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舊情人
雨還在下,水滴自車窗玻璃蜿蜒而下,濡濕又模糊。
虞蜜望著車窗外連綿不絕的雨絲,烏黑的眼睫在昏暗的光線下輕輕扇動。
“這么大雨也不知道小玥她們什么時候來?”她的聲音有些焦慮。
“應該快了,教室最晚十點熄燈。”糜辰一邊安撫,一邊抿了口她剛給他倒的熱姜茶。
姜片的辣感,糅合著紅糖厚重的甜味,汩汩地淌過喉腔,流入胃里,四肢百骸傳來的舒適暖意將少年的躁意一點點平息。
煩人的家庭、父親、未來這些都像是胃里的蝴蝶,被溫熱的姜茶無聲融化,寒意被驅(qū)散,只剩下暖流。
外界雨聲簌簌,車內(nèi)音樂輕柔,糜辰把還剩不少姜茶的水壺收起,嗓音微啞:
“姐姐謝謝。”
然而虞蜜此時心不在焉,她正擔心著女兒,根本沒仔細聽身后的少年在說什么。
糜辰眸色不變,唇畔卻多了一抹笑弧:“姐姐——”
這次他的聲音大了些,身體也朝她那邊靠近。
虞蜜終于回神,一轉(zhuǎn)頭,就看見男孩那雙烏眸正對著自己,幾乎要逼到她眼前。
“怎么了?”從虞蜜的視角,光線很暗,只能隱約感受到對方身上翻涌而來的熱氣,伴隨著沙啞的笑意。
“今晚的姜茶很好喝,謝謝你。還有”
他伸出手臂,修長的手指搭在了她腰側(cè)的安全帶上,輕輕一按。
隨著“咔噠”一聲,虞蜜本能地縮了一下身體,隨即低頭,才看見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在幫她調(diào)整松開的安全帶。
“這個卡扣好像有點松啊,”少年垂眸,語氣無害又乖巧,“失靈了嗎?”
“沒沒有吧。”虞蜜驚疑不定地側(cè)了側(cè)身子,躲避他溫熱的呼吸。
“可能是部件老化,自動收緊功能還能用嗎?”糜辰俯身過來,手肘挨在虞蜜腰側(cè),指尖在卡槽的部分靈活撥弄,像是在觀察著什么。
“可以啊,”虞蜜被他如此鄭重的態(tài)度弄得也緊張起來,“這輛是二手車有點松應該也不礙事吧?”
“我看了一下,”糜辰晃了晃卡扣的插座,“它應該不是原配件。”
“這”
“我建議姐姐還是去4s店看一下,能換回原裝的安全帶卡扣更好。”糜辰這時抬起頭,微微皺眉,“不然也太不安全了。”
虞蜜看著他近距離下的臉龐,在背光的陰影中,輪廓英俊精致,狹長的眼緊緊地盯著她,以至于車廂內(nèi)都要被他認真的視線烤得升溫。
“行,”女人半是無奈,半是想從這種奇怪的對話中脫身,“你先坐好——糜辰,我會考慮的。”
“嗯。”少年低笑了一聲,這才不緊不慢地恢復了正常的距離,但眼神就沒離開過她。
虞蜜對上他的目光,就像看見了一簇暗夜里陡然竄起的火焰。
她終于發(fā)現(xiàn),每當二人獨處在這種狹窄的空間時,糜辰身上的壓迫感就會尤其強烈。
由于更衣室那晚的前車之鑒,她只能盡量調(diào)整語氣,讓自己聽起來更像一個長輩:
“我聽小玥說,你們上次調(diào)研考你拿了區(qū)第一,是真的嗎?”
糜辰抬眉,似是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吧。”
最近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糜辰一般寫完卷子就懶得再關注后續(xù)。
反正不是第一就是前幾,對他來說沒什么差別。
“真厲害。”虞蜜贊嘆了一聲,接著便添了一句私心話,“阿姨以后也該讓小玥多跟你學學”
糜辰眸色不變,笑意加深:“這個簡單,只要你開口就行。”
虞蜜心里一動:“真的嗎?”
