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洗漱后，吃過林媽做的打鹵面，手工面條勁道爽滑，肉香四溢，忍不住吃了一大碗，心想林媽這廚藝開餐館是完全都沒問題，等以后條件允許了，做點小生意還是挺不錯的。

        70年代末到80年代，就是個體戶最能掙錢了。擺個地攤都能發財，偏偏很多人都不敢做。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一部分人趁機富起來了，是絕對不能錯過這個機遇了。

        不知道他們是昨晚喝痛快怎么的，現在賀凌跟三個大舅子關系恢復如初，他們勾肩搭背的，甚至更加放得開了？

        吃過早飯后，林老二載著他的媳婦，林老三自己騎一輛自行車，林秀坐賀凌的車后，一行人迎著晨曦，騎在了靜謐的村道上。

        服裝廠在國道邊上，他們出了村后，繞過鄉間的小路，駛入國道后，再騎行大概半個小時，就到了一棟占地面積有三百多平，兩層樓的大平房，廠房大院的門口正敞開，不少服裝廠的員工都進去上班。

        下車后，二哥就先行離開，他要趕去鎮里上班。

        二嫂整理一下衣服，說：“阿秀，你們先在門口等我，我現在進去找廠長過來。”

        林秀笑道：“嗯，二嫂你去吧。”

        剛才賀凌一路上有聽媳婦說起最近她干的事，居然從最開始的10元本錢，掙到了400元！簡直駭人聽聞。

        媳婦比他想象中更有本事啊。

        不久，一個穿著中山裝，打扮得體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二嫂跟在他的后頭。

        中年男人掃了他們一眼，便對林二嫂說：“王同志，這幾個就是你前幾天說來收購碎布料的？”

        林二嫂滿臉堆笑，說：“陳廠長，我先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小姑子叫林秀，這位是她的丈夫叫賀凌，而這位是我小叔子叫林志剛。”

        林秀淺笑，和他們一起異口同聲打招呼道：“陳廠長。”

        陳廠長上下打量了一眼林秀，他閱人無數，幾人當中她表現得最為淡定自若，眼神最為犀利少見，眼里像是有光，有著簡樸穿著也掩蓋不了的英氣，特別從容自信。

        他轉身，說：“那進來吧。”

        門衛老大爺識趣地立即將鐵柵門打開。

        一行人跟著陳廠長走到服裝廠的東角落，打開了倉庫大門，一入眼簾就是成捆成捆的布料，密密麻麻的，堆積如山。還有幾部破舊的縫紉機，不少零零碎碎的雜物。

        林秀有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瞬間心潮滂湃，興奮不已。

        陳廠長介紹道：“這些布料都是趕貨剩下的費布料，你看你想要多少？”

        林秀走過去觀察一番，隨機抽幾塊布料出來摸了摸，毫不猶豫說：“我全要了。”

        全要了？

        賀凌：“……”

        他與林老三兩人面面相覷，心里暗暗吃驚。

        二嫂更是驚得張大了嘴巴，這里有好幾噸的布料，家里都堆不下的！

        陳廠長怔了怔，笑道：“可以。你能出價多少？”

        林秀笑笑，反問：“陳廠長，您是主，我是客，您說是多少，價格合適我就都要了，順便也好幫您清一清倉庫。”

        服裝廠的衣服都是一批批出貨的，剩下的布料和邊角料就相當于廢料了。

        按在現代廢布料的回收價格是1000—2000元/噸。

        折算成這個年代的物價，綜合考慮，她認為心里價位能承受。

        陳廠長沉吟片刻，“就算一捆1元5角的價錢，這里有兩百多捆。你一次全部要完，一共300元吧。”

        林秀心里暗喜。

        表面淡定地假裝思索一番后，輕笑說：“陳廠長，碎布料要價有些高了，我是打算與您長期合作的。價格再給我少些吧，一元一捆吧，這里給我算200元怎樣？”

