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情難自已
風吹過河畔,一片凄清。京城以外,無人看管的荒草反而長得茂盛,在這樣季節(jié)尤其引來了許多冷風,一只烏鴉被這風從樹上驚起,承著它往野外而去。烏鴉羽翼展開,漆黑而不詳。
荒野之中,本是不該這樣吵鬧的。
可是在這一馬平川的平原之中,其余人舉著的火把幾乎將這荒原照成了夜市。燃燒著的紅紅烈火偏又保持著一種奇異的穩(wěn)定,平原上寂靜無風,卻也讓那些火熏出了一絲燥熱的味道。他們刀劍整齊而劃一的指著柳葉,卻依舊不敢迫近她。
一群人圍在當今圣上旁邊,其中的男子卻不見得有多么驚恐,甚至面色如常。
柳葉蒙著臉,看著他們。
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她暗地里輕笑一聲,可是她還不想死。哪怕是茍延殘喘……只要是還能活著,吃美食著華服,那樣的日子還怎么能說是茍延殘喘?只要活著一日,對她來說,就是享受!
皇帝道:“放開她,我可以饒了你一條生路!
柳葉笑了,面上的黑布松脫開來,一張臉竟然被那些火光照耀得那樣明艷動人,仿佛一團烈火。她不像任何一種花,而像是能將一切焚毀殆盡的炎焰。她的聲音那么高傲,卻又莫名的帶著一絲顫抖!昂伪啬兀实郾菹?”
她這樣的一句問話,是顯得那樣莫名其妙。
可皇帝當初自稱的是“我”,而她這樣喊旁人,就等于承認了自己就是那個刺客。她竟然一點不覺得緊張,甚至沒有半點的惋惜,她說起話來依舊是那樣的張揚不要命:“莫要告訴妾身,她是你的妃嬪。她梳著的,可是未嫁女的發(fā)式。”
多么顯而易見的事情。
是,這個女子是未嫁女,因為凡是已經(jīng)嫁人了的婦人,斷沒有這樣將長發(fā)披垂下來的。
她聽見她抓住的那個女子道,“我是那日彈琴的人!
那把聲音帶著幾分清冷,卻又如同白玉珠敲在琉璃上一樣的好聽。柳葉這時露出一個淡淡的不無苦澀的微笑:“是好人家的女兒呢。”她說話時氣喘的厲害,可單是這樣,都教人動情。
那姑娘嘆了口氣,“你與她果然很像!
柳葉不明白,這個少女為何這樣說?墒撬矝]有問。柳葉揚聲道:“為何不來?一國之君,竟然是這樣膽小之徒么?”
這樣的話放出來,登時一片嘩然。這女子大約是不要命了,眼看沒有多少天可活,就干脆地說起胡話來。這樣的亡命之徒,那些侍衛(wèi)是見得多的。他們并不怕抓不到犯人,只怕皇帝說要放了她。
柳葉輕笑,匕首離姑娘的脖頸更近,本來的距離就算不上遠,如今更是割出了血來。柳葉還不曾說些什么,就覺得那血的味道有些奇怪。很難說,旁人也分辨不出來。她倒是沒有割太深,若是這姑娘死了,倒霉的人一樣是她。
柳葉從來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只是她所做之事太過危險罷了。她并非不知,蠱之危害,天下罕見,可它的誘惑,比危害更甚。倘若情蠱當真能夠做出來……柳葉看著匕首上一滴未干透的血,只覺得有些難熬。
她想逃離這里……可一旦脫手,她必死無疑。
柳葉退后了兩步,離火把遠了些。
她抬眼,看清那些侍衛(wèi)。他們很顯然全都是精英,然而如今卻拿她沒有辦法。這樣的情況,柳葉覺得或許并不罕見,但他們還是沒有動。他們大可以不管旁人的死活,追捕她這個弱女子。即使她手里的人被殺了,那又如何?他們這些侍衛(wèi)的差使,也有個交代了。
然而,站在那里的那個人沒有動。
皇帝。
那些侍衛(wèi)再等皇帝發(fā)話,誰也不知道這個姑娘在她心里是幾斤幾兩,會不會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她皺眉。這個姑娘,是當今的康樂公主么?傳聞康樂公主受寵,但是否美貌,她卻是不知道的。
并不。柳葉盡管身處那煙花之地,卻也知曉,公主已前往異邦,于海邊出發(fā),必然不會攪合進這樣的事里來。
那么,她是誰?
柳葉皺眉。
可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皇帝就站在那里,不知何時會發(fā)話。
她道:“是你們將染晴抓走的?”
她這樣說,自然是沒有根據(jù)的。根本不是有人將染晴抓走,而是她放棄了染晴。可此時此刻,不重要了。她說完這句話后,可以看到那些侍衛(wèi)里,有幾個臉色一變,但很快又回到面無表情的模樣。
柳葉心道:不愧是皇家培養(yǎng),這可真是規(guī)矩嚴。
“好,好。”想到這一點后,她的聲音變冷,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說:“將染晴交出來,我就將這女子送回去,必不傷之!
