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安是從夢中驚醒的，冒了一身冷汗，伸出手卻什么也撈不著。

        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快十二點了。

        連上房間網絡后清一色“老板你今天開店嗎？”的微信消息便跳了出來，除此之外便是一條通知他手機話費低于五十元的短信。

        蔣安坐起身，扶著腦袋不知道是不是睡太少了的原因，后腦勺那塊兒地方像是被什么東西磕到一樣，一抽一抽的疼。

        環顧四周總覺得好像什么東西忘記了，狗在，貓在，那只只會講你回來了的鸚鵡也在。

        蔣安瞇著眼想了一會兒，靠，昨天帶回來的那人呢？！

        自己昨天在垃圾桶邊上撿到的那小孩呢？

        蔣安趕緊起身，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看看有沒有什么東西丟了。

        下床的那刻，腳底一軟差點沒摔倒，身上沒力氣踩在地上也軟綿綿的。

        存折也還在老位置，錢包里的錢一分沒少，就是放在桌子上的鑰匙丟了。

        蔣安覺得自己真的是糊涂到不行，隨便就領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小乞丐。

        頭疼地揉著頭發，拿鑰匙做什么想等蔣安不在，大搖大擺地進屋順點東西走？

        蔣安那點憐憫心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雖然他家沒什么東西好偷，但良心被喂了狗的滋味真他媽不好受。

        成，長個教訓，這次得虧只出一次換鎖費。

        看起來老老實實一副愛哭鬼的模樣怎么還做出了這種事。

        蔣安把昨天早上燒的水壺里的水對著嘴唇子就喝了起來，他們這邊天氣太干空氣里一點水分都沒有，每次蔣安中午起來就跟有人往他嘴里灑了方便面調料包一樣干，喉嚨還疼。

        餓的前胸貼后背，胃也絞在一塊兒疼。

        蔣安把昨天燒的水倒掉，走到水池邊上接了一壺水準備泡泡面吃。

        又重新放回電源處，啪的一聲按下燒水的按鍵。

        水壺自帶的藍光隨著被加熱而上升的小水泡一同上升。

        唯有泡面是蔣安精神上的慰藉。

        蔣安都快把小乞丐的事拋到七八九成，在水壺里的水激烈地上涌著沸騰著的時候，小乞丐提著幾個餐盒回來了。

        蔣安此時的心情并沒有像水壺里的水一樣，激動驚喜小乞丐居然回來了。

        獨居太久就是這個毛病，身邊多一個還覺得是麻煩。

        冥冥之中他總覺得，小乞丐這個小麻煩沒那么容易甩掉。

        小乞丐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一條大紅繩拴著褲腰帶不讓它掉下去，大大寬松的衣服把他整個屁股遮了大半。

        小乞丐獻寶一般朝蔣安展示著手里的快餐盒，示意蔣安過來吃飯。

        另一只手里還攥著零錢，是昨天蔣安給他的一百塊找開了。

        蔣安吸吸鼻子表示自己剛剛對小乞丐的不好評價表示愧疚。

        “去買中午飯了啊？”蔣安扯了扯套在外面的塑料袋。

        小乞丐興奮地點點頭，他把另一只手里攥著的零錢，放到蔣安的右手。

        “你就穿著這衣服去買的？”蔣安頗有些嫌棄地看了看小乞丐身上的衣服，不合身像穿著一件老頭的跨欄背心。

        小乞丐沒聽蔣安在那里叭叭叭地講一堆話，他把裝著大排的餐盒推到蔣安面前。

        “給我的？”蔣安看著餐盒里躺著一塊孤零零的大排，“干嘛不多買一塊？”

        小乞丐臉上還是笑著，蔣安和他交流只有點頭，搖頭或者就是傻愣愣地盯著蔣安看。

        “你吃吧。”蔣安把那塊大排夾到小乞丐的米飯上。

        小乞丐看看蔣安，又看看面前的大排。用筷子費力地把大排分開，把大的那部分又夾到蔣安碗里。

        “謝謝啊。”蔣安說完這一句心里還納悶，自己干嘛還說謝？明明就是用自己的錢買的。

        小乞丐買的菜很素，除了那塊特意給蔣安買的那大排之外，還買了一個茄子和炒青菜。

        三個菜根本不夠兩個男人吃，蔣安見小乞丐狼吞虎咽地光吃碗里的白米飯，用手撐著臉。

        這小子還挺好養活的。

        小乞丐無論吃什么都跟打仗一樣，吃的很急又容易把自己給嗆著。

        蔣安笑了聲用手指點了點小乞丐的額頭:“餓死鬼投胎啊。”