        林秀猜想，這年代的再加工回收產業幾乎沒有，現在倉庫里堆得滿滿的，既占空間又需要人力物力管理。

        服裝廠里對廢布料是不稀罕的。

        之前二嫂還分到了不少廢布料回家。

        不然廠長也不會一聽到有人說要收購，就爽快的答應今天見她。

        陳廠長兩手抱胳膊，笑了笑，“林同志，你是打算用這些布料干啥的？”

        林秀彎唇一笑，“我自有我的用處。怎樣，陳廠長，我幫你把倉庫都清走，以后你們這里有多少我便要多少，咱們可以長期合作。”

        陳廠長心里自有想法，賣給她每月還能多幾百的收入，不賣也是白白堆放。笑了笑，便是爽快答應下來，“行吧。以后每月你來一趟。”

        林秀眼眸閃過一絲興奮，瞬間平復如初，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陳廠長，咱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陳廠長笑笑，伸手與她相握。

        賀凌微頭微蹙，男女授受不親，看著媳婦跟別的男人握手，心里不由酸酸的。

        走向前，伸手攬住她的腰。

        似乎是在宣誓主權。

        林秀不由心里暗笑，這家伙想啥呢。

        在現代這是正常的社交禮儀。在七零年代雖然少見，但也有公務上異性間握手的。

        最后，一番討價還價后，花了五十元果斷把倉庫里五臺廢棄的縫紉機也一起回收了。

        這一波操作，看得林老三一愣一愣的。

        二嫂見沒她什么事了，打了個招呼就回崗位上班了。

        陳廠長收到了錢，臉上皺褶笑得很深，幫他們叫來了服裝廠里的貨車司機，林老三、賀凌和林秀三人合力把縫紉機和布料都搬上了貨車。

        由于要給司機帶路，而賀凌和林老三都騎著自行車過來，需要把自行車騎回去。

        那帶路的任務林秀就主動攬了下來，打開副駕駛的門，準備爬上車，“賀凌，我坐司機的車給他帶路。咱們到家里見。”

        “不成！”他脫口而出。

        補充說：“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怎么可以讓媳婦跟司機孤男孤女兩個人獨處呢？

        連忙再打開了貨車后尾箱，硬生生地將自行車擠了進去。

        爬上了貨車，坐到了第二排，把手伸向她，眼眸帶笑說：“媳婦兒，你也坐過來，我跟你一起。”

        林秀無奈輕嘆了一口氣，還是把手伸給他，借力踩著高腳踏，一躍而起坐上了車。

        “師傅，麻煩你了。”

        回家路上，林秀任由他將她的手握著，他的手很大，可以將她的手包裹住，掌心厚實，帶著一層粗糲的繭，輕輕摩擦在她的手背，感覺有些許癢癢的。

        她臉上神色淡淡的，側過臉，盯著窗外飛逝的鄉間景色，心臟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

        賀凌凝視著她的側臉，媳婦的膚色白皙，稍微一臉紅，就看著特別明顯，腮邊浮起的緋紅，就像慢慢盛開的石榴花逐漸染到了耳根，煞是好看，他的眸色極深，不由看得入了神。

        林秀抿了抿唇瓣，早就感覺到他的灼熱目光了，不動聲色。

        貨車一路開到了家門口。

        屋里的人聽到門外有大貨車的“轟轟轟”聲都嚇了一跳。

        七零年代汽車是少見的，大貨車更是如此。村里不少街坊鄰居聞聲也跑出來看有什么情況。

        都好奇不已。

        林秀跟賀凌下車后，司機將貨柜門打開。

        林秀看到站門口的林爸和大哥后，眸底一亮，笑著招呼說：“爸，大哥，過來幫忙卸貨吧。”

        林爸目瞪口結，“這是什么？”

        林秀笑笑，走到車后準備卸貨，“這是我在二嫂上班的服裝廠買回來的布料，卸下來后，暫時先放家里雜物間，這兩天我會找地方安置下來。”

