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南煙雨
街對面站著兩女一男,為首的男生染著一頭紅發,一只手插兜,一只手夾著一根煙,穿著黑色亮片的短袖。一左一右的兩個女生打扮得很清涼,臉上化著很濃的妝容,可惜并不美觀,濃濃的眼線顯得她們像是眼皮浮腫的熊貓。
男生叫魏霄,兩個女生分別叫秦涵、趙小琳。
魏霄衣服上亮片反射的光扎得祝星瀾眼睛生疼,她一副見了瘟神的樣子,扣著手指,往江浥塵身邊靠了靠。
江浥塵感覺到她纖瘦的肩膀抖了一下,有些膽怯。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將她護在身后。
腕上傳來燙意,讓她悸動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三人朝這邊走來,魏霄將煙頭隨意扔在地上,來到他們面前,歪著腦袋湊過去想看看祝星瀾像小白兔般受驚的模樣,他覺得很有趣。
江浥塵毫不客氣地伸手推開魏霄,睨了他一眼,語氣森冷:“別過來。”
魏霄往后退了幾步才站好,舌尖抵在后牙槽,一臉囂張,陰陽怪氣道:“喲,還挺護她的。你誰啊?”
“我是誰和你有關系嗎?別擋道行不行?”江浥塵皺起了眉頭。
剛才在對面,秦涵和趙小琳就看見這個白衣服的男生身姿峻峭,走近了才發現,他長得這般眉清目秀,棱角分明,簡直是人間絕色,誰見了都沒有抵抗力。
嫉妒心瞬起。她們將祝星瀾作為攻擊對象,你一言我一語。
“祝星瀾,你怎么勾搭上這樣的帥哥啊?”
“挺有幾分狐媚子功夫的呀。”
“教教我們唄。”
“我看沒爸媽的人就是厲害!”
祝星瀾埋頭,死死咬住嘴唇,仍由她們倆舌尖帶刺般地嘲笑,說不出一個字。
“你們倆能不能閉嘴?”一句話刺痛了江浥塵的神經,他轉動腕骨,手臂上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表情冷到了極點,“想找罵是吧?有本事再給我亂說一句!”
看起來清雋朗逸,兇起來卻很嚇人。秦涵和趙小琳瞬間不敢說話。
魏霄挑眉冷笑,他本是要去網吧,結果看見祝星瀾了,就過來嚇嚇她。沒想到還碰上個硬茬。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目光里似有刀光劍影。江浥塵在氣勢上絲毫不輸,眼里的陰鷙竟讓魏霄后背有一絲涼意。
僵持了一分鐘,魏霄一揮手,帶著兩人離開了。
祝星瀾仿佛是被抽干了全部精神,在自行車邊蹲下來,像鴕鳥一樣埋著腦袋,眼眶周圍是一片暈染開的淡緋,一聲不吭地噙著眼淚。
江浥塵蹲下來,雙手搭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很溫柔地說:“別怕,我在,他們不敢把你怎么樣。”
被保護的感覺總是好的。
她慢慢抬起頭來,眸中氤氳著水霧迷離,眼角掛上了淚,如同無瑕的白玉上沾上了水珠,惹人憐惜。
江浥塵伸手捧著她的臉,像是一盞捧著細膩柔滑而易碎的瓷,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輕拭去她眼角的淚。
“別怕,我在。”他重復了一遍,清晰而堅定。
-
梧川鎮的中學生基本上都在鎮上唯一的中學——鎮一中念書。城市和鄉鎮之間的教育水平差距不是一點半點。學校里魚龍混雜,是非太多,對于學生們打架斗毆、拉幫結派和談情說愛的行為,老師們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舞到他們跟前就行。
絕大多數人是沒有鴻鵠之志的,他們就像浸泡在溫水里的青蛙,習慣了困在這一方天地,在學校消磨自己的青春,還要嫌棄作業和考試太多。
殊不知,在學校的時光,其實是人生中最輕松的日子。
祝星瀾學的是文科,班上大多數都是女生,和秦涵、趙小琳同班。雖然成績不是拔尖,但乖巧懂事的她還是很受老師喜歡。班級的座位區域從中間割斷,前半部分是愿意上課聽講的學生,后半部分是來課堂上消遣的人。
祝星瀾屬于前半部分,秦涵她們是后半部分。自分科以來,她們之間本無交際。
直到高考報名時交表,秦涵在辦公室里看見祝星瀾的表格上,備注是被收養,沒有父母。這件事班上的學生沒人知道。
班上長得最好看的女生居然是個孤兒。她像是發現了好玩的事情一般,似一陣風將這件事傳播開。
秦涵有一個小圈子,里面包括她、趙小琳和理科班的魏霄。
某天,這群不良少年在ktv里放肆暢飲,秦涵將這件事當八卦般吹了出來。正在唱歌的魏霄頓時來了興趣,說要追祝星瀾,給她關愛。
他和秦涵打賭,不出兩個月,絕對拿下。其他都跟看好戲一般。
那天晚上,魏霄跟他在職校的女友提了分手,然后就開始了對祝星瀾的猛烈追求。在學校里給她送零食,對著她吹口哨起哄,威脅其他男生別對她動心思,放學的路上還帶著一幫小弟跟在她身后。
祝星瀾最開始是堅定拒絕的,后來看到魏霄堅持不懈地追了自己一個月,趙小琳也到自己面前吹耳旁風,說魏霄多好。
單純的她以為魏霄是真的喜歡自己,也不希望他一直當一個不良少年。