她這話說得可真是聰明。
雖然有些妄圖指鹿為馬的嫌疑——她說得好像,染晴對她有多么重要一樣。如果染晴真的換過來,柳葉可以當場殺了她,擾亂視線,趁亂逃走。如若他們不肯,那就無以為繼了。但,染晴一個囚犯,對他們來說,能有多么重要?自然是可以換的。
這個時候,柳葉也實在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救她自己。
當下就有侍衛(wèi)向皇帝諫言道:“不如將那姑娘換給她,反正也不重要……”
皇帝卻甩開他,冷笑一聲:“你想要染晴?”
柳葉肆無忌彈:“她就是我的。”
她劫持的那名女子,此時卻開口:“染晴如今,已經(jīng)隨著公主前往異邦了,不可能給你!
她說的不是實話。從那日開始,染晴就再也沒有醒過,除了還留有一條命在,什么都做不到,甚至連張口說話都不能。沒有醫(yī)生能將她救過來——他們僅僅是說,染晴憂思過甚。呵,他們還真不如說所有人死去都是因為憂思過甚好了。柳葉道:“是么?”
女子聲音冷然,卻已經(jīng)足夠動聽:“你一個青樓女子,騙你有好處么?”
聽見這句話,柳葉忽而笑了起來。她大笑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夸張且可怖,甚至不顧儀態(tài),放肆而墮落。是,她一介青樓女子,做這些根本沒有好處,她早該從良好好謀生,莫要折騰這些陰損的東西。
若是聽了這些讀書人的鬼話,她遲早要死在鄉(xiāng)野村落無人知。
“你運道好,”柳葉笑,“不曾碰上過這些腌臟事。”
袁葉離并不覺得自己運氣好了,但她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她覺得有幾分的難熬,康樂公主已經(jīng)走了,染晴昏迷,這件事里,終于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每次都是這樣,從不例外。
可她從來沒有說出來過。
皇帝此時揚聲道:“就算是想要,平民又豈有給你的道理?”
“她不是平民,”柳葉冷冷道:“她是我的丫鬟,那就是我的。”
袁葉離并不動容,“隨你怎樣說,人不可能給你!
柳葉哼笑出聲,“你一個世家千金,此事與你有何關(guān)聯(lián)?”
袁葉離久久不曾出聲。
她道:“我聽過那首曲子!蓖nD片刻又接著道:“你跳起舞來,當真是好看!
柳葉聽不懂,莫非這位千金姑娘還曾到青樓中去么?她只覺得荒謬,或許此女不過是在蒙騙她一個落單的刑犯罷了。是,她已經(jīng)是刑犯了。
“齊國的皇帝,”她朗聲說出話來,再也不管旁的什么人,“你要抓我,未必這樣簡單!彼@話說得人一愣一愣,實際上她并沒有把握逃離這里。
皇帝笑了,“你既知道我是誰,那為何還會這樣說?你這話全無道理!
柳葉環(huán)顧四周。這樣的荒郊野嶺,自然是尋不到旁的村落的,她若是要逃,那么就只能一直逃,逃得再遠一些,直到他們抓不到她為止。如果是個膽子怯懦些的人,只怕如今就束手無策,準備投降。
可她柳葉,從來也不是那樣的人。
她只是對京城有一絲的舍不得,可這遠遠無法遮掩她逃離這里的渴望。既然她能夠走,又為何不走?不反抗可一點都不像是她的性子。
燈火之中,鬼影游離。她見到那些人的樣子,無一不是希望她落入他們手中,受盡各種折磨,以洗刷原來承受過的屈辱。她道:“皇帝陛下,你放心,決計不會傷了你想要的人!
這話可當真是直白,但從她一個青樓女子口中說出來,人們也不過是做出嫌棄的模樣。
人們由來嫌棄她,她也早已習慣了。
是那樣的道貌岸然,而且理直氣壯?芍挥兴瑥膩聿辉J為這是好的。
她放開了她,那把匕首就那樣被她緊緊握在手里。她轉(zhuǎn)身逃去,身后的侍衛(wèi)立刻聞風而上。她總是能逃得掉。
因為心善的人,往往不夠狠,所以死的早。而她,毫無良心,心腸歹毒,做事決絕,反而活得長。是以旁人言,禍害遺千年。
侍衛(wèi)追捕而去,一群身影立刻沒入山林之中。袁葉離因為被柳葉放開,甚至沒有能夠支撐多久,就那樣倒在地上,脖頸旁有血,面無血色,仿佛命不久矣。這樣的感覺是她所熟悉的,因為她的確曾經(jīng)這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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