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舍得
財神娘子,至仁至善,一擲千金,雪中送炭。
當石聆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她其實有些哭笑不得。
她在信里交待石琮禮的那些事,并非為了自己揚名,而是為了石琮禮揚名。石琮禮本就是大儒后人,若是再加上這些善行善舉,首先便會給考官們留下一個好印象,到時候即便成績不合心,受人舉薦入仕應也不難。
不想石琮禮一路逢人就一臉驕傲地說是妹妹告訴他的,是妹妹教她的,是妹妹說的——什么都是你妹妹做的,那你干什么了?
石聆一番苦心就被石琮禮這么軟踏踏地送了回來。打從石琮禮一上路,他就默默關注著進京路上的風吹草動,待聽到曲江洪澇之后,她便寫信要石琮禮搶在朝廷之前做出反應,好替他博個賢名。
沒想到這賢名是博回來了,卻被按在了自己頭上。
她一個生意人,要這些名聲做什么呢?
讓人都知道她樂善好施,賣糧不要錢?下次談生意的時候,人家來一句“聽聞石掌柜義蓋云天,仗義資助曲江難民,我們這車絹絲也是要送往災區的,石掌柜可否通融通融”,她恐怕要尷尬。
當然,即便尷尬,她也會回一句“若這絹絲無償送于災民,石聆便分文不收”。
石聆從王煥處聽說,曲江災情很是嚴重,朝廷已經在想辦法,七車糧食應該可以堅持到朝廷撥款撥糧。石琮禮大概還有五六日便能到達京城,那時候,朝廷的糧款應該也已經播下去了。
思索間,似玉進屋來:“姑娘,五公主又來了。”
似玉曾經跟著郡王妃身側,宮里的八卦沒有她不知道的,宮里的人沒有她不認識的,何況高調如五公主。
之所以說“又”,是因為五公主最近來的實在頻繁了些。
起因是五公主要和石聆學經常,但是五公主的數術居然比王煥還差。數術,也就是現代“數學”。石聆的強項是金融和經濟,數學自然不差。明珠朝的整體教育重文輕理,皇子公主的數學水平也就是現在小學生水平,如太子這等將來要管天下大事的,大概是初中水平,反正戶部預算不用他親自播算盤。
即便在民間,除了商人,也沒什么人會去研究這門學問——畢竟不是科舉科目。
石聆只是隨便給五公主出了幾道趣味性強的數學題,沒想到這姑娘便鉆了進去。她只得又憋出了幾道公務員考試的邏輯題,叫五公主回去做。
石聆道:“你告訴她,至少做出三道再來問我。”
十道題拿過去,十道題拿回來,連思考過程都沒有,這可不好。
半刻鐘后,似玉回來,說五公主撒嬌半天無果,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了。似玉剛說完,臘九就進來。
“姑娘,世子來了。”
臘九通報的,自然是臘九家的世子。
似玉不禁有些煩悶,最近王煥三不五時就往這邊跑,自家世子自百花宴之后卻好似突然沒了消息,許久未曾和姑娘聯系了。再這樣下去,可是要被別人家的世子越拉越遠了。
王煥在石宅輕車熟路,不等臘九回去,已經自己摸了進來。
“我在門外看見五公主了,她最近常來找你?”王煥有些好奇。
這個五公主,從小就跟個猴子一樣,也不知道石聆這尊如來佛是怎么把這猴子收伏的。
“她在跟我學看賬,只不過她底子薄,要從最簡單的學起。”
最簡單的——應用數學。
一提到賬本,王煥不自覺地皺了眉頭,他本繞過桌子,到石聆身后看她手中的書,卻在看清內容時果斷地裝作沒看見,走回案子對面。
石聆對王煥這種“聞數變色”早已習慣。
“你可是得了個好學生。”王煥笑道,“近日宮里被五公主折騰得雞飛狗跳,全后宮的宮女太監都在幫五公主做題。”
“……我也沒想到會如此。”
人是有天賦的,五公主雖然啟蒙晚,但其實從學習的主動性到悟性都比王煥這個最差學生好得多,大概屬于那種高中文理分班一定會選理科的類型。石聆甚至想了,如果五公主能堅持下去,教她些高等數學,微積分之類的也不是不可以。
似玉這會兒已經沏好了茶進來,有些沒好氣地端給王煥:“我們姑娘有如此閑暇還要多虧世子。”
王煥將王家的產業都收了,石聆自然閑了下來,整日也就是看看書,寫寫字,盡早籌劃一些她離開之后的事。
王煥唇角微揚,卻沒有說話。
等似玉走了,屋里便只剩下石聆和王煥二人。
石聆放下冊子,抬手道:“有事?”
