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子一直乖乖趴著，把董棾的故事看到底掉。它好討厭這個羅迢，說不上為什么地討厭，從開始就不喜歡，如今更甚。看見了董棾終于和他分開，小兔子心里特開心。但因著先前才被流月訓導，它不敢再隨意評論，只剩小眼睛不住地悠悠亮。

司命反倒挺感慨的，她真在為這倆的分開難過。她那聲聲嘆氣，比地上所有人在秋天看見花敗時，加起來還要哀愁。

她對著一神一兔說：“世事如秋涼，萬般難經受�！�

小兔子瞥她一眼，又看流月一眼，他的臉還是冷冰。小兔子又埋下頭，反倒是流月和她搭話：“董棾會有更好的。”

司命難得不反駁，只說：“也虧得如此，才算圓我一樁心愿�！�

流月說：“你既這般惋惜難受，當初又何必如此安排？”

司命回：“這是你永遠不會明白的道理。寫故事，寫人生，不是只隨心所欲就可以，你寫的人是誰，就決定了她想要什么，愿景使她遭遇萬象。當越寫越長，人的經歷一多，心性就復雜，做出怎樣的選擇，切不可再隨意編排。這是寫故事必須要注意的準則，倘若一再任著心意扭曲性格，人造出來了，也是死的，本子也絕不能再被叫做好本子了。鳳頭鼠尾的事情，司命不屑干�！�

也許是她真的被觸到心尖了，話也多起來：“有時候雖是我在寫，但更像是在記錄，在陪著他們生死樂苦。愛盡掙扎計，人神皆如是。”

流月沉思，小兔子弱弱插話：“接下來我們看什么？”

司命說：“不如看看鄺竒吧。他的故事再不來，一整院的繁花都等不及要萎謝了。愛他的人是那么多，我這小淘氣，往復鏡就是一個。”

她剛說到鄺竒，往復鏡就開始噼里啪啦地炸水花，表達它漫長等待后好容易拾得的喜悅。

司命笑笑，說：“誰能不愛才子佳人呢�！�

小兔子問：“鄺竒又有好故事了？”

司命說：“上次那個讓時間靜了的姑娘，你們還記得嗎？”

流月點頭，小兔子趁兩人講話的空隙，邁小短腿跑回流月腳邊。流月順勢把它抱起，小兔子埋著頭沖他撒嬌。

司命瞧見，不屑地沖兔子癟嘴。

她說：“那姑娘，不知你們看后感覺會如何。反正吶，我是愛她愛得不行。好啦，前頭看的都是你們喜歡的故事，這回輪到我和小鏡子了。小鏡子，放我們的大美女出來吧。”

小兔子在流月腿上找到舒服的位置趴下，懶洋洋地鼓著腮幫，沖司命講：“等等，等等，你要從哪兒開始放啊，先和我們交代下前言�！�

司命說：“看美女，自然是要從美女小時候看起啊。從她六歲開始看好不好，一直看到長大，你們不知道，她自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小時候家里……”

流月打斷她：“從小看起太費時間了。知道她和鄺竒如何相遇和結束的，就足夠了。”

司命大“哼”一聲，低罵他不懂欣賞，但還是讓小鏡子重新攪動，讓一切都轉到了她和鄺竒相遇那天。

他們相遇在戰爭開始之前，去年那個亂花迷眼的春天。

對了，她叫洪毣，去年三月，剛滿十七歲。

鄺竒自上回偷了華國公心愛的扳指后，就藏起身份來，到處游玩了好一段時間。他嫌棄京城的春花不夠好看，山都太矮，沒有氣勢風態。招呼也沒和誰打一聲，就啟程去了南方。

他到了離邊境很近的汝州，這有舉國聞名的“布英粉棠”。遠看零散，但朵朵飽滿，一枝上只打一朵花，一朵花卻能壓彎整條枝。綠葉都簇在花瓣后，同團的富態圓潤。拉近了看，卻又感覺輕薄，像是一張皺起來的畫布，瓣上總有風痕。中間的黃蕊成蘑菇狀攏合，細嫩嫩的綠身子誘得人直想摘下來吮一口，就看甜不甜。這花遠看，開得像蟠桃，近看，又是五瓣圓的典型，只是粉衫略輕薄。它是一眼即知的美，美得向來惹人注意，它自己也知道，卻從不掩飾自己的雅力。

鄺竒今春要來賞的，就是這種花。

按江湖說法，汝州除了有美花，還有絕美的俏女兒。她們白皮嫩膚，講話最是溫柔，管家一把好手，勾起男人心竅來，更是一出手一個準。

他一早就知道，這塊是洪家幫和馬家幫的地盤。他們三派歷代交好，如今到了人家地界上，自然也該去拜訪。

鄺竒對從沒去過的風景好奇，風俗好奇，對美女更好奇。他在來之前就打算好了，等自己玩夠了，就去洪家幫住上一段日子。按江湖的規矩，接待人時，都會送美人。鄺竒一直以來的做派是，不拒收，看了有感覺，再帶走。等沒感覺了，又好聚好散。

他以前沒來過汝州，這幾天走在街上，無論男女，皆穿得五彩繽紛，看著都頗具個性。和北方比起來，確實有另一種的風情。但他看來看去，也沒瞧見哪一個，是真能吸住眼睛的。倒是有各款的小姐，直直給他丟瓜果又丟帕子的，擾了好幾回喝酒的心情。

鄺竒見過的美女很多，真正有滋味的卻太少。他在這兒玩了幾天，感覺一應已享受的差不多。打算拜訪完洪幫主，就一路南下，去找邊疆小酒館的老板娘，好好治一治心傷。

“汝州四月萬花似錦，唯布英粉棠最招人心；汝州女兒柔情似水，唯洪家小七最有風情”。

鄺竒若聽過這句話，怕就不那么快想走了。他是那種為了一窺美人真容，一親芳澤，哪怕要闖刀山、破奇陣，也在所不辭的人。

所以，有些劫難啊，是命里給你帶的。命呢，又是你自個兒造出來的。

他前夜宿醉，這會兒剛醒。

剛坐起來，就聽見店小二站在外頭“邦邦”敲門。他彈個指把卡門的橫條打掉，店小二推門進來。

他坐在床上穿鞋，問：“什么事？”

店小二說：“爺，前頭你訂房那會兒說只住兩天，這四天過去了，房費還沒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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