        起身從冰箱里取了一聽可樂遞給他，讓他慢一些。

        小乞丐不會開可樂，還是蔣安幫他開的。

        “啪啦”一聲拉開拉環，罐中的二氧化碳爭先恐后地冒了出來。

        深褐色的可樂都跑了出來，淋了蔣安一手。

        小乞丐眼睛發亮盯著紅色罐子看，蔣安把可樂罐子遞給他。

        小乞丐像是第一次喝這種東西，碳酸刺激著舌頭和口腔，先是皺眉再是滿腔的歡喜爬上了臉。

        一臉欣喜指著可樂罐，蔣安樂了點了點頭。

        “對的，是甜的。”蔣安說。

        小乞丐小口抿著可樂，喝一口可樂吃一口飯又看一眼蔣安。

        今天快餐店的飯煮的太軟，只有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才愛吃。蔣安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看身邊的小乞丐吃飯，跟逗貓兒一樣。

        “你叫什么名字啊？”蔣安真不能一直一直管小乞丐叫小乞丐。

        小乞丐扯過蔣安的手，拿手指在掌面上畫著，不像是寫字倒是像畫字。

        蔣安皺著眉盯著小乞丐在他的掌面上七七八八地畫著。

        “這是字嗎？”蔣安笑了聲抽回手，“等著我給你找紙筆去。”

        蔣安隨便從床底下抽出一本雜志，又從抽屜深處找了一只按動圓珠筆遞給小乞丐。

        小乞丐抓著筆，剛學寫字的小朋友都比他寫字姿勢好看。

        “誒，筆不是這樣拿的。”蔣安包著小乞丐的手調整他的拿筆姿勢。

        小乞丐很用心地在紙上劃拉著，蔣安站在他邊上費力地分辨著。

        “木子相心？”蔣安抿了抿嘴，“這啥怪名字啊？”

        小乞丐見蔣安不懂便又劃拉了一遍，還是那四個字。

        木子相心。

        蔣安抽過他手上的雜志，盯著看了幾秒，一拍腦門。

        “哦，我知道了。”蔣安以他優秀的九年義務教育完美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你叫李想。”

        小乞丐聽見蔣安叫出了他的名字，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咱倆名字還挺配的，我叫將安你是理想，理想將安。”

        等李想吃完飯，蔣安就領著人去了派出所。

        李想站在派出所門口遲遲不肯進去，蔣安手插口袋覺得納悶，他努了努嘴。

        “怎么了？”蔣安抬眼問，拇指指了指派出所大門，“有老相好在里頭？怕尷尬？”

        李想沒動作，蔣安的脾氣又上來了，摟著李想的肩就把人給推了進去。

        派出所里的警察都是蔣安家的老主顧了，邊上經過一個小哥拿著文件見是蔣安，湊近碰了碰蔣安的肩。

        “蔣哥，晚上能預定嗎？”警察小哥笑道

        “晚上開不開店都還是問題呢，今天來辦點事。”蔣安指了指站在角落的李想，“那小孩好像走丟了。”

        “你哪里撿的啊？”小哥問。

        “就在我店后面那條小巷，主要吧。”蔣安壓低聲音怕李想聽到似的，“他啞巴不會說話，腦子還可能有點問題。”

        “身上有紙條嗎？”警察問。

        “嗐！他那衣服臟的，昨天我全給丟了。”蔣安偏過頭看了眼李想，他身上還穿著蔣安大大的衣服，捏著衣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知道名字叫李想。”

        “蔣哥你叫那小孩過來，我問問他。”警察朝李想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李想很聽話跟著警察小哥進了里面一個屋子，警察小哥也叫蔣安也跟在后頭一塊兒進去。

        “會寫字嗎。”警察小哥拉了把椅子給李想。

        李想沒聽清抬著頭看向蔣安，蔣安的手搭在椅子上幫李想回答：“只會寫名字。”

        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耳朵也有點問題，要大聲點。”

        “那手語會嗎？”警察小哥笑了笑。

        李想搖了搖頭。

        “哦沒事，你知道自己今年幾歲了嗎？”警察說

        李想想了想比著手指，一會兒十七一會兒又十六，他也不記得自己今年幾歲了。

        “這事有點難搞誒。”警察小哥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響成一片，正好叫李想還十六十七歲的人檔案上多著去了。

