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折已完全沒有抵抗的意志，沖江寄余傾桶倒水一般把底一五一十掏了個干凈。

        江寄余眸色愈聽愈冷，直到季折已說無可說，仍垂眸看著他，面色霜凍。聽到最后，她竟是笑了一聲。冰冷嘲諷的氣音劃過頭頂，嚇得季折再次伏地趴好。

        啟攸也不再玩笑，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人：“這個人怎么處理？”

        語氣隨意，好像只要江寄余一聲令下，瞬間就能讓他身銷魂隕。

        “不管他，”江寄余終于開口，“等處理了死陣，他與所有牽涉其中的人，自有懲處。”

        她說不管就是不管，任由季折趴在原地顫顫巍巍，放出神識在陣內探查一番，轉身便往那黑氣沖天妖氣最濃處走。

        可惜，她想，這天上地下，人都是會變的。譬如那些充滿仙門的蠅營狗茍之輩，又譬如連昔日友人的臉都記不清的她自己。

        她只記得，兩人一路打下了高得嚇人的積分，說好闖出第一重關后一人一半，出關后封道友卻再也找尋不到，積分也全落到了她手里，還讓席瑧莫名其妙的也跟著拿了個第一。

        她頗有結交之心，會盟結束后曾多方打聽找尋，封道友卻是個實打實的逍遙散人，無人聽說過他名號，她只好作罷。現在對方也不知散落何處，有沒有活過橫亙數百年的混戰，有沒有精彩絕艷卻就此隕落。

        就像那些挨過了魔族之手，卻沒挨過和平盛世的道心。

        林中還是一樣濕熱，尋常蟲鳥都被陣法威力壓制，寂靜無聲。日光炙熱，破開縫隙撒入葉底，卻沉寂得像誤入了死地。周圍越是風平浪靜，越是有難以想象的危險不懷好意地蟄伏。

        越往前走妖氣越濃重，在江寄余的視野里，林中已經沒有澄澈的日光，四面八方被濃郁的血氣所籠罩，散發出極端不詳的氣息。

        走出一段距離，她忽然止步，沒有預兆地拔出了腰間佩劍。

        “鏗——”一聲金石之鳴響徹林間，帶起的劍光劃開濃霧，破出一道短暫的裂隙。

        濃霧彌漫間，有什么從那裂隙里一閃而過。

        “出來吧。”江寄余曼聲道。

        血氣中有一道黑影動作靈活地來回騰躍，幾個起落后，它以一個常人難以料到的詭異角度驟然竄出！

        江寄余沒有托大輕敵，手臂一轉就是退魔第五式。

        霜冬十過！

        當一聲脆響，手上馬上吃住力，有東西接住了她的劍。

        江寄余下一招迅速跟上，對面卻沒再出手。一道纏綿的嗓音從血氣里傳出，帶著些許疑惑——

        “我見過你。”

        江寄余手一頓，劍停住了。

        數里開外，季折依舊一動也不敢動地伏在地面，發覺身側已經許久沒有聲音，他這才小心翼翼地爬起來，左右張望。

        忽然，他身側的空氣扭曲了一下，林葉與草木迅速分開，憑空走出一道人影。

        季折嚇得再次倒在地上，一邊抖一邊大喊：“你是誰！你跟他們是一伙的……你是不是跟他們一伙的！”

        入陣的人影身形修長，披著一件從頭遮到腳的黑袍。仍能看出身姿挺拔，不似凡人。他低頭看了季折一眼，沒被銀色面具遮蓋的紅唇勾起，對他好脾氣地笑了笑。

        季折驚魂未定，趴在地上驚恐地看著他。

        銀面具仰頭環視四周，心情似乎不錯，滿意地說道：“這么看來，他的心魔很活躍啊。”

        季折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么，只想離這個通身詭異的人遠一點，忽見對方兜帽一低，沖他點了一下頭。

        他脖頸頓時被不知什么東西勒緊，整個人一點點提到了空中，驚懼之下拼命掙動。

        銀面具看也不看，對他伸出一只手掌，一股吸引力作用在季折身上，伴隨著深入骨髓的劇痛，魂魄從七竅被抽離他的身體，匯入對方掌中。

        季折掙扎的幅度迅速減小，兩腳猛一蹬踢，脫力垂向地面。

        銀面具將攝魂過后的尸體扔到地上，又往一眼血氣繚繞的半空，身體驀然消失在原地，一縷神識回歸本體。

        死陣專為仙門的好苗子們設計，因為化神以上的修士才能有方法破解。他們可以分出一縷神識活動，待神識猝然進入死陣，本人也就知道了死陣的確切位置，自可由神識隨意進出，或者里應外合破除陣法。

        至于化神以下，任你天縱奇才，道心獨具，也別逃出這座精心設計的囚籠。

        結界內一半歲月靜好，一半兵荒馬亂，結界外已經打成一片。

        “奶奶個腿的！”虞徽一劍劈向賀識，卻被從山下躍上來的幾個修士擋住，破口大罵，“賀識，你再不住手，看姑奶奶一會把你胳膊全給你卸了！”

        盛旻解陣不成，面色愈發嚴峻，對還在觀望的幾個峰主朗聲道：“諸位道友，你們也有所覺，結界內出現死陣，若再不解開，五門弟子皆會為其所害。鴻陽峰主賀識居心不正、冥頑不靈，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四門須得聯手，先解開結界，再行議論！”

        五大仙門之間向來是表面和平、暗潮洶涌，在尚未弄清事情的真相和緣由時，誰也不知道究竟誰是無辜、誰是真兇，貿然出手站隊是極不明智的決定。但盛旻一番話說得也有理有據，管他真兇是誰，先解開結界救弟子確實是最緊急的。

        有了助力，鴻陽一邊頓時吃力起來，護衛在山腰的修士人數雖多，至多不過化神境界，五門峰主可多是合體甚至大乘期修士，勝負立顯。

        一扯出缺口，盛旻手中一道真氣便迅速鎖定結界陣法，就要將其破開時，一道威壓突然當空襲來，壓得山巔所有人都是膝蓋一軟，險些當場跪伏，盛旻那道真氣也失了方向。

        眾人抬頭，只見空中神光大炙，將蔚藍的天空變作煞白，使人不能直視。

        神光中真氣浩如煙海，勁射出幾道劍影。

        劍影迅疾如電，沒有實體，并非什么兵器，而是神兵分化出的虛影！

        空中威壓對峰主們的壓制簡直是滅頂的，虛影逼近，但他們連站直的力氣都沒有，眼睜睜看著剪影當頭刺下，不分你我的貫穿了所有人的靈臺。

        神光散去，露出正中一道人影，一閃便迅速遠去。

        一招誅殺數個五門峰主，哪怕隕落前的神族也難以做到，這些劍影針對的是修士們的靈識，只能暫時封住他們修為，使人陷入昏迷。

        山下的鴻陽依舊井然有序，山巔上，各門峰主已經躺了個橫七豎八，結界徹底無人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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