虞玥成績優(yōu)異,開學考還拿了全班第二,年級第五,沖名牌大學問題不大。
可信息學競賽的省級復賽即將到來,虞蜜心知女兒在這上面付出的心血艱巨,也聽說過糜辰高二的輝煌“戰(zhàn)績”,自然想要給女兒多準備一個“老師”。
“姐姐不如留個微信,我可以幫忙輔導虞玥的下一輪復賽。”糜辰掏出手機,輕描淡寫道,“之前你給我的工作號也不方便溝通,不是嗎?”
為了女兒,虞蜜根本無法拒絕。
在掃碼成功的瞬間,車窗被“咚咚”敲響。
虞蜜往外看了一眼,是女兒和另一個小姑娘。
“媽,我和黎莉快被雨淋得濕透了,有沒有紙”
虞玥一邊抱怨,一邊拉開了后排的車門,接著動作就卡住了——
“”
糜辰轉(zhuǎn)頭,朝她笑瞇瞇地聳肩:“嗨。”
“嗨什么啊?”虞玥看著那個理直氣壯占據(jù)了副駕駛座的家伙,眼睛瞪大,“你怎么在這?”
糜辰剛加到心心念念的私人微信,心情大好,臉上笑意不減:
“剛好遇到姐姐,打了個招呼。”
虞玥磨了磨牙,危機感陡然生起:“跟我媽打招呼,需要到副駕駛座上聊天?”
“小玥,注意禮貌,”虞蜜只能出來息事寧人,“剛才雨特別大,糜辰?jīng)]地方躲雨,媽媽才讓他上車的。”
虞玥看著自家好騙的母親,更心酸了。
她才不信糜辰這位家財萬貫的大少爺會沒有專車等候。
這分明就是來跟她搶媽媽的心機鬼,還把她平時的“專座”給占了。
不過糜辰懂得見好就收,主動開口:“我家司機應該到了,我還是先走吧。”
他今晚的收獲已經(jīng)夠多,再賴下去就顯得貪心不足了。
“可這雨”虞蜜看向窗外絲毫沒有減弱的雨勢,欲言又止。
“沒關系的。”糜辰拎起書包,推開了車門,撐開傘,最后回頭朝著虞蜜眨了眨眼,“姐姐,晚安。”
后面那四個字的語氣尤其溫柔。
虞玥和黎莉?qū)σ曇谎郏牣悩O了。
她們什么時候見過糜辰這樣跟人說話?
黎莉湊近了虞玥,在她耳邊嘟囔了一句:“我感覺,糜神以后談戀愛也就這種語氣了。”
“別、別類比啊。”虞玥腦補了一下,瞬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小玥,莉莉,你們兩個淋雨得先擦干哦,”前排的虞蜜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了兩只縮頭縮腦嘰嘰喳喳的小姑娘,不由笑了,“我準備了姜茶,你倆正好一人一杯,暖暖胃。”
女人的笑靨和柔和的嗓音,再加上遞過來的熱乎乎的姜茶,瞬間治愈了小女孩們被雨淋濕的心。
黎莉捧著保溫瓶喝了口姜茶,忍不住小聲感慨:“好吧,我理解糜神了。”
“理解什么?”虞玥扭頭看她。
“誰不想要這樣的媽媽,溫柔貼心還會煮這么好喝的姜茶!”黎莉眼睛盯著前方的虞蜜出神,下一秒?yún)s感覺手臂被撞了一下,“哎,小玥你干嘛?”
