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夜雨
【我要保護你的。】
虞蜜抬手輕撫耳垂,少年先前低語時的氣息似乎還纏在她耳畔,有些發癢。
從旗袍工作室買下的珍珠耳墜已經被她摘下,放在了梳妝臺,在夜燈下散發著溫柔的瑩白色。
“媽,這是你今天買的?”剛洗完澡,趿拉著毛絨拖鞋走過來的虞玥好奇地湊近端詳,“還挺好看,配你那幾條裙子很搭。”
“嗯,今天談下了一個大單子,稍微奢侈一下。”虞蜜摸了摸女兒吹干的蓬松短發,眼眸微彎,“路上還遇到了你那位朋友,他還挺積極的”
“誰?”虞玥疑惑,“積極什么?”
虞蜜便將今天去找客戶,偶遇糜辰并且獲得對方幫助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當然,加了虞蜜自帶的準女婿濾鏡后,今晚糜辰所做的一切都被描述成了——
陽光正直的少年樂于助人的故事。
虞玥聽完總覺得不對勁。
“有這么好?我怎么覺得他在學校還挺”
“挺熱心的啊,你忘了上次初賽,人家還幫了你嗎?”虞蜜手指如梳,輕輕滑過虞玥松軟的發絲,“小玥,你頭發怎么毛毛躁躁的,得上點護發精油了”
虞玥趕緊抱頭后退:“媽,別跑題,說重點。”
“其實也沒什么,”虞蜜認真思忖,“就是地鐵人太多,他看媽媽被擠來擠去,就把角落的位置讓給我,還幫我擋了很久。”
至于過程中因為意外發生的肢體摩擦,虞蜜細想覺得有些臊人,便不再贅述。
反正都是碰巧。
虞玥卻蹙緊眉頭:“媽媽,他剛好在你下一站就走?”
“嗯,體育公園你知道吧?他說在那約了人打球”虞蜜點頭,似是回憶,“這孩子還挺愛運動的。哦,他應該是跟你認識的那個蔣什么的男生一起。”
“蔣鵬程?”虞玥瞬間站直了,眉頭一挑:“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這下輪到虞蜜摸不著頭腦了。
虞玥抿了抿唇,她總不能說,自己跟蔣鵬程一小時前還在視頻,就為了解一道數學大題吧?
她媽肯定會誤會的。
“我反正姓蔣的今晚不可能跟那家伙約球,你被騙了。”
“他騙我做什么?”虞蜜啞然失笑,“媽媽有什么好騙的?”
這一點虞玥也不理解,她只知道糜辰最近確實挺奇怪的。
以至于虞玥都遭受了池魚之殃。
之前信息學初賽,他找人給她傳話,八卦很快就傳開了。
周圍的朋友們調侃試探,都想知道糜辰對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甚至連上次參加的生日會也被他們扒出來,說基本不參加聚會的糜辰主動為她慶生,絕對是有一腿。
虞玥冤得很,她敢肯定糜辰對自己一點意思都沒有。
誰會把水果店臨時買的果籃當生日禮物送給喜歡的人?
那次信息學競賽的事,她后面去問了糜辰,獲得的也只是對方意味不明的一句:
“就是讓你好好加油,別讓你家里人失望。”
虞玥當時就無語了:“就算我沒考好,我媽也不會對我失望——”
然后少年就笑了,笑得虞玥雞皮疙瘩直冒。
“姐姐這么好的脾氣,自然舍不得說你真讓人羨慕啊。”
話題在這里終結,但虞玥始終記得對方輕聲細語地說“姐姐”時,猶如春日融冰般陡變的語氣。
敏銳的小姑娘捕捉到了一絲暗涌的異樣,可她到底天真,以為糜辰口中的“羨慕”只是孺慕。
“上次聽老陳他們聊天,說糜辰的媽媽已故多年,”虞玥暗自嘀咕,警惕心飆升,“這家伙該不會看到我媽以后,想跟我搶媽媽吧?”
虞蜜看著陷入沉思,嘴巴小聲窸窣的女兒,只覺得無奈又好笑:“小玥,好了,別在那里自言自語。等到了學校記得好好感謝人家,知道嗎?”
虞玥此時正處在“媽寶女警覺”的狀態,看著女人俯身時溫柔如水的模樣,心里的猜測越發篤定:
怪不得那家伙整天叫“姐姐”——
這么關注她的大美人媽咪,這不就是典型的缺乏母愛、想從她媽身上找慰藉的表現嘛?
“不行,”虞玥深吸一口氣,緊緊地挽住了女人的胳臂,“媽,你以后得離那家伙遠點。”
虞蜜側眸看向忽然激動的閨女:“啊?”
“我是說糜辰”虞玥越想越不爽,“這家伙跟我真沒那么熟,上次請他來家里還是他主動問的。”
虞蜜本來懷疑女兒與糜辰有早戀傾向,這時卻糊涂了:“不熟?”
