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么沉默對視著，兩雙同樣沉寂的眼睛，對上的瞬間竟覺得奢侈，初曦不知道這種情緒由何而來，但理智仿佛暫時被情緒帶走，她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端詳著眼前的人。

        玖蘭樞斜靠在門上，喜怒難辨，卻是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以一副縱容的姿態等待自己房間的“不速之客”。

        初曦合上手中的書，輕輕放回書架原本的位置。理智漸漸回籠，即使是她，也不免覺得尷尬，還是應該先道歉吧？這樣私下闖進別人房間確實不是什么光明的行為。

        她輕聲說：“對不起，玖蘭舍長。”

        當她誠懇道歉的時候，微微垂著頭，尤其她現在穿著一件純白的吊帶連衣睡裙，十足一個犯錯的小女孩姿態。

        她的聲音打破一室的沉寂，空氣仿佛此刻才開始流通起來。

        玖蘭樞直起身來，仍不說話，他緩步走近女子，她不禁感嘆，有些人確實一舉一動皆成風景，高雅得渾然天成，沒有死角。

        他在眼前站定，伸出手撫上初曦的臉龐。不知怎么，初曦涌起想要側臉去蹭一蹭的沖動，僅存的理智制止了她，她只是配合地仰起頭，金色的眼瞳中倒映出男子的面容，毫無懼色。

        那手掌下滑，玖蘭樞猛然掐住女子的脖頸，看似用了極大的力氣，其實落到實處時，卻怎么也下不了手。其實是該生氣的，久尊高位，即使是在父母剛離世被元老院壓制的幾年，都沒有任何生物敢對他這么不敬。

        可是推開門，看到初曦站在房間中間，他卻沒感到冒犯和生氣。看到她垂頭道歉，心里涌現出來的也是“啊，她真可愛“這樣的念頭。

        初曦偏頭，掙脫玖蘭樞的手，“談一談？”

        玖蘭樞順勢放下手，“請坐。”他拉開置于窗邊的座椅，看到初曦坐下后，繞過桌子坐在她對面。

        桌上放著西洋棋盤，黑白色的馬頭棋子無規則的擺放著，初曦隨意掃視著棋盤。

        “我來這里，是想找一個吸血鬼。”她的聲音毫無起伏。“其實已經尋找5年了，最新得到的消息表明他可能曾在這一帶活動。”

        “哦？他叫什么？或許我可以幫忙。”玖蘭樞低頭看著女子蔥白的指尖，他的棋子正被她輕輕推拉。

        初曦抬眸，“不知道，時間太久大概忘記了吧，畢竟都過去幾千年了，那個吸血鬼大概死了。”輕描淡寫的語氣，但說到“死”字，玖蘭樞從中聽到了細微的顫音，轉瞬即逝。

        “但他有我很重要的東西，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她的聲音越發低沉。

        “說起來，樞，玖蘭樞，你的名字和你們始祖的一樣呢？”初曦想到剛才看到的族譜，不免問道。

        “啊。”玖蘭樞思索著她話里的含義，過了幾千年？她的血液中有玖蘭家的味道，難道是哪一代未知的人物嗎？還有，她看到了什么？

        “冒昧問一句，你們吸血鬼有墓地嗎？有的話在哪兒呢？”

        等了一會，沒有得到對方的答復，初曦將視線從桌上的黑白棋局上挪開，清泠泠的眼睛直視對方。

        “血族的消亡，當然是塵歸塵，土歸土，什么也不會留下。”玖蘭樞道。

        初曦不甘心，這樣就沒有線索了嗎？“那你有沒有見過一塊……”

