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十霧九晴
十重迷霧,悠悠散開。
霧氣仿佛是永遠也清不干凈的,你撥開它,它飄回來;你試圖退后一步,可非要退開十丈方圓,才能離開這霧氣。但天卻是晴天,一輪明月掛于其上,卻又照不開這重重迷霧。
袁葉離躺在屋里,不曾醒來。
她剛剛已堅持了許久,如今她的身子并不好,甚至染晴都可能比她身體強健些——整天干活的丫鬟,和坐在屋內的千金小姐,實在是沒有什么可比性的。而此時屋外侍衛,已經追捕開去。
離得遠一些以后,她才發現自己墜入了深深的迷霧之中。
她并不是擅長辨別方向的人,這樣的環境卻也讓其他人追不到她。霧氣沒有那樣可怕,可漸漸深入以后,她卻發現自己似乎什么也看不見了。柳葉的命,只怕就要歸結在這里了。
一個侍衛的馬發出一聲嘶鳴,他也同時吆喝道:“抓住她,莫要讓犯人逃了!”
這句話喊的課真是有效,本來侍衛們是不屑于追捕女子的,可其他人一想到這是他們追捕許久的犯人,一時間卻是熱血沸騰了起來。他們不停追,只為了能將柳葉抓回去,求得更加豐厚的獎賞,以及更好的前程。
這些追求,恒古以來,從來不變。
但很快,他們發現他們失去了追捕的方向。本來要在草地中追捕一個人是極為容易的,馬匹總會留下痕跡,他們不可能什么都找不到。可如今濃霧抹去了一切的痕跡,使得他們像是盲人索驥:知道了要找的是何物,但卻找不到蹤影。
月亮高懸。月色縱然是柔軟的,但卻照不亮這霧。
侍衛們奔逃了一夜,最終無功而返。
柳葉曾經離他們那樣近,但最終卻也是逃掉了。她總是能逃掉,總是能活下來。不知為何,被抓的永遠是旁人。
柳葉逃出去許久,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她是擅求生之人,她不怕熬苦,但卻很怕死。即使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是會放棄的人。在她胯下的馬都已經不能跑更快以后,她才恍然驚覺,自己再也聽不見身后馬匹奔跑嘶鳴的聲音了。
她安全了。
柳葉在山谷中找了一處明顯無人居住的小屋,躲起來。她將馬放到了很遠的地方,已經不指望一匹馬可以將她載離這里。但是躲了許久,柳葉都沒有見到人影。她不是沒有想過,或許那些人就等候在馬匹旁邊,等她回來;
但是,那些侍衛追了她這些日子,竟然都沒有找到,可見他們恐怕想不出這樣的辦法。可她一個人能走多遠?還不如設法搶回自己的馬更有優勢。
所以她選擇了去找馬。
她走了很久,久到她都已經冷到骨子里了,才找到被她綁在原地的那匹馬。柳葉騎上馬去,準備繼續逃。她手上的東西不多,但在京城里賺來的銀兩,即使只有一點點,可放到旁的城,也已經足夠多了。
柳葉活下來了。
即使她依然很危險。
從來沒有人防著她逃出青樓,因為所有人都覺得,柳葉是個想要錢幾乎瘋了的紅牌姑娘,而且他們也根本攔不住她。再說,柳葉沒有多少謀生的本領,即使到了別處,也未必就比在悅心樓時候更好,說不定到時候,還要回來求樓里的媽媽收留她。
柳葉騎著馬,往一個山莊而去。
她能夠逃走,自然是留了后手的。她在樓里,難得碰到了一個客人,不是要騙她的銀兩。她一個窮鄉僻壤里出來的姑娘,即使賺了些錢,也只不過是靠著一副好皮囊而已,骨子里依舊是那個不懂事的鄉野丫頭。
大多數的客人,即使說要帶她走,也不過是騙了她的錢罷了。可那個男人,格外的不一樣。
柳葉看出來,他只是個浪蕩人,從來也不會賺錢,不會謀生路。他從來不說姓名,柳葉也就不問。她們這些勾欄里的姑娘,本質上,不需要姓名也是能做成生意的,至少她從來不曾問過誰的真名,哪怕那是個假姓氏,那于她又有何干呢?只要銀子是真的就好。
可他給了柳葉一本書,說如果她能逃離京城,就去找他。
柳葉素來是個亡命之徒,即使打扮得那樣好看,胭脂水粉、釵環裙褂,也掩蓋不了她骨子里不愛安定的事實。讓她好好地待在一處,還不如要了她的命更干脆痛快。在月色之下,她慢慢地就看到了那座宅子。
它甚至不是個山莊,僅僅只是一座宅邸,掩葬在花紅柳綠萬紫千紅之中,而門前單單一個傅字。
面如傅粉、唇若施脂——這些話,都是用來形容美艷女子的。若是教人聽到,怕是要以為那是個錦繡織裳錦,流水裙袖長的家族,人人都打扮得好看,全然沒了一點英武之氣,全是陰柔個性的人。
柳葉微笑。那人卻是生得好看,卻并非旁人所喜愛的風俗,頗有幾分男生女相之嫌。
但不知為何,柳葉從來不以為傅公子,會是個女氣的人。或許是因為,在她口述一根白玉釵刺破人皮膚后,流出鮮血染紅白玉之景時候,他全然不曾斥責她,而是面露微笑,態若欣賞。
他們是同路人。
所以他從來不要她的銀兩,因為他自己也無法信任從自己處謀得利益的人。他們多疑而善嫉,但卻很少懷疑自己。
她敲了門。她看著自己身旁的那匹馬,這馬有一雙黑眼睛,看起來頗有幾分溫潤,她甚至能從當中看見自己。她就忍不住湊近去,多看了幾眼,好能夠看得清楚些。可她還沒有看清楚,門就已然開了。
親自來開門的,是一個丫鬟。她矮小得很,身量沒有長開,正是八九歲的年紀。她開口,聲音脆生生的,卻聽不出嬌氣:“姑娘找誰?”
