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顧老
不怪石聆失態。
實在是王煥說話不分主次,不說重點。
曲江水患剛過,正是最亂的時候,糧食這一關雖然挺過去了,可是洪水過后,最容易泛濫疾病。這個時候被派過去的人,絕對不是什么美差。何況王煥雖貴為侯府世子,他自己和祖父的根基卻都在邊州,即便在京城好歹也有侯府撐腰。
曲江卻要復雜得多,官員關系盤根錯節,未必有人買王煥的面子。
石聆的擔心都顯在臉上,王煥安撫道:“放心,我會晚行些日子,只是我出發時,罪我國師想必已然回京,你必會去尋訪她,若得到你要的答案……我怕我再回來時,已經見不到你了。”
怪不得這幾日王煥時常來她這里,有時候只是坐坐,說兩句話就走,原來他是覺得自己就要走了。
石聆想了想,道:“其實,罪我只是我回家的線索之一,他也未必就真的有辦法,就算要走,我也會等到你平安歸來。”
王煥聽聞,看向她,目光有些逼人:“為什么?”
她不是時時刻刻都想離開這里,想回到自己的家鄉嗎?
石聆被看得不好意思,別過頭,有些咬牙:“……不是你叫我安慰你嗎?”
他既不愿她不告而別,那她就說自己不會不告而別,這不是最好的安慰嗎?
王煥干咳一聲,半晌,還是掩飾不住地笑出聲來。
“是是是,”王煥眼底全是笑意,“我的阿聆這樣將我放在心上,我實在是受到了很大的安慰。”
面對王煥的調侃,石聆只覺得自己大概說錯了什么,卻也不知怎么改口。
“你可要小心。”
“是是是,聽石掌柜的話,有肉吃。”
王煥此時心情似乎忽然變得極好,笑鬧了一會兒,才又將話題繞回來,道:“說起來,最近五公主在宮里鬧得厲害,她總是這么往出跑也不是辦法,你們既相處得不錯,要不要我替你想個名頭?”
“名頭?”石聆不解。
“據我說知,韓家的大夫人也在跟你學管賬吧?”
“是。”
石聆不意外王煥會知道這件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并沒有要瞞著誰。事實上不只韓家的大夫人,還有大夫人的兩個閨女最近也常來尋她。韓家的三位夫人待她都還不錯,尤其是大夫人在她處受了點播之后,直說自己現在做事屢得清了,底下的人再也別想隨意糊弄她。石聆反正如今是個閑人,便也是來者不拒,算上五公主,她已經有了四個學生了。
“不如,干脆我出資,替你辦個學社如何?我看想來跟你學習的人,不只眼前這些。”
王煥一語,卻叫石聆意外。
“學社?”
是那種小一點的團體?
“明珠朝律法允許嗎?”石聆首先關心的是政治問題,畢竟這是封建時代,對于這類似結黨的行為怕是沒有那么自由。
“女子學社而已,從前也不是沒有過。”
只不過從前的都是些千金閨秀舉在一起做一些傷春悲秋,無病□□的詩詞歌賦,或寫寫畫畫。且為了女子名譽,便是偶有才華顯露者,作品也不敢外流。石聆這個學社也不過就是教教女子未來怎么做一家主母,管賬理財,并沒有先例,卻比那些無病□□的詩社簡單實用得多。有石聆“財神娘子”的名望,怕是不用擔心做不起來。
“怎么樣?”王煥似是想到了決定好玩的事,說話的語調都透著慫恿。
有了王煥的擔保,石聆也覺得這主意不錯。
若她真的走了,培養幾個人才留下,她來明珠朝一遭,也不算白來不是?
