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憶【一】
沄兒晚上做了一個夢,她夢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那個身影常在她身邊,那是一個男孩,她忘記了他的聲音模樣,只是一個身影,但是她能感受到那個男孩對她很好。
袁燼川一雙手臂緊摟著沄兒,看著沄兒的睡顏眼里滿是洶涌的愛意,沄兒和她小時候一點沒變,做夢的時候還是喜歡皺眉,思緒突然被拉回了十幾年前。
袁燼川出生時便喪母,母親死后父親每一天都痛苦萬分,借酒消愁,沒有一個笑臉,就連他的名字都是鄰居秀才給起的,父親頹廢過日,他小時候靠喝鄰居家的米糊才活下命來,三五歲的時候父親出門經常多天不歸家,幼小的袁燼川餓的直哭,只能靠好心鄰居的救濟才能填飽肚子,鄰居一家是好心的讀書人,鄰居秀才看他可憐,還教他識字,給他書看。
六七歲時候稍懂人事,和他交際最多的是街上的小混混,小混混們讓他悄悄去街上攤位上偷東西,偷到一個東西便給他一個饅頭吃。
最久的時候是他七歲那年,父親一出門便半年未歸。這半年他因為偷東西被抓就挨了不少揍,偷不到東西的時候小混混們也會打他,街上的人都傳他是袁家偷東西的小王八蛋,是下三濫。
那個雨夜,父親回來了,滿臉胡茬太久沒搭理的頭發,像是個野人一般,從他的記憶里,父親就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他曾聽鄰居說他父親原先是很俊美的,他無法想象,也沒有見過那個樣子。
這副樣子袁燼川第一眼都沒有認出來,他看見父親的手里捧著個壇子,他知道那是他母親的骨灰,只是那個壇子上被貼了很多黃符,像是道觀做法的黃符,他曾看見過道觀里就有這樣的符紙。
“沒了……都沒了……”父親突然坐在地上,嘴里嘟囔著。
“爹。”袁燼川叫了他一聲。
袁契像是沒聽到一般,眼里空洞無神。
“瑛瑛……真的回不來了……”袁契仿若被抽了魂魄。
瑛瑛是他娘的名字,他知道,她叫林瑛。
自那晚之后,袁契便病了,一病不起,袁燼川哪里有錢買藥,天天在藥房門口撿伙計扔的爛藥渣,年幼的他也不知道這是什么藥,每天給父親喂這些湯藥,這點爛藥渣是唯一的希望了。
八歲那年父親還是病逝了,死的時候手里緊緊攥著娘親生前穿的衣服。那是這家里唯一有她娘痕跡的東西,他死后,袁燼川沒有為這個從未對自己表達出愛意的父親流眼淚。
自那之后,袁燼川守著自家的小房子成了一個孤兒,那年冬天的時候來了一個男人,得知他父親死的消息很是悲傷,他說他是他的二叔,答應他每年都會寄信和一點銀錢過來。
八歲的袁燼川,在鄰居秀才一家搬走之后徹底陷入了生存的困境之中,跟著小混混們干偷雞摸狗的事,是他知道的唯一的活路。
他很聰明,會看人臉色,天天吹捧著混混頭的那個小少年,哄的他開心,他才不會把他踢出幫去,其他小混混嫌他年紀太小,都不給他好臉色看。
十二歲那年,他已經是很熟練的小混混了,街上幾個幫派,老大和老大之間的關系,和每個派的勢力大小他都一清二楚,經常在派與派之間傳話跑腿。
袁燼川當時十分清瘦個子也沒長起來,心思卻是少年老成,機靈狡黠,經常給他們的小幫主出主意。
每年秋收后,他們這個幫派都會上山里偏遠的山村收保護費,那里太遠沒有衙門管著,他們欺負人也容易一些。
山路很難走,他們騎馬上山,一個頗有話語權的混混看袁燼川不順眼很久了,這次以馬病了,不夠騎為由不讓袁燼川跟著去。
袁燼川豈能放掉這個賺錢的機會,不去就拿不了分成,他走也要走去,那個混混樂得看他受苦,留他一人走山路。
半路上他又渴又累,看到半山上的一個荒廢的破道觀,想進去歇會。
走在狹窄彎曲山路上,袁燼川突然看見左側荒草溝壑躺著一個小孩,走過去把她翻了過來,嘆了嘆鼻息,氣息很薄弱,但還活著。
是一個看起來六七歲的小女孩,臉上被好幾根雜草埋著,身上有很多擦傷,好像是滾落下來的。
袁燼川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衣服價格不菲,是什么華貴的布料他不認識,但是她的衣領袖子都繡著金絲,裙尾還繡著一只繡工極為精美的白鶴,他曾看過城里最奢華的成衣鋪掛出的精制衣服,都沒有這裙子的十分之一華貴。
她一定不是一般人,袁燼川暗想,要不要救她,袁燼川突然心下生了一計,如果她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他救了她是不是能得一筆大錢。
“哥哥……”小女孩嘴里呢喃著,眉頭緊皺,看起來痛苦不已。
自己的手突然被觸碰,小女孩的手十分冰冷,想抓住他,力氣又太微弱。
