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暗天堂(一)
當歸緩緩睜開眼睛,卷翹纖長的睫羽擋住一部分明亮的光線,她有些迷糊,旋即想起她帶著錢多多走進了那扇奇怪的門。
“啊當歸姐,你到底造不造這是哪里,真的很奇怪耶”這灣灣腔,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身邊卻沒有了錢多多的身影。
當歸眨了眨眼,“她”正靠在沙灘的椰子樹下曬太陽,頸部掛著一條金錢龜甲形狀的吊墜,只是那龜?shù)母辜咨宵c綴著七顆黯淡的異色寶石,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形狀。當歸環(huán)視四周,天將將明朗,陽光灑在身上很暖和,云散月隱為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是澄清無比。四周的景致于妖市的自然風景并無差別,遠處木叢里點綴著零星的鳶尾花,整個小島看起來空曠而又溫馨,她站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墨魚一族引以為傲的烏發(fā)變成了耀眼的火紅色,不是自己的身體嗎?
“多多?你是在吊墜里嗎?”溫朗的女孩聲音響起,當歸朝碧海走去。
“是怎樣啦!我跟你講厚,突然變成這個吊墜真的有夠贊了,太好玩了!”
當歸頭痛地摸摸腦門,這小家伙開始玩起來了。她垂下頭,看到碧海里出現(xiàn)了一個陌生的高挑女孩,火紅色卷發(fā)乖巧地親吻在她紅潤的臉上,海藍色的雙眼在陽光下晶瑩透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秋波盈盈,立體的五官和小麥色的肌膚又顯露出幾分野性和健美。就像北冥海里最美麗靈動的紅蛇,她心想。
當歸向海面的女孩笑一笑,眉眼透出溫和,她并不感到害怕和恐懼,就像錢多多一樣,妖怪活得太久了,久到很少有事情能像這個一樣勾起她的興趣。
她下意識用手指摸了摸手腕上那一絲淺淺的紅線,想起了格蘭古瓦紙條上的話,有人在等我,開啟尋找的旅程嗎?
你好啊,女孩!送自己一個全新的開始吧。
將紅舞鞋收入大貝殼里,當歸打算出了石洞,在附近的木叢里采一束新鮮的鳶尾花。
她來到這個奇怪的世界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了,現(xiàn)在跟著流浪的賽普吉人過著四海為家的生活。賽普吉人能歌善舞,熱情大方,雖然受到很多族群的蔑視和厭惡,但依然熱愛著生活,就像火紅鳶尾花上翩翩起舞的蝴蝶,飛揚與燃燒在火紅的歲月里,炫耀且歡樂,肆意且宣泄。
有些賽普吉女孩身上流淌著巫師的血統(tǒng),能用貝殼和紙牌占卜出運。用賽普吉人的話來說,這些女孩是“神靈眷顧的孩子。”
當歸在樂團里當一名舞者,她很喜歡賽普吉人的舞蹈,頸的輕搖,肩的微顫,一陣陣的柔軟和輕捷,用她的長眉、腰肢、指尖、纖足,用她鬢上的鳶尾花,用她腰間褶皺的長裙,用她臂鈴繁雜的鈴聲,舞蹈出這個族群的離合悲歡。
她跟著賽普吉人走遍大大小小的城邦,說實話,她對現(xiàn)在的生活很滿意,時常悄悄和躲在吊墜里的小烏龜分享見聞,畢竟當初她能融入這個族群,也是因為錢多多占卜的能力。
就像亂石飛入靜湖,打擾了湖水歡樂地歌唱,平靜的生活總會有些不如意的東西。