王煥今日有些不尋常,她不是會介意別人誤會的人。
“是不是鋪子出問題了?”石聆想來想去,能難倒王煥的似乎只有賬本。
王煥卻一笑,有些不屑地道:“出問題才好,叫他們不珍惜……你別管,你千萬別管。我從你手里收回來,就是不要你插手這件事。”王煥難得有些孩子氣,“她不是要你走嗎?你就走,看沒了你,她家的鋪子還能活幾間。”
石聆失笑:“什么她,那是你家,那是你母親。”
對于王煥收回鋪子管理權的事,石聆從未上心,倒是王煥似乎不高興。石聆知道,這事分明就是他順水推舟,明明淮陽侯府是他家,他卻不怎么愿意看見家里好。淮陽侯府家里的矛盾她不是沒聽說過,只是沒想到淮陽侯夫人傷王煥這樣深。
王煥冷笑:“斗了十幾年,我當她是母親,她也未必當我是兒子。”
石聆皺眉,想說些什么,又覺得人家母子的事,她不便插嘴。想來想去,她只說道:“父母和孩子,即便父母真的有錯,這世道到底還是站在父輩一邊的,你不要落個不孝的名聲,反而吃虧。”
王煥聽出她這話是打心眼兒里替他著想,當即緩和了臉色,笑吟吟地道:“阿聆說的話,總是這樣動聽。”
石聆一怔,垂眼,低頭,轉身。
最近不知怎么了,王煥老愛說這樣的話,這樣叫她不知如何應對的話。
王煥知道這是石聆不知所措的反應,笑了一會兒,又想到此行的目的,不由心中已緊。
“阿聆,若有一天你回去了,可會想我……們嗎?”
“回去?晉陽嗎?還是……”石聆停頓了一下,這才明白王煥指的是另一件是。猶豫半晌,石聆點點頭。
這里發生了這樣多的事,她自然不會忘記。
她抬起頭,一雙眸子灼灼地盯著王煥。
王煥苦笑片刻,坦白道:“那和尚的事,有眉目了。我幾番查證,你招的應該就是罪我國師,這件事,想必你心中已有猜測。”
石聆怔忪,她并沒有想過王煥會與她坦然說出這件事。畢竟王煥今日的困境,與這個人脫離不了關系。
見她的神情,王煥溫聲道:“我知你是在顧慮我,我也說過,以后絕不再騙你。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辦到。”
石聆沉默半晌,忽問道:“這個罪我,當真是當初害你的人嗎?”
“害我?”王煥笑得溫暖,“你怎知他說得不是真的?我的事,你想必也都聽說過了。”
畢竟全京城的人都當他是掃把星,連他的親生母親都不站在他一邊。
石聆不悅:“荒謬,你怎么也會說這種話。”
你是不信我,還是不信你自己呢?
“開玩笑的,阿聆別氣。”王煥好聲好氣,叫人沒法跟他計較。
“這個罪我的確有些本事,當年我年幼,并無反抗之力,后來我曾暗中查了查,但是也并未找出太多蛛絲馬跡。只不過……”王煥一頓,道,“他常做一些十分有先見之明的事,因此官家十分信任他,而他也從未出過錯,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樣。”
什么都知道?
不對。
石聆搖頭:“他錯了,他壞你的名聲,這一開始就是錯的。”
“阿聆是在為我抱不平。”王煥搖了搖頭,“其實這些年過去,我已經不再怨恨,反而有些感激他。若非他妖言惑眾,我也不會被送往邊州,那里雖寒苦,卻比這京城繁華之地簡單得多,可以隨性而為,更適合我的性子。”
面對著王煥的目光,石聆低頭,狀若無意地避開:“那是你不計較,他錯了便是錯了。”
石聆本就是護短的人,更不要說堂堂一個大國師,單憑一句話就幾乎毀了一個孩子一生,這實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的人查到,罪我如今正在曲江境內,預計水患平定之后,就會回京。到時候可叫趙幼賢替你引薦,罪我與他有師徒之誼。你若開口,他應是會答應,會比我出面要順遂。”難道的,這一次王煥沒有親自出馬。
他與罪我之間到底尷尬。
雖說不恨,但也不喜歡。
“趙幼賢?”石聆有些吃驚,連想到昨日種種,她不禁陷入沉思。
趙幼賢的出現和示好都十分蹊蹺,難道這些也與那和尚有關?
見石聆不欲,王煥長長地嘆了口氣,有些怏怏地道:“阿聆,你都不安慰我嗎?”
咦?
石聆還沉浸在趙幼賢,罪我,王煥這幾個人復雜的關系圈內,忽地被王煥可憐兮兮地一盯,不由心一虛,好似自己真做了什么錯事。
“你怎么了?”
王煥目光灼灼,甚至有些逼人的魄力:“若罪我當真有本事,那你興許就會找到回家的辦法了。你若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我舍不得。”
石聆臉上一熱,被他那一句低沉的“舍不得”激得心湖一蕩。這人最近老是大模大樣地說這些叫她不知所措的話,偏她一聽便覺得緊張,看也不敢看,更分辨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逗她玩兒。
見石聆慌張的樣子,王煥背過身,抿了抿嘴角,不一會兒,他又想沒事人一樣,悠閑地道:“朝廷正在籌備賑災款項,到時候除了現行運去的物資,還會派一名官員過去,皇上已經隱隱透露了想要我去的意思。”
王煥語速輕緩,卻叫石聆一驚:“你要去曲江?什么時候?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說!”
石聆拍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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