        林爸知道女兒要做買賣，本以為是小打小鬧，哪想有這么大的陣仗，居然有一貨車的布料！

        沒多想就跟大兒子一起忙乎起來。

        陸陸續續的把貨搬到了院子里雜物間里，雜物間里放不下，又應她的要求，搬了一部分到她住的臥室里。

        林老三也騎自行車回到家，一下車就忙不迭的加入到卸貨的行列中。

        大寶和小寶，還有大哥家的二妞，三個孩子都擠站在大廳的門檻上看著大人們在忙碌，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看得一眨不眨的。

        卸貨后，賀凌和林老三主動搗鼓起縫紉機。家里雖然沒有用過縫紉機，原理還是知曉的，他們的動手能力強，將五臺有問題的縫紉機，拆開損壞的零件，組裝成三臺能用的。

        她心里早有盤算，在家里辦公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目前暫時如此吧。

        吃過午飯后，林秀就解開幾捆布料開始分類。按布料材質，她分成純棉的一大類，還有尼龍布，麻布等，還有少量蕾絲邊的。按顏色、再按布料大小再進行細分。

        整片同色的大布料就用來做衣服。

        較大的布料可以做童裝。

        小點的拼接起來做枕頭套，被套，有絨的可以做布偶，細碎的可以做抹布、布拖把等等。

        家里人看她分檢出來的，也按照她的種類來幫忙。

        一家人斷斷續續的忙到了天黑。

        賀凌想著現在媳婦兒還在娘家，要回就一起回，他也就留了下來。林老大拿了兩套大兒子以前穿的舊衣給大寶和小寶穿。

        林老三跟他的身形差不多，借了一套衣服給他換洗。

        忙乎了一天，大家都累壞了。吃過晚飯過后，一家十幾口子輪流洗澡完，都各歸各的臥室休息。

        兩娃很興奮，難得阿爸和阿媽跟他們睡一起，非要睡在他們的中間來，把阿媽擠到了靠墻的床邊。

        林秀看著賀凌神色暗淡，薄唇微啟正要開口，她翹起了唇角笑笑，搶先對兩娃兒說：“你們乖乖躺好了，讓阿爸給你們講睡前故事好不好？”

        “好——”

        兩娃更是興奮了，眼睛亮晶晶的，歪頭看向躺床邊，神情復雜的阿爸，心里滿是期待。

        “媳婦兒，我不會講故事。”

        他從來沒有跟別人講過故事，也沒有聽過他爸媽講過故事。不知道該講什么好？

        “嗯——”林秀想了想，彎唇笑笑說：“就講你以前發生過的事吧，聽起來應該會很有趣。”

        大寶：“好啊，我想聽。”

        小寶：“阿爸，阿爸，想聽。”

        賀凌看著媳婦和兩娃都看著他，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他薄唇揚起嘴角，笑得星目熠熠生輝，“行啊，你們趕緊睡覺吧，我給你們講。”

        兩娃嘴邊掛笑，小雞啄米般直點頭。

        林秀其實心里也蠻期待的，嘴角彎彎，笑瞇瞇的。

        他的嗓音低沉而醇厚，特別有磁性，耳畔邊聽著他講起他自己小時候發生的事情，什么捉泥鰍掏鳥蛋，聽得兩娃津津有味的。

        大眼黝黑發亮，毫無睡意。

        賀凌本想先把兩娃哄睡，再讓媳婦把位置換回來的。

        沒想，媳婦聽著聽著他講故事，眼皮在輕輕打顫，越來越沉，隨后就睡著了……

        賀凌：“……”

        阿爸講到一半驀然停住了，大寶意猶未盡，提醒道：“阿爸，阿爸，接著講啊，我還想聽。”

        小寶咧嘴笑，軟糯說：“要聽，要聽。”

        賀凌輕噓了一聲，壓低嗓音說：“阿媽睡著了，你們也閉上眼睛別說話，乖乖的，我就繼續講。”

        兩娃連忙閉上眼睛，也闔上了嘴巴。

        賀凌看了熟睡中的媳婦一眼，無聲笑了笑，壓低了聲音，繼續給他們講下去。

        臥室里橘光閃爍，他的嗓音猶如大提琴悠揚，直至聽到兩娃也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角落堆滿布料，顯得擁擠的臥室里又回歸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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