“當歸,我等你很久了,今晚去咸亨酒店嘗嘗他們的招牌菜茴香豆怎么樣?”菲比斯穿著那身隊長制服,斜坐在他的白色駿馬上,冷峻的眉宇之間充滿柔和和深情。路過的女孩子止不住地偷偷注視他。
菲比斯是城邦弓箭隊隊長,這位風度翩翩的騎士,在賽普吉族人進城的第一天,就在茫茫人海里注意到了那個擁有火紅頭發(fā)的女孩,從此就像跟屁蟲一樣黏上了她,用他的話來說,當歸就像火紅的鳶尾花,掙動的花朵和濃密的花葉,濃郁傲然地生長在他的心田。但是當歸對他非常沒有好感,整個城邦的人都知道,菲比斯有個感情甚好的未婚妻——小百合莉莉。
當歸皺起秀氣的眉眼,提起舞裙快速繞開他走上繁華的街道,一邊敷衍著“不好意思,我今晚有事。”
“嘿!女孩,你可千萬不要不識好歹!”菲比斯大力將當歸拽進陰暗的角落,將她抵在墻上,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呼吸纏綿交織。“怎么醬紫了!老墨魚也有被壁咚的一天嚶嚶嚶!”錢多多在當歸的腦里快樂吃瓜。
當歸心下大怒,可惜進入這個世界法力盡失,不然他一定噴這個騷包男一臉墨。然而她現(xiàn)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她發(fā)誓她聽到自己的舞裙背后已經(jīng)被粗糙的墻拉扯得開裂,后頸傳來陣陣刺痛,肯定紫了。但眼前的猙獰面龐讓她無法將關注后背的疼痛。
怎么自保?她死也不愿意和這個傲慢的男人去咸亨酒店里聽他說茴香豆有幾種寫法,更何況他一點品味都沒有,咸亨酒店所謂的頂級名酒四鍋頭一嘗就知道是店家兌過水的;還有長衣幫短衣幫,天天嘲笑那個窮酸的孔乙己,這么嘈雜的環(huán)境連個包間都沒有,像是約會的地方嗎?摳門花心死渣男。
疼痛讓當歸的眼眶里打轉著生理性的淚水,她用盡全力掙扎,卻不知道這更激起了眼前男人的暴力欲望。菲比斯伸手給了當歸一巴掌,看看,女孩雙頰為他開出了紅蓮,哭起來更好看了。
復仇的火焰在當歸心里燃燒,老虎不發(fā)威你菲比斯當我是hellokitty。于是她微微抬起腳跟,往菲比斯不可描述的地方用力一踹,轉身就跑,只留下菲比斯靠在墻上劇烈地喘氣,喉嚨里發(fā)出幾個尖銳的氣音,用顫抖的雙手拉開了弓箭隊的信號彈。
很多年以后,每每望見燦爛的煙火,弗羅洛總是不禁想起那個徹底改變他命運的傍晚。
他從圣母院的禱告室走出來,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左右教眾并不像往常一樣在門口等候。他集中精力聽樓下的騷動,交叉著雙臂,腦袋垂在胸前,莊嚴而若有所思地從唱詩室高高的尖拱下緩緩踱過。唱詩室里穿著長袍的圣·奧古斯丹的教友們在他的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
漫天煙火宛如金蛇在全城邦的上空舞動,自然也撞進了弗羅洛的眼簾。緊接著,他就看見那一抹火紅的發(fā)往圣母院的方向沖來,在莊重肅穆的教堂里點燃了一把火焰。
他詫異地皺了皺眉,臉上卻不動聲色。紅色是魔鬼的顏色,一陣絲綢衣服的摩擦聲仿佛使他在地獄之火上跳動,他冷峻的抿了抿唇,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將風帽拉下遮住了眼睛。