柳葉道:“傅公子。”
丫鬟也并不多言,就進門去了。
柳葉從來沒有一刻覺得這樣累,如今她已經熬了很久,只盼有個地方能夠歇息,管他是巢是穴。倘若傅公子不見她……那她就在門前等吧,這樣好懸是一個休息的地方。
但沒有,下一次開門,她就直接被請了進去。
宅邸清幽雅靜,可以看出傅公子是個擅生活之人,至少布置這里的品味,比之青樓不會差得很遠。柳葉繞過幾條窄道——這宅子十分特別。少有這樣的屋子,整整一層就像個四方盒般將人蓋在其中,從來也聽不見鳥語花香。
柳葉卻并不覺得奇怪,因為她在青樓時就是如此,從來也看不到這些。這些日子,她過得習慣了,也不覺得是悶在屋里。
在隨著丫鬟繞到一個屋子里后,柳葉看到了傅公子。
傅從抬起眼來,望著她道:“柳姑娘,你可算是來了。”
柳葉輕笑,“郎君等了許久?”
傅從道:“若是等美人,那自然是劃算的。”他舉起杯來,身旁的丫鬟已經倒了茶。柳葉抿了一口。她絕少喝茶,大多數時候,桌上的都是酒,開始時候她喝不慣頭痛,半夜痛苦不堪,后來也就習慣了些。
柳葉縱然已經十分疲倦了,但如今也練了一身好本書,能夠在已經十分疲累時,做出一副清醒的模樣,陪客飲酒談笑。她只是風塵中姑娘,做不到從來也不會有人可憐她。她道:“妾身可不是美人,讓郎君等可是委屈了。”她笑。
她笑起來是那樣明艷,帶著幾分偽君子所喜愛的豪爽。“為何如此說,柳姑娘當真十分好看,”傅從道,卻看得出是敷衍話,甚至連語句都未曾好好挑選。
屋中擺著一盆水仙。水仙這種花,不是隨時都有,看似野花,實則矜貴許多,散發看來薄荷那樣的清香,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清苦的茶香與花香混到了一處,屋中擺著夜明珠,夜明珠是罕見之物,但在富賈之家卻似乎很容易就能見到。
屋中明亮而地磚光潔,顯然時時打掃,并非塵跡久封。
柳葉微笑,“郎君常常留在此地?”
傅從瞇眼,“自然是的。”
傅君喜愛這個動作,但瞇起眼來時,眼角有一粒紅痣,看起來更是格外勾人些。他倒并無女兒之態,卻平白無故地讓人覺得好看。有一種好看是不能用其他詞語形容的,既不是妖艷,也非清純、嬌憨、媚惑,就只是生生的順眼。
柳葉也不意外。她起身行禮,然后道:“為謝過郎君,妾身有一物相送。”
傅從也不拒絕,他打量著這似乎只帶了些許物件的柳葉。他說:“你說,是何物?”
柳葉拿出一罐,其中盛著何物,卻是不讓傅從看見。任是誰看見這樣的物件,都必然會對眼前之人敬而遠之。她又拿出一把匕首,其上有血。“妾身委身青樓至今,倒也機緣巧合,獲得了一件物件。”
她將匕首拔出來,寒光流水,劃過刃中。
她道:“此物能使郎君求而不得之人,愛上郎君,而且從此忘卻前塵舊事,再不變改。”
聽她這樣說,傅從也起了幾分好奇之心。他望著柳葉:“名曰何?”
柳葉微笑,“妾名之為,情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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