        “這么大的孩子也不應該走丟啊。”警察小哥讓李想看著面前的攝像頭，取樣歸檔。

        李想只能靠簡單的肢體動作交流，根本問不出什么東西。李想對他自己的了解也少之又少，蔣安靠著墻上下打量著李想，總覺得這人對他對警察有什么隱瞞。

        李想暫時由蔣安照看著，警察小哥在他們走的時候，悄悄拉住蔣安讓他別老是撿一些不清不楚的東西回家。

        夏日的太陽烈，李想走在蔣安的邊上。

        他低著頭，過長的頭發遮了他的眼睛。

        蔣安往他的背上拍了一巴掌，嘴上咬著煙聲音有些含糊：“背挺起來。”

        李想被蔣安這樣一拍，弓著像蝦一樣的背立刻變得跟小白楊一樣，他仰著頭頭頂的太陽太過于刺眼，眼睛瞇成一條縫睜都睜不開。

        豆粒大小的汗珠嘩啦啦地往下掉，前額的頭發全被打濕粘在一塊，一條一條的。

        “說你傻子，你還真傻子啊。”蔣安環顧四周，成功鎖定了街邊的一家小理發店，拉著李想便往店門口走。

        便宜便捷，15塊就可以剃一個平頭出來。

        店里沒安空調，也沒一個客人。老板坐在轉椅上看電視劇，通過鏡子的反射才看到了蔣安和李想的人。

        “剃頭。”蔣安把李想推到椅子上。

        “全剃光？”老板笑笑把視頻暫停，立刻恢復了工作狀態，“平頭可丑了。”

        “那你看看他適合什么發型。”蔣安找了把塑料椅子坐在邊上看。

        “小孩剪什么發型都好看的。”老板從工具車上抽出一塊圍布給李想圍上。

        蔣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你這不是白說嗎。”

        老板又找了一把梳子先把李想的頭發梳整齊，李想的頭發全打結了，老板用的力氣又大。疼的他倒吸了好幾口氣。

        “你輕點，看把人疼的。”坐在邊上的蔣安也看不下去了，彈了彈煙灰笑道。

        “你做家長的心夠大的，頭發都這么長了，學習再用功還是要剪頭發的吧。”老板理著打結的頭發，“看這小帥哥瘦的，你學習很好吧。”

        李想盯著鏡子里的自己，躲著老板看向他的眼神。

        蔣安又笑了，沒反駁應了一聲。

        “看看，剪了頭發活脫脫的一個小帥哥。”理發店老板吹噓著，把李想的頭發上擼擼下擼擼展示給蔣安看。

        蔣安站在一旁笑，掏出手機對著李想。

        “笑一個。”蔣安勾著嘴角看著李想笑。

        李想神情不自然地抬眼看向蔣安，卻沒看向他手機鏡頭

        蔣安的手已經點了下去，李想的臉出現在屏幕中，一雙眼睛像星星一樣閃著光，帶著疑惑和不解的神情看著蔣安。

        理發店老板還在邊上絮絮叨叨的，“要不要再做一個錫紙燙，他們小年輕都整這個發型。”

        蔣安放下手機走上前摟了摟李想的肩膀，笑了一聲：“這樣就挺好看的。”

        李想有些受寵若驚低下頭，又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鏡子里的自己，干凈了看上去有精神了。

        “多少錢啊？”蔣安點開支付寶準備掃碼。

        “十五。”老板指了指墻上，“誒對你掃這里，真不搞一個錫紙燙啊？”

        “不做渣男不錫紙燙。”蔣安付了錢，“走吧。”

        蔣安站在門口又端詳了李想好一會兒，摸摸下巴：“其實你也長的不差啊。”

        沒有了前額劉海的遮擋，蔣安的眼神赤裸在李想臉上打轉，好像要把他給看穿似的。

        四目相對著，還是李想先收回了目光。

        他被蔣安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彎著腰。

        蔣安又是一巴掌打到他的背上，“背挺起來別駝著，人要朝著前看。”

        李想低著頭習慣了，他好像一個躲在暗處的人，在太陽底下卻有些無地自容。

        “往前走。”蔣安的聲音推著他，李想頓了頓步子挺直了背。

        身后這個人會給他帶來新生活。

        蔣安走在他身后，從衣兜里摸出一根煙點上。

        盯著李想受了傷的右腿看，傷口處結了一層痂，新傷舊傷都有。

        看樣子都好的差不多了，但李想走路很吃力，他挺直了背一只腳拖著另一只腳，一瘸一拐著。

        看得蔣安心里不是滋味，便默默地收回目光。

        他對于李想的一切都是未知，只知道一個名字，李想。

        平平無奇沒有一點兒特色，取了兩個最普通的字組了一個名字，像蔣安的名字也是如此。

        蔣安心想著笑了一聲，也是是命運的安排，也許是蔣安的自作多情。

        他和李想的故事會從前面的那個岔路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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