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南煙雨
江浥塵遇見老鼠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怎么不會被嚇一大跳,要是把周澄野搞到這里來,他肯定反應得比自己還激烈。之前高中的時候,班里進了一只小老鼠,從周澄野腳邊跑過去,嚇得他像是裝上了火箭,一下竄到課桌上站著。
來到客廳,祝星瀾環顧四周,并沒有看見老鼠。
“在那!”江浥塵大聲說道,用手指著大門處。
那老鼠長得真肥,尾巴又粗又長,胡須一抖一抖的,讓人看了直犯惡心。
祝星瀾面不改色,抄起一根板凳就薅上去,嚇得肥老鼠一溜煙地竄了出去。
江浥塵看得目瞪口呆,然后肅然起敬,將祝星瀾視作女俠。
他豎著大拇指,一臉佩服,“女俠,你居然不怕老鼠!”
“有什么好怕的。”祝星瀾放下凳子,拍拍手,“等會兒我給你拿兩包老鼠藥,你沿著墻邊撒一圈。”
江浥塵連連點頭,卻仍是心有余悸:“要是毒不死它,它晚上不會爬到我床上吧?”
“那你再在我們家睡一晚吧。”她往外走,“我去找賀大娘借一下他們家的貓,他們家的貓抓老鼠可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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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雜物搬出來后,祝星瀾帶著江浥塵去住在村頭的賀大娘家借貓。
打交道的事情自然是歸祝星瀾的。
江浥塵站在不遠處,將路上的石子一顆一顆踢進小溪里,時不時望望她。
她正和賀大娘親切交談,說著他聽不懂的吳儂軟語。
江浥塵咬著腮幫子,又將一顆石子踢進小溪里。一抬頭,祝星瀾眉梢帶笑,一手抱著一只藍色瞳孔的白貓,一手提著賀大娘托她縫補的衣物,朝自己慢慢走來。
身后便是傍晚漸變色的天空,枝葉伴隨著晚風翩翩起舞。
心中仿佛是石子落入溪流中,跳得撲通撲通的。
江浥塵接過她手中的一袋衣服,低下頭,見貓咪在她懷中親昵地蹭了蹭,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它叫白糖。”祝星瀾介紹道,沒察覺到他眼中的一抹炙熱,“抓老鼠特別厲害。”
他試探性地伸出手,順著皮毛撫了撫,皮毛光滑柔順。白糖感覺很舒服,閉著眼睛,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
回到院子,祝星瀾將白糖放進屋內,然后和江浥塵一起沿著墻角撒了一圈老鼠藥。
完事后,關上了門。
江浥塵又在祝星瀾的閣樓上打起了地鋪。
屋外仍是一片蟲鳴。他穿著黑色的短袖,側躺在地上,劃著手機屏幕。
周澄野:[你丫的到美國沒有?也不發條消息。]
在京北的所有人都以為他去美國留學了,除了他親爸。
屏幕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眼睫垂落一片陰影:[沒到,飛機墜太平洋里面了。]
周澄野:[流汗/jpg,我給你說,前幾天我跟我爸去電視臺,遇見了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女生!]
[哦,管我屁事,拜拜。]
他見怪不怪,將手機倒扣在枕頭邊,不管周澄野發的消息。翻了個身,屏風還沒移過來,目光剛好落在祝星瀾身上。
她坐在床邊,低眸仔細地縫補著衣服,熟稔地穿針走線。閣樓的燈光有些昏暗,落在她身上,卻有種恬淡朦朧的美感。
感覺到江浥塵的目光,祝星瀾揉著眼抬起頭,聲音很輕,“怎么?燈光太亮,讓你睡不著嗎?那我明天再縫吧。”
“沒有。”江浥塵拿著手機走過去,在床邊坐下,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這光太暗了。”
手機的手電筒照得她指尖透亮發白。
“沒關系,你不用幫我照著,我看得見。”
“燈光太暗了對眼睛不好。”他往前挪了挪,“我給你照著,你縫。”
祝星瀾輕輕頷首,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繼續低眸。細針帶著絲線不緊不慢地穿過,針腳很細,如果不仔細看,是看不出縫補后的紋理的。挑出最后一針,收尾打結,用剪刀剪去多余的線頭,原本開線的衣服就補好了。
江浥塵:“你手真巧。”
“還好啦,都是外婆教我的。”她將賀大娘的衣物裝進袋子里,“對了,把你的白襯衣拿過來吧,我幫你補好。”
江浥塵轉身拿過放在枕頭邊的白襯衣,被貨架劃出的口子清晰可見,遞到她手中。
她雙手拿起襯衣,稍稍舉起,輕抖了一下。一個圓柱體的東西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滾到江浥塵旁邊。
是口紅糖。
江浥塵撿起,打開蓋子擰出糖體,含在嘴里,繼續舉著手機,支支吾吾地說:“這糖還是挺好吃的。”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她將一根白線穿過針孔,然后打了個結,“昨天看見你的時候,我還被你震驚到了。請你來我們家吃飯,還擔心你吃不慣。”
“為什么啊?”他有些不解,口紅糖抵在腮幫子上,像只倉鼠。
“很少有城里人搬到我們這里來。聽鎮長說,你還是京北人,家境很好。”
“家境好跟我沒關系。”他戳著自己的腮幫子,皺起好看的眉頭,又想起他親爸干的事情,以及他大伯、二伯想給他制造點意外,“京北人又怎么樣,還不是長著一個鼻子兩只眼。”
祝星瀾被他逗笑了,原本她以為他就是個大城市來的小少爺,讓人難以接近,實則卻是很隨和,一點架子都沒有。
“哦對了,這些天我可能要在你家蹭飯了。”他攤開手,十分坦誠,“我只會煮泡面,不會做飯。”
祝星瀾答應地很爽快:“行,你想蹭多久都可以。”
“我不會白嫖的。每個月會給你交伙食費的。”
“用不著。”祝星瀾搖搖頭,“家里多一個人吃飯,熱鬧。”
談話間,襯衣已經縫好。江浥塵拿起衣服,前前后后仔細看了看,一點都看不出是縫補過的。
祝星瀾將針線盒收撿好,雙手托腮看著一臉欣喜的他,聽見滔滔不絕的夸贊,羞澀的淡緋爬上了臉頰,像是一片暈染開的粉櫻。
江浥塵衣服攤開放在腿上,話題突然轉變,“你是不是不會罵人啊?”
