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見之則忘從前長
鄺竒掏出錢袋來，把銀子丟給他，小二忙接在懷里。
鄺竒說：“爺難道能欠了你的不成，前幾日吃酒醉了而已，出去吧。”
小二又賠笑，說：“小的明白您貴人事多，當然不敢這么想您。只是，這……”
鄺竒一橫眉，平白有股兇氣：“怎么？”
小二的臉擠滿褶子，說：“爺，實在不好意思。要是您想再在汝州住下去，怕是得勞您換一家店了。”
鄺竒二郎腿一翹，瞪著小二，說：“怎么，欠你兩天房費，你就敢轟爺走了？”
小二忙躬身抱拳，說：“爺哪，您這是說哪兒的話啊。看您一表人才的模樣，就算是不交房費一直住，小的也沒半個膽子敢攆您走啊。”
小二把身子直起來，又走近鄺竒幾步，聲音放小一點說：“實不相瞞，小店這兩天要關門了，實是為了忙掌柜的私事。小的這也是奉命來一戶一戶地敲各位大爺?shù)拈T，求你們行個方便不是。您這情況特殊，房費剛好欠兩天，還好商量。有的一連訂好幾個月的，我們那都得貼著本全賠，真是因為日子到了，沒辦法啊。”
鄺竒起來倒茶喝，說：“家里出事了倒好商量。不過你家是汝州第一大客棧，現(xiàn)在又是花季，平白地關門了，怕要少賺一大筆。”
小二說：“誰說不是啊，我們也不想?yún)取Ｍ甑竭@個月了，來住的達官貴人都多。任隨便賞下點什么來，就夠過活好一陣子，更別說月底還能多領賞錢。哎，要不是今年那洪七……哎，說白了，都怨女人。”
鄺竒聽見他叫的洪姓，心里估摸著怕是和洪家?guī)陀懈上担陀謫査骸笆裁磁说氖拢B累你們做不成生意？”
小二提起來就愁容滿面，他講：“就是那洪幫主的小七姑娘啊！長的雖美似天仙，性格也溫柔招人疼，但偏偏是個練過武的。不滿意家里給訂的親事吧，后早在東街口偏偏要搞什么比武招親。您是不知道啊，我家老掌柜的走了都五年了，新掌柜的是我們這波人瞧著長大的。他哪兒都好，會算賬，模樣俏，待下人也厚實，就是不成親、抵死了也不傳宗接代。全因為那回，洪家小七來我們家東街那飯館吃飯，給掌柜的遇著了。一遇著，就被迷了心竅。偏偏……”
小二講到這，被口水嗆住，停不下來地狂咳嗽。
鄺竒把他喊過來，遞了碗茶給他喝。小二干完道謝，又跟著說：“您是不知道啊，這洪家小七真害人不淺。喜歡她的，那是從汝州的官子弟到街上賣燒餅的傻大郎，個個不缺。最夸張還是馬家?guī)湍嵌贍敚髅鲀杉沂撬缹︻^吧，有回在龍舟節(jié)上，隔著水瞧見了打鼓的洪小七，一見傾心。自那以后，是不管不顧地狂追不舍。馬幫主寵他，硬是拉下臉皮來主動找洪幫主提親，結果被洪小七一口回絕，就說看不上。給那二少爺氣的啊，一病就是三個月。我昨兒個還聽見幾個住店的大爺吹，哪怕是這樣了，那二少爺一收到洪小七要比武招親的消息，還是忙不迭地從家里趕來，只待一拔頭籌。確實啊，你說，這能打敗他的人也少。大伙都猜，要是他來了，洪小七這回還真有可能就得嫁過去。”
鄺竒知道他說的故事，馬家?guī)秃秃榧規(guī)凸补苓@塊地方，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這邊離有條大江口近，時不時地為些船運利益爭起來也是難免，但也沒到這小二說的死對頭那么夸張。江湖中的大小事，鄺竒大都清楚，只不過對這馬二少爺和洪小七的風流故事，倒是從未留心。洪家主有個特寵愛的女兒，他知道，但這女兒有多貌美、惹人愛，卻并不了解。
那小二又接著說：“所以啊，有時候我也怪不得我們掌柜的。這年輕女人生得太美，男人一見著了，忍不住地就要丟魂，也是難免的。只是可憐我家掌柜的自小讀書，一個文弱書生罷了，如何能去和那些鬧粗武的動手。哎，勸又勸不住，沒法子了，老伯這才說，賠著錢把客棧關幾天，也得先去比武現(xiàn)場幫掌柜的好好疏通好。我們這些人，去了雖沒用處，但總歸能給掌柜的撐撐場面。再找上幾個功夫好的，要是在比武臺上受欺負受得狠了，下來就要他好看！”
鄺竒聽得有趣，若有所思。
小二看他表情，又朝他拱拳，說：“公子，事情就是這樣了，實在對不住。我這兒還得趕著去給別家退錢，勞煩您另找個好住處吧。等比武招親完了，我們客棧開起來，要是您還想來，房費直給你砍到七成。這回真對不住了，抱歉，抱歉。”
鄺竒擺擺手，示意他沒事，給了他點賞錢，叫他再端盆水進來。小二退了出去，喚別的伙計給鄺竒端水，只聽見他又敲響了隔壁的門。
鄺竒對著鏡子重把頭發(fā)束起來，清秀又風流。
他眼里又閃起像初嘗到鮮味時的光來，低聲念了一遍：“洪小七。”
鄺竒不知道，在他念人家名字的時候，人家正走在他窗外的長道上。帶著滿眼睛的笑，掠散一晨間的光。
“樓下有一女，面巾未脫去，火燒的裙衣，晚霞般艷麗。手撐竹骨傘，耳捎黝珠去，見者問何人，洪家有小七。”
鄺竒收拾好，就退了房出去。
他隨意逛了會兒街，又去昨夜新找到的老酒坊拎了壇酒出來，路上還拒絕了個給他丟香包的姑娘。說實在的，他還真不喜歡火辣這款。
酒差不多見底了，他隨腳一停，就進了恰在路邊的“關家小館”。進店之前，他在上門的臺階上撒了把味道很淡的香粉，那香粉是他們門派通氣的暗號。前天他被人跟蹤，抓到人之后，因是個年紀很小的女孩，逼問了一番，也沒問出個什么來。鄺竒憑著感覺，覺得那姑娘不壞，就沒為難她，給放走了。但還是留了個心眼，傳了消息去問最近各事有無異常，再讓他們查查汝州近期發(fā)生的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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