他竭力遠離女人,因為他是守著祈禱書和詞典長大的孩子,從小父母就將他拴在了圣母院冰冷的神壇上,俯瞰眾生,目光凜冽,如沐寒風。
此時的弗羅洛還不知道,命運早已在冥冥之中安排一切。他哪里知道人的情濤欲海,如果堵塞泄口,就會洶涌澎湃,匯集暴漲,就會慢慢泛濫,就會沖毀心田,始發(fā)為內(nèi)心的飲泣、無聲的痙攣,終至沖垮堤壩,肆意橫流。
但他沒有阻止,博學強識如他,也難以解釋那一天的例外:也許是傍晚的晚霞太過熱烈,就像那個賽普吉女孩的長發(fā),也許是圣母院的石像冰冷了太多年,也許是在書本里待了太久,久到他忘記了陽光的鮮活和熱烈
不管給弓箭隊再大的膽子,他們也沒有權力打擾上帝的清凈。更何況城主的女兒,尊貴的波熱夫人曾經(jīng)試圖進入圣母院,都被主教委婉地拒絕。
于是當歸就這么藏在圣母院的石碑后面,聽著弓箭隊盔甲撞擊的聲音消失在門口。黑袍從她眼睛里劃過——那是主教獨有的教袍。晚霞消失,月兒銀銀,她能注意到有雙時刻注視著她的眼睛,嘴角彎了彎,帶著一身月色離開。
“當歸姐太帥了!就是要這樣踹飛那個哈兒。”錢多多狗腿地在當歸腦子里手舞足蹈。只可惜馬屁拍在馬腿上,“小王八,你剛剛吃瓜不是吃得挺開心的嗎?”
“哎呀,雨女無瓜!”錢多多見形勢不對,馬上開溜。
今天的錢多多,又是一只被胖揍的龜呢。
賽普吉人轉換了多個居住地,不知道是菲比斯傷勢過重,還是弓箭隊搜尋能力太差,當歸這幾天過得倒是相當順心。
今天是賽普吉人表演的日子,當歸跟隨著其他女孩來到城邦廣場,漂亮姑娘一身深紅色短裙,露出白皙筆直的長腿,火紅的頭發(fā)由耳鬢的兩條小辮子牢牢束在背后,海寶藍一般晶瑩剔透的雙眸里蕩漾著水光,一出場便奪走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她翩翩起舞,轉圈飛旋,踏著隨意擲在地上的一塊波斯舊地毯,那張光艷照人的臉每次轉向你,烏黑的大眼睛都會向你射去一道電光。
周圍的人個個張大嘴巴,瞪大眼睛觀看,只見她那純美滾圓的雙臂舉到頭頂,嘭嘭敲著巴斯克手鼓,伴隨著舞蹈,那身段修長窈窕,靈活飛動,宛如一只胡蜂,那金光閃閃的胸衣平滑無紋,彩衣飄舞而裸露臂膀,彩裙翻飛而不時窺見線條美妙的小腿,那秀發(fā)烏黑如漆,那目光灼灼似火焰,這哪里是流浪的賽普吉人,分明是一位繆斯女神!
她的歌喉猶如她的舞蹈,猶如她的容貌,極為迷人,卻又難以捉摸,可以說蘊涵著純凈、激揚、空靈、縹緲。聽來是一陣陣心花怒放,一陣陣美妙的旋律,一陣陣意外的節(jié)奏;繼而樂句單純,間有咝咝尖厲的音符;繼而音階輕快跳躍,足令夜鶯退避三舍,但音韻始終那么和諧;繼而八度音起伏跌宕,好似這位唱歌少女悸動的胸脯。隨著歌聲的千回百轉,她那張俏臉的神態(tài),也奇異般變幻莫測,從極度狂放到極度莊嚴,忽而顯出一副浪相,忽而儼若一位女王。
所有人緊緊凝視著女孩的一舉一動,直到圣母院鐘樓傳來亙古綿長的夜禁的鐘聲,才紛紛收回目光。不知有多少年青人把靈魂丟在了廣場,不知有多少老婦人在舞姿中找回自己青春的幻想,貪婪、嫉妒、贊美、熱愛人性的真善美丑都融合進了舞蹈里,廣場上甚至還停留著熾熱的目光,那目光曾與女孩藍色的雙眼交織,那目光屬于弗羅洛主教,那是直到深夜都難以隱去靈魂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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