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你。”

        山林中血霧逐漸散去，一道曼妙的人影呈現在江寄余和啟攸眼前。妖物紅衣褐瞳，九條巨大的狐尾拖在身后，同本體一樣柔軟妖嬈。

        江寄余看她一眼，長劍繼續前刺，直襲她的喉嚨。

        狐妖姬抬手一擋，尖利的十指如同十柄小刀，擋住了長劍。她嗔怪道：“我已經好久沒有同別人說過話了，今兒好不容易來一個見過的，又要刀劍相向。這是做什么？”

        江寄余手上不停，冷漠道：“少瞞我，我沒見過你。”

        她本人印象里的確沒見過這么一只九尾狐妖，而且為防遇到熟人，她在密林里做的偽裝一直沒取，外表還是與安即墨相似的那張臉。狐妖就算能看出她的障眼法，又看不見她里頭那張臉，如何認識她去。

        狐妖拆招不止，聞言急了，叫道：“就是你！我看得出來，你不就是江寄余么！”

        江寄余手中長劍終于停了，被狐妖十指架在掌心。

        一片靜默中，江寄余先是轉頭，看了一眼始終不出聲旁觀的啟攸。

        啟攸對上她的視線，滿目無辜，接著雙手緩緩抬起，鄭重地捂住了兩只耳朵。

        “……”

        “說說吧，”江寄余道，“你怎么認出我的？”

        劍拔弩張的氣氛詭異地松弛下來，三人或靠或坐在盤起的樹根上，乍一看竟還挺像是尋常友人在聊天。

        啟攸靠在江寄余這一側，姿態閑適，一副既不打算也不打算回避的樣子。江寄余對此也不甚在意，這人能算她半個發小，就算分別的近千年里發生了什么變故，讓他對自己有加害之心，他也大可不必等到現在，還屢次出手相救。啟攸又見過她真容，就算今日瞞過去，以后也總有一天會知道。

        狐妖姬坐在一根粗壯的樹根上，雙腿翹到對面樹根，聞言嬌媚地嗤了一聲：“這還不簡單？我就算不是你們那種修道之人，也認得你的劍法呀。”

        江寄余一點頭：“然后呢？”

        “然后？”狐妖姬奇道，“還有什么然后？”

        江寄余很有耐心地提示：“你認得退魔，然后呢，你如何確認我的身份？”

        “還要怎么確認？”狐妖姬更加疑惑，“這不就認出來了嗎？”

        江寄余簡直懷疑她在胡謅，旁邊卻忽然傳來一陣不合時宜的笑聲。

        兩人同時轉頭向啟攸看去，見他背靠樹干，面上全然笑開，像是知道了什么特別值得高興的事。

        對上江寄余的視線，他終于止住笑，沖狐妖姬道：“我且問你，你被這陣法封進來有幾年了？”

        這話可算是徹底戳到了狐妖姬的痛腳，讓她臉上的笑容都冷了下來。她上下打量啟攸幾眼，冰凍的笑容又浮現出來，一條柔順的狐尾伸長了向他勾去：“小郎君，說話可要仔細，要不是看你長得俊俏，我呀，早把你的心肝掏出來啦。”

        她生性風流，被修士捉住封入栓魂陣之前便是個浪蕩綠叢中的妖，對樣貌出挑的年輕男子的嗜好早已刻入骨髓，語氣輕佻道：“我今日狩獵了大半天，你是第一個我能看得入眼的。想問我問題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憑什么回答你，是不是也該有什么報償呢？”

        雪白的尾尖即將觸到青年的臉，啟攸笑意不減，跟她一起哈哈樂了兩聲，忽然抬腳一勾，從地上勾起了什么東西，緊接著他束勁的道袍袖口揮動，自地面躍起的一道黑影勁射而去。

        那塊扁平圓鈍的石頭擊中了狐妖姬那根狐尾的中段，去勢仍然不減，帶著狐尾狠狠砸向她坐著的樹干，直接連石頭帶狐尾嵌進了木頭里。

        轟隆！

        “報償嘛，”啟攸抱臂立在原地，帶笑的嗓音聽得人渾身發冷，“你自己的性命如何，夠劃算嗎？”

        尾巴鉆心的疼讓狐妖姬瞬間變了臉色：“你找死！”

        她變掌為爪，尖利的指甲向啟攸抓去，半途又是一道金石之聲，江寄余長劍出鞘，接住了她這一爪。

        她對啟攸拉仇恨的實力還是那么敬佩，但在死陣解開之前，她暫時不想跟陣內妖物糾纏，畢竟對方殺不死，吃虧的只能是他們。

        江寄余主動上前，把那快卵石從樹干上摳了出來，再揪住那條蓬松柔軟的尾巴，兩手用力，咔擦一聲，把狐妖姬被砸斷的尾骨接了回去，用靈力修復，抬眸平和道：“有人開啟死陣，我們也只是被拉入陣中，你同我們計較并沒有任何用處，不如說說情況，我們也好想辦法解陣。”

        狐妖姬似乎有些忌憚她，居然真的不再計較，坐回原處，把剛接好的尾巴抱在身前，瞪了啟攸一眼道：“原以為是個漂亮的可人，沒想到是會咬人的。這陣里一日如十年，我上哪里知道時間？有本事，你們質問鴻陽那些偽君子去吶！”

        江寄余忽略了她的怒氣，語氣如常：“你被關進來之前，我飛升了嗎？”

        “升了呀。”面對女子，狐妖姬語氣正常不少，“嘖嘖，那個慘呦，隔了幾十里的小妖都能聞到你的血味。”

        “席瑧呢？”江寄余又問。

        狐妖姬不以為意：“那是誰？”

        江寄余恍然大悟。

        怪不得狐妖姬只看劍法就認出了她的身份，在她剛飛升之時，退魔劍法也剛被創造出來，只供她一人驅使。直到混戰后期，她才有時間將簡樸一五一十地寫下來，讓其在仙門之中流傳。

        換言之，若換做現在的任意一個妖物，絕不可能僅通過退魔這套爛大街的劍法就認出江寄余，但狐妖姬早年就被封入陣法，再沒有與外界溝通，在她眼中，退魔專為江寄余所有，使出退魔的只能是她本人。

        怪不得啟攸要笑，江寄余想通其中關節后也差點發笑。

        相當于狐妖姬的解密過程只寫了一行，但卻準確地推出了最終結果，枉她一屆仙首，不明深淺，見狐妖姬如此篤定，還以為她有什么獨到法門，竟真被詐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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