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暗天堂(二)
“嗬——嗬——”當歸用滴著血的手摳著腕上的銀手銬,她身上的賽普吉長裙早就被血跡浸染地污濁不堪,一邊臉頰腫脹著,清晰的巴掌印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她一邊跌跌撞撞地向前拼命奔跑,一邊回頭看后面是否有弓箭隊的追兵趕到。
作為一只法力無邊的墨魚妖,她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被抽取了法力來到這個世界。裸露的雙腳因為奔跑被路面上粗糙的小石子劃出一道道淺淺的血痕,喉嚨干燥得幾近灼燒,身體也漸漸沒有了力氣。
“有血跡,那個臭女人一定在附近!”后面傳來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她回頭,在菲比斯的帶領下,幾個身穿弓箭隊制服的人已經手舉長箭快步跑來。
天幕最盡的邊緣幽幽泛上血紅色的迷霧,風的呼嘯像困獸仰著頭在對隕月咆哮,沒有一點星辰的痕跡飄零而落,陷落的廢墟之中,爬行著鬼魅的喘息和貪婪的笑。
當歸筋疲力竭,靠著身后冰冷的石墻癱坐在地上。
“當歸姐,你還好嗎?”錢多多焦急的聲音聽起來居然也有幾分虛弱,他似乎還想說什么,卻像磁帶被卡住了一樣,消失無蹤。
當歸只能聽到窄巷子里的狂風無情的拍打著門戶,她順了順被風吹亂的發,困倦地想要睡著。但追兵在后,于是她只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雙腿顫抖著,勉強支撐著她不癱倒在地。
菲比斯是在廣場上發現了她的蹤跡,她不知道,舞蹈還沒結束,她就像柔順無知的弱小獵物早早掉進了弓箭隊的圍獵圈。
但她此時太累了,太困了,她艱難地邁出一步,隨即癱倒在地,失去知覺的最后一刻,朦朦朧朧看見一身純黑教袍。
徘徊著漸漸蒼白的月光墜于自己最后一抹倒影里,天際的云層變成了鮮血一樣的河流,流進教堂哥特式的穹頂。
耳畔傳來鐘樓悠長的鐘聲。夜禁時間到了,她想。閉眼徹底失去了知覺。
太熱了像是地獄之火在她全身熾烤,當歸時而眉頭微蹙,時而重重吐納,渾身的酸軟使她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她伸手想要擺脫身上的厚重,夢里的她想變回本體,在冰冷的海水里盡情舒展自己的觸手,但一雙修長的手阻止了她,輕輕的、涼涼的。
病中的女孩就像甜的過分的奶貓,早就收起了平日的小利爪。她一把撲住了那雙冰冷的手,安心地貼在自己軟和得像小面團子的面頰上,就像捕獵時用觸手緊緊包裹住獵物。那雙手卻拼命掙扎,想要抽走她的獵物。
她好想哭,就這么想著,泉水般純凈的藍眼睛潤起一腔霧氣,漂亮的臉上滿是淚痕,引起了手主人的不忍,將手塞回了女孩的懷里。女孩的這才滿意得抱著自己的寶物昏昏睡去。
她可真是個麻煩,像只貪婪的小惡龍守著金子。弗羅洛斜了眼床上的生病著的嬌氣女孩,但他白皙的耳尖泛起緋紅,獻給上帝的靈魂里點燃了欲望。
當歸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火紅的朝霞早已穿過茂密的山林照亮這間臥室,她撐起身子,仔細打量著。臥室里只有一張床,一張簡約的胡桃木書桌,書桌上整齊地擺放著拉丁文的教典,還有一個鍍金的大十字架。從窗子里望出去,那是熟悉的街巷,塔樓和扶壁都用尖塔裝飾,仿佛奮力掙脫塵世的束縛,直指天堂。毫無疑問,這是圣母院大教堂。
她收回視線,發現門口悄無聲息地站著一個黑袍男人,天啊,他可真高大,看起來快要吧門給堵上。
逆著光,女孩沒有看清他肅穆的模樣,反而緊緊盯著那對不斷上挑的濃密的劍眉,看起來有趣極了。
女孩火紅的長發在簡樸的臥室里點起了一把火,她眉眼舒展,朝霞讓她整個人閃爍著金光,就像一叢生意盎然的鳶尾花在巖石上盈盈生長。
“你是誰?為什么出現在教堂門口?”那個男人抿了抿薄唇。
弗羅洛本以為這個小奶貓似的賽普吉女孩會像唱詩班里的孩子一樣被他嚇到,可她鎮定自若地勾了勾唇,“你好,我是墨當歸,很感謝你救了我。”女孩正了正身子,“弓箭隊長帶人來在后面追我,所以”
