,撞死大哥了……”
清潤的聲音莫名地熟悉,蕭繹移開捂住額頭的手,看見眼前熟悉的面容,那雙眸中責怪卻又溫潤的神色,與大哥蕭齊如出撤,心頭震,只覺得眼眶微微發熱。
他竟然見到了病逝的大哥,那個疼他護他的大哥?
果然還是死了。
上天不會對愚蠢之人仁慈,他何必妄想重來。
但能與大哥在黃泉路上相遇,即便是死,也……
然而,蕭繹猛地回過神來,定睛細看,終于察覺方才淡淡的違和感從何而來——大哥的身形比印象中縮小了不少,看起來,怎么只有十歲出頭?
他瞳孔驟縮,當場愣在原地。
這是……怎么回事?
凝神想,記憶便如潮水般涌來。
他記得清晰無比,蕭景的長劍狠狠刺入他的胸口,將他殺死在空置已久的賢王府內。
賢王府……對了,他正是為了追悼猝然病逝的大哥才上京的。
“大哥,你沒事了嗎?”蕭繹雙手按在蕭齊肩上,微微用力,睜大眼急切道,“他們說你病重去世了……”
蕭齊放下手,露出被撞紅的額頭,臉疑惑:“阿繹,你在說什么,大哥這不是好好的嗎,哪來的病重?”
他定睛瞧了眼前的少年幾眼,確然神采奕奕,氣色甚佳,不像久病纏身之人,注意點便又落在大哥仍有些稚嫩的面容上……不,不僅僅是大哥,蕭繹看著自己還是孩童時期的小短手,終于知道為何他只是想跟大哥拍個肩,臉卻非得貼得這般近了。
蕭繹默默收回手,在腿上狠狠掐了兩下,挺疼的,說明這不是在做夢。
那么,他……死后重生了?
此念頭起,蕭繹心里震驚非常,思緒紛飛,望著自己只有記憶中半大的手掌,時說不出話來。
不是夢,為何他竟莫名其妙回到只有□□歲的時候?抑或是,記憶里所經歷的切,皆是如夢虛影,到如今才夢醒?
有何人能告知于他,究竟發生了何事?
可惜他天生面癱,蕭齊并不能看出弟弟的心思雜亂,只當他是撞昏了頭,起身拉過他的胳膊,俯身將他帶出了假山之外。
明媚的日光驀然披灑而下,溫暖得不像話,胸腔里的寒意慢慢被驅散。
強烈的光線如此刺目逼人,腳踏實地的感覺如此真切,蕭繹閉眼深吸了口氣,心頭的不安與困惑逐漸平定了下來。
是重生還是場夢,走下去便知,權當賭賭。
反正他已是去過鬼門關之人,運氣再差還能差到哪兒去?
面癱蕭繹的這些千轉百折的心思,可沒能在臉上顯露半分,所以他的大哥只看見自家弟弟朝陽仰著張白玉小臉……上面那只大大的王八。
“噗嗤……”少年心性,蕭齊實在忍不住了,捂著嘴笑出聲來。
不妙不妙,弟弟的眼皮子拉下來,王八的兩只小爪便完整地露了出來,畫工雖然粗糙了些,但勝在神似啊。
蕭繹聽到大哥隱忍的笑聲,睜開眼,順帶把大王八的小爪收了起來,面無表情道:“大哥笑什么?”
作為路看著弟弟長大的大哥,蕭齊雖知弟弟向是這副模樣,還是輕咳兩聲收住笑意,自懷中掏出方絲帕遞到他面前:“你的臉臟了,快擦擦罷。”說罷立馬別開臉,竭力壓住上翹的嘴角。
蕭繹眉心動,想皺眉,奈何面癱做不到,難得見大哥笑成這樣,心下奇怪,走到假山后側的池邊往下照,看見水面倒映出那只黑漆漆的大王八,頓時想笑。
不是因為這王八畫得丑,而是他瞬間便記起了這是誰的手筆。
當年他也沒少被捉弄,這王八被畫了不少回,回回出自同人之手,叫他能記不住嗎?
在他的記憶里,這個人是他們幾個里唯位未遭蕭景下毒手的王爺。直到他死前,仍舊被皇帝好吃好住地養在京城康王府里,毫無建樹,活得跟只豬似的,也難怪疑心極重的皇帝懶得動他。
這臉的墨汁干得差不多了,用絲帕干擦也擦不掉,蕭繹索性蹲在池邊往臉上潑水,雙手來回抹了好幾把,才將那張臉恢復原貌。
“這日頭熱辣辣的,待久了怕是要中暑。”蕭齊將干凈如初的絲帕收入懷中,與平常般,自然而然地牽過弟弟的手,“大哥帶你去母妃那兒喝些涼茶,解解暑。”
八歲的蕭繹卻手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倏地將手從大哥的掌心抽了出來。
笑話,盡管他的身體變回小時候的模樣,可他的心不曾變過,個幾十歲的大男人,被少年拉著小手走,成什么樣兒了?即便這是他敬愛多年的大哥,即便畫面看起來可能十分和諧……但他心里別扭啊!
蕭齊被他莫名其妙的舉動嚇了跳,回頭見他將雙手收到背后,冷著小臉看向邊,以為他氣自己方才笑話他的臉,連忙到他跟前彎腰問:“怎么了,不高興?大哥跟你道歉,剛剛不是故意笑你的。”
“沒有。”蕭繹在身后交握雙手,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半步,低聲解釋道,“我手臟,大哥莫要牽我。”
蕭齊當是什么事兒,這點小事他哪里會介意,微微笑著拍了拍他的頭:“沒事,大哥又不嫌棄……哎!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話音未落,弟弟已然風般往前走了,他叫都叫不住,只好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前頭的蕭繹臉上無絲表情,腳下生風。
個大男人被人拍拍頭這種事兒……該死!簡直不能忍!
他知曉以前小時候大哥也經常這樣對他,那時他覺得,大哥真是世上除了母妃外最溫柔的人了。
可這會兒,他只會想起過去養在腳邊那只老是蹭他腿,要他摸頭的小花狗!
作為個內心抓狂卻連表情都做不出的面癱,蕭繹表示……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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