小女孩睜開了眼,眼睛上還有兩根雜草,透過雜草看見了少年,她感到頭痛欲裂,腦中浮現一個身影,那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那個人是誰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只想起來了兩個字“哥哥”
小少年看她醒了,撥開了她眼睛上的雜草,他看見了一雙小鹿一樣濕漉漉清澈的眼睛,眼里閃著淚花,這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他從來沒見過這么美麗的眼睛。
雖然睜開了眼睛,眼神卻十分渙散,嘴里不停念叨著哥哥,不一會便又暈過去了。
心里一股異樣的沖動驅使著袁燼川背著小女孩下了山,帶她回了家,這個家里已經很久沒有人氣了,冰冷的很,他找來了一個破舊的毯子給她裹了起來,又花了兩文錢買了一斤散米,給她喂了點米湯。
她會不會就這么死了……袁燼川也不確定,她身上擦傷很多,沒看到什么大的傷口,應該不會死吧。
“如果你真的死了,我還要粘身晦氣,還得想辦法把你葬了,你可別給我找麻煩。”小少年嘴上嘀咕著,心里卻很著急希望她能快點醒來。
三天后,袁燼川在街角的深巷子里,看著混混頭發錢,因為自己沒有跟著上山收保護費拿不到分成,這幾天又沒有一起上街,輪到自己一文沒有。
“你小子還想不想混了!”領頭的混混呵斥著。
“對不起大哥!我這兩天得病了。”袁燼川故意咳了幾聲,假裝很虛弱的樣子。
“下次再不來,就把你踢出去。”
散會了的袁燼川跑回了家,他擔心那個小女孩醒了,這幾天她的氣息越來越平穩,與正常人無異了,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有種奇妙的預感。
女孩醒了,踉踉蹌蹌地爬下了床,走了幾步路,感覺腿一軟又倒下了,坐在了地上。
她什么也想不起來,只有印象中的那個模糊的影子。
袁燼川回來就看見了坐在地上的女孩。
女孩抬頭望向袁燼川,他站在門口,陽光打在他的身上,看著他的身形好像印象里那個模糊的人影
“哥哥……”女孩不自覺的喃出了這一句。
袁燼川一愣,她是叫自己嗎?她把他當成了她的哥哥?
“你醒了。”少年的聲音有點不自然。
小女孩望著少年,一雙無辜鹿眸水汪汪的,神情迷茫的很。
“我救的你。”少年清了清嗓子說,見小女孩沒說話又問道:“你叫什么?”
女孩愣了好一會,搖了搖頭,她不知道……
“你是哥哥嗎?”女孩聲音有些虛弱。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哥哥是誰,她腦子空空,唯一出現的就是這兩個字和那個模糊的身形,那個身形讓她感到安心。
看她模糊的樣子,袁燼川說“你什么都不記得了?”
女孩又愣了好一會,點了點頭,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竟然不哭也不鬧,袁燼川倒是覺得很奇怪。
“看來你是失憶了,就是什么都不記得了。”袁燼川說。
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來,記憶里模糊的那個身影和眼前的少年好相似,讓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你摔到了山上的溝渠里。”袁燼川說。
原來是摔了,摔了就什么都不記得了嗎,小女孩心里想。
“哥哥,我是摔傻了嗎?”小女孩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感到一陣隱痛。
這一聲哥哥叫的袁燼川心里怪怪的,她怎么就這么認定自己是她哥哥啊,真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也太蠢了,瞎認人的,可是自己為什么聽著這聲稚嫩的呼喚,竟感覺挺開心的,好親昵的稱呼,從來沒有人親昵的叫過他。
他心里竟然閃過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想騙她的念頭一閃而過,又被自己否定了。
自己已經夠難了,為什么要加一個拖油瓶。
自己救了她一命,是為了訛她爹娘的錢的,自己是奔著賺錢才把她救了的,是這樣的沒錯的!
“哥哥我好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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