這么一尋思,石聆便道:“好啊。”
五日后,石琮禮一行考生終于到達京城。
河東府的考生們這一路遭了不少罪,來到禮部投狀報到的時候,一個個面黃肌瘦,衣衫灰敗。放眼望去,實在讓考官沒什么好印象。
沒辦法,誰叫他們路上遭得盡是破事。先是被搶了行禮盤纏,接著又坐了一路“敞篷車”,風吹日曬的到了曲江,沒等休息,又立刻爬起來幫助當地縣衙給災民施糧。這些書生哪里受過這種苦,便是寒門子弟,在家里也被娘親和媳婦兒當個寶兒似的疼著,這一番折騰下來只覺得脫了層皮。
好在總算到了京城,明珠朝對考生是有優待的,但凡參加京試的考生,衣食住行皆有朝廷管供,暫居貢院后的大宅子里,類似于學生宿舍。大鍋飯的質量通常都不會太高,若是平日里,如鞏少爺之流怕是不會放在眼里,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河東府眾考生便是見到顆咸菜疙瘩都能當肉丸子囫圇個兒吞了。
這樣一對比,報到前順便換了身衣服,整理了儀容的石琮禮就顯得鶴立雞群,格外出色——雖然當考官看到文牒上的第二百六十八名時,眼角抽了一下。
可惜了,這是個靠才華吃飯的時代,只有臉是不行的。
考官遺憾地想。
有石聆的安排,石琮禮一路上都沒有缺過銀子,只可惜按律法,他此時還必須要和其他考生一起隔離備考,不能擅自離開去見妹妹。
石琮禮不知道的是,石聆早就來了,只是似乎和他在城門口錯了開。而后石聆又趕往禮部,卻守錯了門,和臘九圍著禮部高墻轉了幾圈,不得而入,只有無功而返。
頗為郁悶。
鼎鼎大名的財神娘子也有吃癟的時候,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而已。
報道完畢,石琮禮拿著自己的名牌去找宿舍,路遇一位濃眉寬臉的,灰色布袍的老頭兒。道路狹窄,僅能容二人并肩,狹路偶遇,二人皆是一怔。
石琮禮自幼在書院長大,深受圣人教誨,自然是想也不想地便躬身一拜,隨即不嫌麻煩地退后,請老先生現行。
老頭兒審視他片刻,沒有說什么,自顧自地走過去。
連一聲客氣都沒有。
石琮禮的同窗忍不住道:“看見沒,翰林院就是翰林院,一個掃地的都這么能擺譜。”
“別這么說,長幼有序,你我相讓是應當的。”
待石琮禮走候,那老頭兒回頭看了一眼,一撅嘴,點了點頭,隨即走進監考司。那正在給考生發名牌的官員一見他,“騰”地起立,剛才還懶散得好死要斷了的腰板頓時嘞得筆直。
“老師!您怎么親自來了!”他匆匆迎過來,“老師怎么也不說一聲,學生親自去接您?”
老頭兒瞥了他一眼,無甚情緒地道:“來看看,隨便看看。”
院子里的考生見這老頭兒一身布衣,一雙濃眉壓在方臉上,長得實在不好看。可是禮部官員對他恭敬有加,也知道這老頭兒身份不一般,都在默默猜測。
那老頭兒自院子里掃了一眼,見這些學生一一個個衣衫灰敗,面黃肌瘦,不由皺眉:“這是哪兒的考生?”
“老師,這一批都是河東的。”
“怎么,河東府今年遭災了嗎?”
他們這是來考試的,不是來當小廝,怎么一個個都搞得泥猴子似的,他今日本是想來看看今年的青年才俊,結果看到這些個……心情實在不美。
“顧老師,”官員深知老頭兒的脾氣,忙道,“河東府雖不曾遭災,只是考生進京要路過曲江,曲江水患,這些學生路上還為災民做了不少事,一時無暇顧及儀態,還請老師見諒。”
“噢?”顧老頭兒神情一穆,“如此說來,倒是有心了。我是聽說今年有考生給曲江送糧,難為年輕人有如此心性。勉之,我與你說過,選拔人才,考試只是一種不得而為之的方式,重要的還是人品心性。”
“老師說得是。”楊勉之低頭聽訓。
“捐糧的考生不知是何人?可在此處?”
楊勉之不由失笑:“老師,可也巧了,他才剛剛領了名牌,已經去往住處了。”
雖然有些遺憾,但是顧老身為本屆的主考官,見面是遲早的事。既然顧老已經將此人放在心上,此子恐怕前途無量。
一聲“顧老”,也喚回了眾考生的心緒,原來此人便是翰林學士顧瀚之。此人少年得志,在朝三十載,輔佐過兩代皇帝,始終是朝廷重臣。只是天才大底都是有些怪癖的,此人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固執。
比如他對學生要求極為嚴格,連日常的衣食住行也一絲不茍;還有一點就是,顧瀚之和沈國公一黨非常的不對付。身為當朝大儒,每天沒意思就要寫兩首埋汰沈國公一黨的詩,得罪人的本事堪稱一絕,叫太子一伙人十分反感。
這種人在官場能活下來,本身就是一個奇跡,大抵上和當年酷愛“忠言逆耳”的石家先人是一個道理,都是有上位者庇護。顧老權雖不重,貴在位高,連皇帝都是他的門生,沈國公黨一時間也不敢將他怎樣。
顧瀚之閑坐半晌,忽然道:“勉之,我聽聞今日民間有樁奇事,你可知曉?”
楊勉之心說,來了。
這是顧瀚之第二個毛病:愛打聽。
(https://www.dzxsw.cc/book/3329/284965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