“對,就是不熟!去甜品店那次,也是他主動說要跟來的。”為了不讓虞蜜的愛被分走,虞玥此時鉚足了勁劃清關系,“高一高二我跟他不同班,你看我提過他一句沒有?”
“你高二參加滑板比賽贏了,不是還夸人家帶得好嘛”
“那個不算,”虞玥危機感強烈,下定決心以后不能再讓糜辰那廝在自己媽媽面前賣乖討巧,“總之,你以后少理他,這人心思深得很。”
像今天的偶遇,居然還拿蔣鵬程當幌子騙她單純的媽媽,一看就是狼子野心。
虞蜜:
她這時已經搞不懂,虞玥是認真的,還是想在自己面前欲蓋彌彰、故做掩飾。
母女倆對視著,虞蜜只看見小姑娘眼里隱藏的小執拗,還有一點不安。
是在害怕被自己發現什么嗎?
虞蜜的手輕輕摸了摸女兒的臉頰,最后還是柔軟地“嗯”了一聲。
“好,媽媽以后離他遠些。”
話說出口時,虞蜜心底輕輕嘆息。
她本意是想告訴女兒,糜辰人品不錯,可以深交。
若不是少年用身軀阻擋,她恐怕會被人群擠皺了旗袍,弄亂了頭發,甚至被揩油
無論如何,糜辰值得她認真地說一聲“謝謝”。
一天后。
正值周末,晃著蘭博基尼的車鑰匙,準備去跟新結交的狐朋狗友們浪一波的糜文洋在玄關處看到了保姆阿姨拿回來的同城快遞。
“這啥?”他蹲下來,晃了晃那個大盒子,“零食?網購的?”
不對勁,他們家誰會去買網店的東西?
“糜文洋,別亂動我的東西。”糜辰在他身后不冷不熱地出聲。
“我去,”糜文洋被忽然開口的堂弟嚇了一跳,差點坐在地上,“你小子怎么神出鬼沒的?”
“我看明明是某人太膽小,”糜辰聳了聳肩,語氣有些諷刺,“拿過來吧。”
“不對,你先告訴我,這些到底是什么?”糜文洋還挺好奇,“‘這分量不輕,不會是吃的吧”
糜辰有些不耐:“和你沒關系。”
“怎么就沒關系,見者分一半,”糜文洋試探道,“堂兄也可以幫你嘗嘗垃圾食品。”
糜辰懶散地諷笑:“你的腦子是被吃的糊住了嗎?”
“不是吃的那是什么?”
糜文洋隱隱有點不好的感覺。
趁堂兄發呆,糜辰直接伸手抽走了那個快遞盒,然后走上了樓梯,留下一句話:
“糜文洋,你少管閑事,就不會折壽。”
糜文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抱著東西走人。
過了半晌,他才撓了撓后腦勺:“等等,那logo看著像是一只鳳釵,不會是女裝吧”
糜辰的房間里。
偌大的室內,墻壁冷灰,厚實的霧藍色窗簾遮擋住了外界的陽光,唯有床邊一盞橘黃色的燈亮著。
少年的手指拿著裁刀,靈活地在快遞盒的縫隙穿梭,很快將盒子里的物什拎了出來。
絲綢的煙青色旗袍,如同一捧云霧墜落,在冷色的床褥間攤開。
糜辰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拂過那抹柔滑的衣衫,綢質的觸感輕薄而細膩,猶如昨天晚上地鐵上他無意擦過的瞬間,總是會被摩挲得渾身發熱。
少年拿起旗袍,垂眸細看,燈光下眼尾的紅色小痣繾綣撩人。
“姐姐”氣息逐漸變深。
他的手指從下而上地拂過,停留在盤扣的位置,然后緩緩地挑開,珍珠紐扣彈跳起來,晃蕩出雪色一片。
此時,房間里一片寂靜,除了少年低啞的喘息,其他聲音都消失了。
隱忍從來都不是糜辰的長項。
可此刻也只能放肆到這一步。
再多,女人雙眸里的信任和善意就會破碎。
昨晚糜辰在地鐵門關閉的最后一刻邁開了腳步,沉默地隔著十幾米遠,跟著她走。
她裹著旗袍的身姿在夜色下恍如青色的蝶,在閃爍的霓虹燈下蹁躚而行。
他看不清周圍的行人,只看得見那只蝴蝶飛得如此美麗,又遙不可及。
能抓住嗎?
糜辰隱沒在黑暗里,慢慢掩下眼——
管它橫豎生死,總歸是要試一試的。
周一,陽城的秋雨開始發威,悶悶打了個轟隆,接著天空就像破洞了,一場暴雨傾盆而瀉。
虞玥在教室里跟閨蜜大眼瞪小眼。
“沒事,阿姨這不是來接我們了嗎?”黎莉晃了晃頭,“幸虧手機沒被老陳收走,嘿嘿。”
旁邊正在挽袖子挽褲腿的蔣鵬程回頭看了一眼她們:“嘖,真羨慕,我家太后讓我自己滾回去,最多給我留一碗熱的姜茶。”
“你不會要騎車回去吧?”虞玥張了張口,“佩服佩服——這雨勢可不得把你掀飛了。”
“現在雨小了一些,再不走怕是走不了。”蔣鵬程看了一眼周圍,確定班主任不在,才掏出自己兜里的手機,給她看了一眼天氣預報,“紅色預警,暴風雨已經登陸羯市,再過幾個小時到我們這。”
虞玥望著窗外狠狠皺眉:“那我們怎么出校門?好煩!”
