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西去養仙獸之前，又見了流月一面。

她打扮得并不花哨，雖拿出了壓箱底的精致做工裙，修了一整天的妝容，但不艷麗，求風韻。

對華西來說，這不僅是與心上人的別離，也是一次必不可失的機會。她希望在展現自己魅力的同時，還能探聽到流月的真心。

可她失望了。

見過面之后，悲哀但必須承認的是，流月簡直沒有心！

沒有任何一顆對愛情真有渴望、有想法的心靈，會像他這般模樣。對什么似都很有禮，對什么都不關注，好像沒什么能引起他多一點的在乎。

他從前大概是沒有愛過誰的，所以也看不出來別仙在愛他。

華西感到挫敗，轉念又燃起希望：正是因為他干凈如同白紙，也正因他從沒愛過別人，所以他的感情和別人相比，才更為純潔和珍貴。

“他需要有個人給他引路，因為緣分，毫無意外，那個人應該是我�！比A西滿心這么想。

她回府后重整旗鼓，開始了各式的獻好：送東西，親手制作。和從前那些隨便買的，叫別的仙子做給她的不一樣，她給流月送的，雖丑了些、糙了點，卻沒用仙法，磨著慢慢做。從吃食到配飾，一應續了很多天。

可流月那邊一點回情的消息也無。華西等來等去，等到的居然是流月新發的令文，讓她趕緊去接替上一個養護人，速速上任。

華西的心都被澆涼了，而這不過只是一個開始。

小動作來來回回地搞了三百年，彈指幾揮間。三百年過去，二人第三次見面。

那時，華西不知流月的殿中還有其他大臣。在前殿，她沖著他狂風驟雨地哭訴，自己這三百年來為他做的種種、細數件件心酸，流月中間想讓她停下，都做不到。

那天一過，仙界沒有一個仙不知道，流月和華西扯上關系了。

忠臣憂心流月會耽于美色；惡俗者調弄編排二者的故事；那些喜歡華西又有些智識的男子，罵她愚蠢；單純無知的只把他倆當作浪漫的故事。

流月如盤一樣圓滿而木訥的心，第一回被顫動了幾下。當華西頂著全天下最好的一張皮，用誰見誰心碎的眼睛啪嗒啪嗒落淚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久違的波動。

可他的波動并非來自愛情，也不是厭煩，只是一種上位者的憐憫。無論是華西或是其他仙女，誰在他面前哭訴，他都會有相似的感受。因為她們對他來說，不過都是孩子。孩子哭得太過傷心，他也會相應地染上她們的一些情緒。他的善使他發自內心希望，所有生靈都能過得更開心。

流月知道攔不住哭訴的華西了，無法，只好一把將她打暈，安置到殿里。

流月的府邸沒有偏殿。華西醒來時，已是夜晚。流月出去值公，而她睡在流月平日休息的榻上。醒來的時候，渾然不知自己又成了風云人物，只覺幸福得不行。又不禁感嘆，原來比起撒嬌示愛、送東送西，女仙真正奏效的法寶竟然還是眼淚。

第二日，天亮了，流月才回來�；貋頃r發現，華西已儼然做女主人的姿態，將一應吃食備好，不知從哪給他搬了張桌子過來。他看到，并不覺得歡心，只在覺得多事的同時，體諒她的一份心意。

那日的早晨是奇怪又令人想要銘記的。流月殿中的風忽然很靜，不同往日的呼啦生機，殿內的幾盆草，因失去了推搡搖擺的力，而軟沓懶氣。黃眼睛的兔子還是不知所蹤，整個殿里除了吃食的香味外干干凈凈。華西難能地有些害羞，因為她不知道說什么話才好，能留下好印象，于是干脆沉默，等待對方開口。而流月一向話少，此時更甚，只因覺得多話不必。

此時的華西還并不知道，在這段愛情中，現在這會兒的安靜會變成她日后最�；叵氲挠洃�，靦腆的欣靜和劇烈的悲痛，接替而行。

飯食一盡，流月就開口：“華西，我們談談�！�

華西笑出了自活著以來最幸福的模樣，朝他點頭。

流月說：“華西，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但我對你，非有此心�！�

他永遠知道什么話最能一擊致命，所以不用多費口舌。

華西的笑僵住了，她結巴了，說不清話。舌頭麻了一會兒，深呼吸幾回，才把話茬穩當接過去：“一點機會也不給嗎？”

流月點頭。

華西眼已濕潤：“你為何如此狠心，我是何處不好？”

流月說：“非有此心，故覺不好，若有此心，壞也能熬。”

華西沒忍住，終于爆發了原有的脾氣。她一把將桌上靠近自己的菜都揮下地、摔個粉碎，朝他叫：“流月，你可知愛我之仙有多少？你縱是神，何能如此�！�

流月仍舊冷靜，朝她遞過一條帕子，和她說：“流月不知。可華西，愛是兩顆心靈之間的東西，唯有相愛才能活發其力。情唯專而貴，意為念所發。你會等到那個讓你感受到這些的仙�！�

華西淚痕已深，聲音已變：“那你呢，你感受到了嗎，天地誰有此殊榮，讓你感受到了？”

流月回：“尚未，故在等。在等，卻不真等�！�

華西連忙站起來，神色又變柔和。她說：“流月，你沒有喜歡過誰，你不明白，感情是要靠培養的。你我如今尚不了解，等過一段時日，也許你就能發現我們的契合之處。流月，不是所有的愛都是一見鐘情的，我們哪有那么厲害呢，不認真了解過一個人，你是無法愛上他的。就像我一開始喜歡你一樣，并不深刻，可越了解，才越喜歡，越想同你在一起。你給我們一個彼此了解的機會，好不好？”

流月靜了一會兒，和華西對視著。等華西眼中柔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到差不多要滅的地步，他才開口：“華西，你活的時間尚還太短，對于自己和世間萬物的了解并不多，故你需要很多的時間。可我不一樣，世間萬事，我了解的雖尚多不足，但對自我，懂得的很多。我不會愛你的�？v時光如何輪轉，除非你我改頭換面，不再是自己了，否則，我不會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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