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季折找到師父賀識時，他正與其余各門峰主一起往連環(huán)陣的陣眼行去。季折看著師父清風(fēng)傲骨的身影，猶豫再三，終于從路旁行出，沖賀識拱手道：“師父，弟子有要事告知。”
季折冷眼看他一眼，沖盛旻、虞徽等人點點頭，其余人先一步往目的地行去，留他與季折兩人在原地。見幾位峰主已經(jīng)走遠(yuǎn)，季折頂著師父冰冷的視線問道：“師父，敢問昨夜那位昆侖弟子，為什么不在昆侖宿處？”
賀識神色愈冷，寒聲問：“你這是在質(zhì)問為師？”
季折感到自己后背已經(jīng)沁出了冷汗，忙道：“弟子不敢。弟子斗膽猜測是師父看他傷勢太重，先留在峰上療養(yǎng)。只是昆侖此次出外歷練，除了他還有不少門人死亡，需要向昆侖稟告，恐耽擱不好，所以才……”
未等他說完，賀識忽然厲聲喊道：“什么人！”
季折嚇了一跳，也回頭去看。距他們不遠(yuǎn)的回廊后方跌跌撞撞跑出一人，一露面便跪倒在地，惶恐道：“弟子只是……路過此處，不是有意偷聽，還請峰主恕罪！”
此人正是李默。他在大殿前瞟到季折急急忙忙地離開，心內(nèi)便兀自生疑，一會懷疑他趕著去處理什么陰私，一會又想起鴻陽負(fù)責(zé)守陣的峰主正是他師父，懷疑賀識會給他透露些什么有關(guān)會盟的內(nèi)情，毫不猶豫地悄悄尾隨在他身后，不想一來就聽到這種事故，心中叫苦不迭，恨死了鬼鬼祟祟的季折。
“路過？”賀識冷笑一聲，緩緩道，“敢來聽我墻角的，你還是這屆弟子中的頭一個。”
李默心膽俱裂，頭埋得更低，辯解道：“弟子不敢！”
賀識擺擺手，不耐煩道：“退下吧。”
李默心頭一喜，就聽賀識冷淡道：“這次會盟后，你就自請去外門。我這座山頭是教不了你了。”
他猝然抬頭想再說點什么，觸及到賀識冰冷的視線后又頹然低下頭來。賀識峰中的弟子都知道，如果賀識要責(zé)罰誰，閉嘴挨罰是最好的辦法，否則自己要受的懲處便將飛速加碼到無法承受的地步。
他還是無法接受，自己只不過聽到峰主一句話，從此便要被貶為外門弟子，但也只能低頭應(yīng)是，不然說不定連鴻陽都留不住。
等李默離開，季折再度看向賀識，臉上帶著一萬分的小心。他很清楚，李默受罰不僅因為偷聽，也大有殺雞給猴看的意味。
賀識的神情反而緩和不少，漫不經(jīng)心地看他兩眼后，他語氣平穩(wěn)如常道：“你問的那個昆侖弟子，他已經(jīng)死了。”
“死了？”季折愕然抬頭，“可他的傷勢已經(jīng)恢復(fù)大半了……”
他驀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這又是在質(zhì)疑賀識，連忙住了嘴。
賀識一哂，沒有生氣，問的意味深長：“你以為，你們路上遇到的死陣出自哪里？”
這問題問的突兀，季折一愣，腦中順著這句問話飛快向下想，林中所有或明或暗的疑點盡數(shù)浮現(xiàn)出來。
不會是妖物，林中妖物殺他們不需要這么復(fù)雜的手段，況且從沒聽說過有妖物學(xué)著修士畫陣的。那些妖物明顯知道死陣的存在，有意把他們往哪里引導(dǎo)，這說明陣法在哪里已有一段時間，但不是妖物設(shè)下的。
魔修？這倒有點可能，可魔修大多同先天魔族一樣在魔界，而且這跟左思域的死有什么關(guān)系？
左思域的死……左思域的……
他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看向賀識，口唇不斷囁嚅，但他心中猜測過于褻瀆，竟連一個字都不敢說出來。
“不用那么驚訝。”賀識搖了搖頭，輕飄飄仿佛說的不算什么大事，“如今六界靈氣衰微，就連我鴻陽這等數(shù)一數(shù)二的仙家大門，山下的靈脈在這三百年里也明顯衰退不少，門下弟子能成功修至化神者，比之三百年前也減少許多。
“靈脈就那么多，靈氣就那么點，僧多粥少，彼多我少。其它仙門好苗子多了，我們鴻陽就得少。你看長元如今，靈脈稀缺，大能寥寥，恐怕再過不久就要被不知哪個門派吞并。我們?nèi)羰亲咚下罚t早也得步它后塵。”
季折連指尖都在顫抖，這下是真的一個字都發(fā)不出來。他出身修真世家，自幼時接受的道義便是誅惡揚(yáng)正、護(hù)佑蒼生，師父言之鑿鑿煞有介事說出的這些話，和他仿佛不在一個世界，讓他感到無邊的荒謬。
卡了半晌，他才艱澀地問道：“掌門……知道么？”
“掌門？”賀識哂笑一聲，“莫說掌門，放至五門七十七峰，這道理何人不知何人不曉！你以為他們就愿意坐以待斃？以栓魂陣和困陣為基底設(shè)計出的死陣五大仙門都有掌握，你說他們?yōu)槭裁床唤衣冻鰜恚课彘T的掌門與峰主沒有一人不知道此事，但他們充其量只是引導(dǎo)門下弟子，讓他們不至于前往自己門下的死陣附近歷練，至于其他的——”
他背過手去，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渾身發(fā)抖的徒弟，緩緩道：“我們倒是有著非同一般的默契。”
非同一般的默契……
季折默然。
為什么三百年來，從沒有人堪破死陣的秘密？
因為他們要么死在陣中，要么在被超乎尋常的運(yùn)氣眷顧而逃出生天后，被滅口。
只要死人不會開口說話，死陣就永遠(yuǎn)隱藏在帷幕之后的陰影里，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他逐漸緩和下來，心中的緊迫感卻愈加強(qiáng)烈，慎重開口：“那師父為什么要告訴弟子這些？”
他并不傻，以賀識的手段，如果想要堵住他的嘴，最好的辦法是搪塞過去，然后在他下一次下山歷練時隨便指一個死陣，足能讓破綻隨他一起消失得無聲無息，而不是對他和盤托出。
“怎么，你很想死？”賀識睨他一眼，臉上卻并無怒意，態(tài)度與以往相比和善得過分，“還算有點腦子。那你自己說，我為什么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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