“我媽是我一個人的。”虞玥氣悶道。
黎莉被逗樂了:“我知道啊,就是口頭羨慕一下嘛,誰跟你真搶呀”
接著,不等虞玥回答,她又跟虞蜜喊:“阿姨,你看小玥,這么大的人還吃飛醋呢。”
虞蜜望了一眼后視鏡,看到女兒眉頭緊皺、嘴巴鼓鼓的樣子,默默嘆了口氣。
這十二年來,她與虞玥相依為命,把彼此當生命里的第一位。
虞玥對“母親”的占有欲異于旁人,所以才會如此在意糜辰這種“不請自來”的人。
昨晚一場大雨過去,第二天的氣溫降低了不少,配合著路旁光禿的樹梢,顯出了幾分秋寒陡峭的味道。
虞蜜也拋棄了她原本的輕薄長裙,換了件杏色的毛呢連身裙,耳邊綴著那日買的珍珠耳墜,薄涂的荔枝色口紅十分顯氣色。
老店里,嘴甜的小龔已經(jīng)夸了虞蜜不下三回。
“虞姐,這套特別襯您的膚色,要不是這么白,穿出來哪有這效果?”
一旁的其他員工也過來湊熱鬧:
“是啊,老板娘這一打扮,跟小姑娘也差不多——”
“不知道的還以為虞姐今天有約會呢,耳墜真好看!”
陷入甜言蜜語的包裹,虞蜜只能無奈地搖搖頭:“你們真是的”
一個比一個會拍馬屁。
就在眾人討論著老板娘的新衣服時,門外的風鈴忽然叮鈴響起。
“這么早就有客人來了。”小龔往門口看了一眼,接著便淺淺抽了口氣,“這人——”
“怎么了?”虞蜜跟著回首,接著瞳孔微微一縮,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推門而入的男人面容清雋,頜骨瘦削,身量高挑,披著冷灰色的大衣,眼眸轉(zhuǎn)了一圈,接著定格在人群中央的虞蜜身上。
四目相對,虞蜜的呼吸一頓,接著眉頭越皺越緊,往后退了半步。
“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男人看著她下意識的排斥,眉眼浮現(xiàn)出一絲傷感,接著便疾步走了過來:
“虞蜜,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周圍的員工們目光瞬間八卦起來。
看這位的架勢,敢情是老板娘的故人啊。
虞蜜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臉龐,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逐漸平靜:
“我好不好,跟你有關系嗎?”
男人看著她那張幾乎與過去毫無差別的臉龐,露出一個艱澀的苦笑:“怎么會沒關系?”
頓了頓,他輕聲道——
“十二年,虞蜜,我等了你十二年。”
虞蜜攥緊了拳,指甲幾乎要嵌入掌心的軟肉,刺痛感提醒著她那個本已結(jié)疤的傷痕再度被撕開。
“每一年,我都在等你原諒我。”男人垂眸看著她,“就像我們當年說過的,這輩子都要”
“別說了,”虞蜜終于忍不住抬起頭,打斷了他那句話,“孟庭楊,鈴鐺斷氣那天我就告訴過你”
“死去的東西是不會再回來的。”
鈴鐺,是她高中時收養(yǎng)的一只小金毛。
它乖巧黏人,總是會溫順地依偎在虞蜜身上撒嬌。
可是后來它出事的時候,虞蜜正在面臨人生最大的一場災難,她拼命打電話給眼前這位當時還是男朋友的人,哭著求他帶小狗去寵物醫(yī)院急救。
回應她的卻是男人掛斷的忙音。
甚至,在電話掛斷前,他還跟他那邊的人解釋——
“只是個銷售電話而已。”
后來,她才知道,那時候自己的男朋友正在相親,因為他父親的公司面臨著資金鏈短缺,急需聯(lián)姻維/穩(wěn)。
“我不會跟其他人在一起的,這只是權宜之計。”等男友再次打電話回來時,虞蜜抱著的是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的小狗。
虞蜜年少時轟轟烈烈的愛情,也隨著那只咽氣的金毛,一起埋入了地底。
她這位前男友后來確實如他所說,在父親公司危機解除后,就忙不迭地解除了訂婚,日日纏著她懺悔。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為什么過了這么久,你還是不能原諒我?”
虞蜜望著眼前追問自己的男人,只覺可笑。
“孟庭楊,”她的聲音柔軟又平靜,“這不是原諒與否的問題,我早就告訴過你,一切都結(jié)束了。”
她連再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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