“學糜神啊,帶著把傘就往外沖,水都淹他褲腿了,還有那雙限量版球鞋也要報廢了”蔣鵬程哼笑,“不過人家也有私家豪車接送,最慘的還是我。”
虞玥嫌棄不已:“別賣慘了,趕緊滾。”一旁的黎莉跟著點頭笑。
教室里輕松玩笑,教室外雷鳴陣陣。
一頭扎進暴雨的糜辰抹了把臉上的水滴,臉色陰沉,想起先前手機上收到的堂兄信息——
【阿辰,叔父今天到陽城,我去接他了,你做好準備。】
想到那只毫無自覺的種豬,糜辰的心情就爛透了。
他決定今晚訂酒店,免得回去看到那張令他作嘔的臉。
來到校門口,夜雨模糊的視線中,糜辰看見一盞車燈在閃爍,是白色的寶馬轎車。
這輛車離大門最近,因而格外顯眼。
糜辰只覺得眼熟,三兩步飛快地走了過去,俯身看著車窗,欲敲又止。
另一端,虞蜜隔著布滿水霧的車窗,看著暴雨里的少年,頭發很多處都濕了,眼睫毛沁著水珠,像一只小狗一樣望著她,不由心軟。
同理心和道德感壓過了她對女兒的承諾。
“你怎么淋成這樣?”她打開了一半的車窗。
糜辰眨了眨眼,帶著點可憐的味道,沒吭聲。
虞蜜見不得他在外面淋雨,可又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只能低低地催了一聲:“這天氣你騎不了車的,先上來坐一會。”
糜辰也不客氣,果斷拉開車門,收傘,坐到了副駕駛上。
“欸”虞蜜本想開口說點什么,可一對上少年濕漉漉的眼神,就想起自己以前養的狗,頓時心頭一陣酸澀。
當年她的小狗也是這么看她的。
“謝謝姐姐,我等雨小一些就走。”糜辰還十分“懂事”地率先開口。
虞蜜目帶長輩的愛憐:“沒事,你坐這多久都行,要阿姨送你去地鐵站嗎?”
“不用,我家里叫了車來接我,就是還要再等十幾分鐘。”
車內安靜了幾秒,再加上黑暗的氣氛,還有少年一直望著她的眼神,
虞蜜又有些不自在了,為了沖淡這種怪異感,她按下了車載音樂的播放鍵,一邊起了個話題:
“那個你知道小玥什么時候才出來嗎,這孩子也太磨蹭了——”
“虞玥說要等雨小一些。”糜辰打量著女人今天的打扮,絲巾在鎖骨處打了個繡花蝴蝶結,下面是起伏的誘人弧度,由于坐姿緊窄的緣故,可以感覺到女人的紐扣有些緊繃。
光線微弱的車廂里,少年的眼一點點地沉入夜色。
“那你要不要拿紙巾擦一下?”虞蜜看不清他的神色,卻感覺他渾身散發著熱氣,身上的濕潤也不知是汗還是雨。
少年低低地應了一聲,抽了幾張紙隨意地抹掉臉上水珠。
虞蜜聽他聲色沙啞,有點像發燒時的嗓音,雖然知道不可能病得這么快,但還是拿起了一個保溫壺,里面是她專門給虞玥做的紅糖姜茶。
“你帶了保溫瓶之類的嗎?”她問糜辰。
糜辰聞得到空氣里姜茶氤氳的辛味,笑了笑:“有。”
很快,虞蜜聽見了一旁男孩從書包里翻找著什么的窸窣聲,接著便是蓋子擰動,然后是他“咕咚咕咚”的吞咽聲。
他把水壺里剩下的水全都灌進了喉嚨。
從虞蜜這邊看,少年滾動的喉結飛快地滾動,在車窗外路燈的光照下,隱約可見皮膚上的細小絨毛。
“好了,喝完,”他唇角的單側酒窩愈發明顯,眼睛還朝著她得意地眨,“很快吧?給你——”
虞蜜接過來,也不禁莞爾:“你也不問我要干什么?”
“在我這,姐姐想干什么都可以。”他說得緩慢而認真。
虞蜜愣了一下。
伴隨著車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慵懶的女歌手低低地唱道:
“我愛你有種左燈右行的沖動,”
“瘋狂卻怕沒有退路。”
“你能否讓我停止這種追逐”
黑暗中,糜辰微垂下眼,掩住眼底瘋意——
他的這場追逐,從未有過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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