“我可以現在教堂的鐘樓藏一段時間嗎?這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女孩眼淚汪汪地無聲控訴菲比斯的暴行。
聽到女孩提到菲比斯,弗羅洛心下了然。他淡淡點了點頭,“跟著我走吧。”他甩下一句話就快速地走著,仿佛后面有地獄惡魔在追他似的。
鐘樓的地上有很多灰塵,除了一頂巨大的銅鐘,只有一張簡陋的木床,她環視四周,倒像個掛著圣母像的空曠的雜物堆。
夜雨滋長了弗羅洛的寂寞。
他的寂寞是一條長蛇,靜靜地沒有言語,那蛇曾是他忠誠的伴侶,在枯燥的拉丁文間游走,在圣母院冰冷的石像上蜷縮,在教徒膽怯的目光里張揚。
但它如今在激情之海,在弗羅洛的血脈里澎湃,導致他的瘋狂、沉淪和厄運。
它在心里害著狂熱的相思,它想那濃密的鳶尾花叢,那是她頭上濃郁的火焰,是歌舞時裙擺飛揚的模樣。它像月影一般,從她藍色的雙眸中輕輕走過,它把她的夢境銜了來,像一朵緋紅的花朵。
他悵望灰天,輾轉反側。
難道魔鬼已經幻化在她身上?好奪去我獻給上帝的目光?
在我的靈魂里點燃身體的欲望,好阻止我對天國的凝望?
她身上帶著伊甸園的原罪,渴望她是否會讓我墮落?
世人視其為輕佻女子,但她就像抹大拉的圣母瑪麗亞,
似乎突然替人類背負起十字圣架。
我緩慢地墜入,卻一無援手。
我被逐漸淹沒,地獄在我足底張開血口,卻全不愧疚。
她會毀了我!她會毀了我!
我為她詛咒上天,直到我生命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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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歸正坐在窗邊曬太陽,懷中抱著一本法文封面的書,慵懶的像只貓。經過一番收拾,鐘樓變成了她暫時的居住地。木制的琉璃玻璃窗非常干凈,地面一塵不染。她的身下是米色的沙發,旁邊擺著一束盛開的鳶尾花,看起來整潔又溫馨。
賽普吉人早在半個月前就離開了城邦,這個隨性的民族,來去自如,像風一樣自由奔放,他們是永不疲倦的鳥兒尋找著屬于自己的山林。
而當歸,這個擁有美麗舞姿的紅發女孩,當然是鳥群里的寵兒,雖然她突然消失無蹤,但族群里的所有人都心懷祝福,因為她幸運地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大樹。
要是問他們怎么確定那只火紅的小鳥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大樹?哈哈,賽普吉女孩手里的紙牌早就告訴了他們一切。
直到賽普吉人離開城邦,菲比斯和他的弓箭隊都沒有找到當歸的身影,加之未婚妻莉莉迷上路過的騎士毅然私奔尋找真愛,搞得他是焦頭爛額,終于善罷甘休。
而城里發生的一切,當歸并不知曉,在鐘樓的這段日子里,她和弗羅洛漸漸熟絡,錢多多的話來說,弗羅洛有點像當歸在北冥海的鄰居——沉悶而博學的石頭先生。
兩人在教堂附近的街道上慢慢地走著,當歸始終都是笑瞇瞇的,嘰嘰喳喳地說著些雞毛蒜皮的生活小事,但一直挽著弗羅洛的手臂。一開始弗羅洛還有些緊張,甚至生氣地甩開當歸的手,但眼尾泛起的薄紅告訴當歸,他只是一只張牙舞爪的炸了毛的黑色大貓。
漸漸的,弗羅洛放松了下來,雖然臉上不太樂意,可也放縱了女孩粘人的行為。他認真地傾聽女孩的話,其實當歸具體說了什么,他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著迷于那雙會說話的漂亮的藍眼睛,里面閃爍著圣光。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任由女孩挽著他的手臂,但在這個鳶尾花般動人的女孩身上,除了美好外表的吸引外,最打動他的是她那顆熱烈而赤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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