于是,她主動約魏霄出來,很真摯地告訴他,自己會接受他,但有些事情還是留在高考后再說,而且希望魏霄好好學習,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魏霄知道自己已經拿下她,和秦涵的對賭贏了,笑得夸張而恣意。躲在一旁的那群人紛紛出來,像是看笑話般,對著祝星瀾指指點點。一言一語像是毒蛇,爬過她的脊背,讓她不寒而栗。
秦涵推搡了她一把,囂張跋扈地說:“就你還想和魏哥在一起,果然是孤兒,這么缺愛,追你你就接受。”
說著,從挎包里掏出一條嶄新的華子,拋給魏霄。
秦涵家是開小賣部的,對魏霄承諾過,輸了就給他一整條華子。魏霄樂得云里霧里,連連對祝星瀾說,謝謝你啊。
她的大腦如死機般一片空白。
他們只是在戲耍自己,用自己為他們百無聊賴的人生增添了一點趣味而已。自己的真心不過是他們的賭注,如同玩物,隨意踐踏。
祝星瀾落荒而逃。從此像躲瘟神一樣,躲著魏霄那群人。
高三下,那群人差不多都不待在學校了,自知那點分數填哪的不行,還不如早點出去找個廠上班。
眼不見心不煩,那段事情就過去了,祝星瀾慶幸。然而她沒有想到,今天居然會碰見那三個罪魁禍首。
聽她講完這件事,坐在后座的江浥塵登時氣得火冒三丈,想回頭沖上去給魏霄邦邦兩拳。
什么混賬東西。
“都過去了。”祝星瀾的鼻音有點重,說話軟軟糯糯的。
“一群人渣。”他語氣憤憤。
自行車駛入熟悉的粉墻黛瓦間,卻沒了來時那種愉悅的心境。
兩人沉默一陣,江浥塵探頭看看路邊,發現了什么,便伸手扯了扯祝星瀾的衣袖。
“在那路邊停一下吧。”
聞言,她握住剎車,停了下來。
祝星瀾:“怎么了?”
“昨天我找小賣部的時候,看這里面有一家賣竹笛的。”江浥塵朝小巷里面走去,“想買一支玩玩。”
祝星瀾想起兩人見面時聽見的笛聲,便跟了上去,“我知道你說的那家店,你會吹竹笛嗎?”
“會一點,高中的時候是笛簫社的。”江浥塵挑眉。加入笛簫社不是他自己主動去的,都是因為周澄野,說笛簫社里的漢服美女多,硬拉著他加入。結果美女沒撩到,倒讓江浥塵學會了吹笛子。
竹笛店就在巷子最深處。老板極其佛系,若不仔細,連招牌都找不到。他們禮貌地叩開木門,綠樹掩映,曲徑通幽,一排排竹子正擺在院子里晾曬。
老板和善地接待了他們倆。進了屋內,里面懸掛著各式各樣的竹笛,看得人眼花繚亂。江浥塵把玩起一支古銅色的笛子,輕輕試吹,聲音清脆。
當即買了下來。
回到巷外,坐上自行車。江浥塵閉起一只眼睛,探出半截身子,把笛子當望遠鏡。通過竹管,看見祝星瀾的臉上還帶著一絲憂郁。
“笑一笑唄。”他像轉筆一樣將竹笛轉了圈,然后穩穩握在手上,“別想那些鬧心事了。”
祝星瀾側臉,扯出一絲微笑。
身后驀然傳來竹笛聲,清脆明亮,悅耳動聽,婉轉的音符流淌進耳中,蕩滌之聲仿佛能夠洗凈鉛華,輕柔地撫去心中的憂郁。
唇邊的笑容慢慢舒展,變得自然又明媚。恰時惠風和暢,心頭的陰霾煙消云散。
到達小院門口,曲子剛好吹完。
她問:“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姑蘇行。”
-
午飯后,兩人一起去收拾隔壁庭院。
江浥塵將雜物搬到門口,祝星瀾則彎腰將雜草拔干凈。
外面的庭院打掃得差不多了,兩人又進里屋去。屋子里還算是干凈。不過墻壁還是會落灰,上面還貼著發黃的日歷和海報,邊角蜷曲。
江浥塵伸手撕下一張日歷,墻面像是落雪一樣,撒了一地的白灰。
祝星瀾正在臥室里幫他整理床鋪,剛套好被子,突然聽見他叫了一聲,屁股著火般地跑過來。
“臥槽!有耗子!”
跑得太急,由于慣性,他剎不住腳,直直撞在祝星瀾背后,兩個人一齊栽在了床上。
江浥塵弓著背,剛好伏在她身上。身下的人兒軟乎乎的,似水般柔若無骨,還能嗅見少女獨特的芳香。眼尾處有些泛紅,點綴著淚痣,如同一朵盛開的灼灼桃花,美得明艷動人。
耳邊傳來溫熱的呼吸,擾動著祝星瀾的每一根神經,勾起心中的酥麻感。不過她并不貪戀這片刻的親昵,羞赧道:“江浥塵!”
江浥塵慌忙翻過身,臉紅得仿佛是在滴血,雙手撐著床想站起來,卻又一屁股坐回去。好不容易才站起來,把手背在身后,老實巴交的模樣像是做錯事等待挨訓的小孩子,解釋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祝星瀾坐在床頭,吃痛地揉著瘦削的肩胛骨,剛才他的下巴磕在上面,生疼。一抹緋紅早已從脖頸蔓延到耳尖。她仰起頭,對著他圓睜杏眼,腮幫子微鼓,如同一只氣鼓鼓的小兔子。
“你沒見過老鼠嗎?一個大男生被嚇成這樣。”她站起身,朝客廳走去,走起路來的腳步都是氣鼓鼓的,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了江浥塵的心上。
他低頭不語,邁著小碎步跟在她身后,內心卻仍是悸跳不止,咽了咽一口口水,喉結上下滾動,竟感覺有些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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