        話沒說完，玖蘭樞猛然起身，新鮮的，大量的鮮血的味道，優姬。他轉身快速離去，只留下一句清淺的抱歉。

        初曦這才注意到空氣中傳來的血腥味，作為吸血鬼來說應該是很誘人的味道吧？正好無事，加上她實在對剛剛玖蘭樞的表現很在意，便也起身往血腥味的源頭走去。

        到了后才發現原來被吸血的是那個被吸血鬼特殊眷顧的女孩—黑主優姬，而吸血的則是被叫做錐生零的銀發少年。

        初曦站在樓梯下方，前面一步就是玖蘭樞高大挺拔的身軀。

        雖然有點意外，但略一思索，初曦覺得會有這樣的情形也不奇怪呢，上次這兩個人來特意打招呼時，她就注意到兩個人身上都有吸血鬼的氣息，區別只在于男孩是自己在勉力壓制，但那在血液中流動的黑暗氣息蠢蠢欲動，一觸即發的樣子。而女孩則是被什么封印了一般，濃郁深沉的氣息在她的血液中時隱時現。

        玖蘭樞快速走上去，將嬌小的女孩掩在身后，“對血的饑渴，讓你墮落成野獸了嗎？錐生零。”話語中難掩怒氣。害怕敬愛的樞學長對零做出什么事，黑主優姬突然從玖蘭樞后面竄出，擋在錐生零面前，動作太猛，她不禁搖晃著倒下。

        看著玖蘭樞接住女孩，而錐生零收回同樣焦急伸出的手，手掌掩面很痛苦的樣子。對上玖蘭樞的眼神，初曦確認其中的意思后，只得笑笑，就當表達自己的歉意吧。

        “這孩子交給我照顧吧，看在叫我一聲學姐的份上，放心，我對小姑娘的血沒有興趣哦。”初曦邊說邊走上臺階，從玖蘭樞手上接過女孩，對黑主理事長略一點頭。

        將黑主優姬帶到醫務室，她低頭溫柔地用濕毛巾擦拭女孩脖子上的血跡，兩個深圓的小洞實在礙眼，她抬手撫上去，默念治愈術，瞬間傷口就消失不見，對于這樣的小傷口，她的術法內外皆能瞬間治愈，自然連帶疼痛也瞬間消失。

        黑主優姬本沉浸在今晚受到的打擊中，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居然是吸血鬼，還吸了自己的血，獠牙埋入自己血管的觸感還那么清晰、疼痛。疼痛？優姬忽然發現自己不痛了，抬手撫上脖頸，那里光潔細膩，傷口消失了？

        她這才匆忙抬起頭，初曦學姐？是那天的夜間部新成員。她坐在自己對面，眼帶關切地看著自己，這樣近距離看果然，“好漂亮啊。”她呢喃出聲。

        “什么？”

        “誒，沒有。”黑主優姬覺得自己擋不住對方的魅力，她垂下頭，“學姐好厲害呀，謝謝。”

        “說謝謝的話，那你哭什么呢？”初曦疑惑。

        也許是眼前的人太溫柔，明明算是陌生人，優姬還是不自覺說出來，“零，是吸血鬼。”

        果然還是孩子呢，世人虛妄，多是幻象看不透。“那又有什么不一樣呢？他還是他不是嗎？把這當成一種病會不會好受些，你可以理解為他生病了，一種名為吸血鬼的病。”

        “誒？”優姬抬頭怔怔看著女子。

        初曦笑笑，“我該回去了，下次見小姑娘。”

        走進教室時，躁動的吸血鬼們已經被安撫下來，仿佛什么也沒有聞到，什么都沒有發生一般正常上課。

        初曦看到水月坐在自己慣常坐的位置，手上拿著一堆文件快速翻閱著。是了，最近她迷上了經商，說是要創造財富“包養”自己，想著，初曦原有些憂郁的情緒散去，她笑起來，眉眼彎彎，輕輕坐在水月旁邊，好友真是忙碌呢，連個眼神都懶得遞過來。

        但某人的眼神可真是難以忽視，她看過去，依舊是窗邊的位置，玖蘭樞斜靠著窗臺，今夜是殘月，只有微弱的光映襯，朦朧有朦朧的好，她看不出對方眼中的情緒，也就不用顧忌。

        初曦走到窗邊，凝望窗外暗沉的風景。“王被保護的很好呢。”初曦道，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你的棋盤很精彩。”

        “謝謝。”

        這句謝也不知是為照顧優姬還是為她夸贊的話。初曦聳聳肩，認真看向玖蘭樞，“只提醒你，可別把我們擺上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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