他想起今天上午,那倆女的圍攻她時,她咬著嘴唇,一言不發的樣子。
越想越氣。
她點點頭,一副乖寶寶的模樣:“外婆說,不能罵人。”
“遇見腦癱玩意兒就該罵。”他用手指夾著口紅糖,裝作很老成的樣子,“你看那三個人長得是不是像三顆南瓜。”
她眨眨眼,回想起那三人的模樣,出乎一致的皮膚發黃,蘋果肌明顯。
的確像南瓜。她不由得嗤笑出聲。
“我教你,你就罵他們,你他媽的像個大南瓜。”他揚起下巴,神色得意,像是在教導弟子。
然而這個弟子實在是太乖巧了,連連搖頭,像個撥浪鼓。
“不行不行。”她拒絕,“外婆說,不能說粗鄙的話。”
他媽的也算粗鄙?就是個語氣助詞啊!
江浥塵脹起腮幫子,然后用手捏住自己的臉頰,思考用什么替代詞。腦袋突然靈光一現,一拍大腿,用手指著天花板說:“那你就說,你丫的像個大南瓜!”
祝星瀾微怔了怔,看著他如月般清瑩的眼眸,小聲綿綿地說:“你丫的像個大南瓜。”
“大聲一點,要有氣勢!”
“你丫的像個大南瓜。”
“再來一遍,不要怕那群玩意兒,他們就是欺軟怕硬。”
她捏緊了拳頭,小臉發紅,蓄力一般,將聲音提高到最高分貝:“你丫的像個大南瓜!”
弟子成功出師。
“對,就是這樣!”江浥塵比出一個ok的手勢,表示很滿意,“下次他們再亂講,你就這樣說。”
她抿嘴笑起來,眉眼彎彎。月色入戶,照得她像是出落凡塵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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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江浥塵搬到隔壁后,祝星瀾家就多了一雙吃飯的筷子。
外婆和祝星瀾待他很好,他也算是勤快,會幫忙洗碗,會幫忙打掃庭院。有時候還會跟著祝星瀾一起擇菜,學著她的模樣,結果五谷不分的他把最精華的部分都扔了。
惹得祝星瀾撿起他擇的菜,別在他的耳朵后面,罰他去買醬油。
拎著醬油走在蔚藍的天空下,感受夏日熱風的拂面,追逐路邊的蜻蜓。沒有大城市生活的快進鍵,小鎮的日子過得很慢,卻很愜意。
江浥塵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適感。
手機鈴聲卻突然響起。
他在一棵槐樹旁停下,看見屏幕上的來電人,心情瞬間跌入谷底。
不情不愿地接通電話。
江嗣曜問:“這些天過得怎么樣?”
“很好。”他答得漫不經心,仰頭靠在槐樹上,一條腿支撐著,將身體拉著筆直。垂下的左手扣下一塊樹皮,捏碎后扔在地上。
他明白,江嗣曜打電話不是關心他,只是確認他還活著沒有。
電話那頭,江嗣曜并不責怪江浥塵不屑的態度。有因必有果,如此惡劣的父子關系,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輕嘆了口氣,“等家里的事情處理好了,我就接你回來。”
“用不著。”江浥塵垂下的手捏成了拳頭,砸在樹干上,“我說了,我在這挺好的。你老人家還是專心去和他們爭財產吧,順便找個年輕老婆,讓她再給你生個兒子!”
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他回去時,祝星瀾正在洗手池邊洗菜,袖子被挽至手肘處,露出一截細膩如玉的手臂。聽見闔門聲,她面帶微笑,抬起頭的瞬間,笑容卻凝固在了臉上。
顧不得菜籃落在地上,她一邊小跑過去,一邊在圍裙上擦干手,慌忙從包里掏出手帕,包裹住江浥塵流血的左手,萬分焦急地問:“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眸中空洞,眼周有些泛紅,仿佛是被抽干了靈魂,木木地抬起頭開口說話,嗓音很干澀,像一只被拋棄的小動物。
“祝星瀾,我可以一直在你們家蹭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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