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山寨之中
逃出這山寨?
她一個女子要逃,能用的辦法并不多。這里的人太多,要做的事情也太多,避開耳目離開山寨,說來容易,實則卻難。她會騎馬,可馬匹本就難得,若要搶到一匹,那就更難。于是所有計策算下來,她就只剩下了一個辦法。
趁亂逃出去。
這不過是個山寨,山寨之中,人人自危,不是那整整齊齊的宮闈與宅院,在哪里出了亂象,一定會有人擔責,而如今人人顧著逃命。但如何能夠引起亂勢而不傷人命,卻很難想到。
她用其他說法,敷衍了副手以后,就繼續想這件事。傷人從來都不難,真正難的是不傷人。袁葉離一開始想過用火,但她并非三歲稚兒,倘若放火,必然傷及人命。而別的……
有什么東西能夠鼓動群眾,卻不讓他們致死?
她陷入了兩難之中,一時之間得不出解決辦法。
袁葉離只是這樣考慮,從來都沒有說出口過。她不是一個容易泄露秘密的人,你看著她的模樣,會覺得她當真不知事情底細。盡管實際上,她不過是不說話而已。
衛晟云最了解她,聞墨卻相反。
她遇見袁葉離的時候,正目睹了家人死去的場景,家破人亡,一切盡毀。本來就不夠鎮定理智,與其說她遇到了一個幫助她的人,不如說她抓住了一根稻草。當她越是死死地抓住她,那么當她意識到這只是個正常的路人,并非天上掉下來救她的人時候,她的幻滅感就會越嚴重。
如果換一個時機,聞墨或許能夠正常地結交袁葉離,兩人也能維持著一段不咸不淡的關系。然而命運從來不會給你預留一個好時機,有些好東西很可能在最壞的時候到來。而變壞,也僅僅是變壞而已。
聞墨最終沒有相信袁葉離。
她再也沒有問過她一件事,而是全心全意地留在山寨寨主身邊。年紀小的姑娘,沒有見過這世間的不好,于是喜歡上了這些,最淺顯的金銀珠寶。誰說不好?它們全都是好東西。可以買到她想要的一切,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看起來是那么簡單就能拿到。
她或許是有一點點難過,但這些難過抵不上拿到自己喜歡的項鏈時候的開心。她坐在寨主旁邊,開開心心地吃著新呈上來的早膳。寨主道:“你不管你那個姐姐了?”
屋梁低低的壓下來,白日不用夜明珠,窗里又透不進光,反而格外的昏暗。一張小桌,紅布覆面,酒壺與酒杯都只有一只,孤零零的模樣。聞墨穿著粉色紗裙,那樣純美的顏色,襯出了少女的三分嬌俏,一分媚意。
燈光暗,酒杯斜。
“她不是我真正的姐姐,”聞墨回答得毫無猶豫,因為在她看來,這本就是真的。
寨主望著她笑笑,這可是真正的大家閨秀,他總聽見人說他生得好,如今見了兩個美貌女子,總算知道了是怎么長得好了。但他的開心,也只能維持一瞬間。他應道:“哦?為何?”
“我是路上被她救起來的,我的家人都死了。”聞墨說著,眼中不免還是有了幾分失落。但很快她設法遮掩過去了。她想,不重要了,不重要了——反正最后,活下來的人是她。
寨主道:“既然如此,你可就無父無母了。”盡管說著話,卻不甚在意的樣子。
他并非真正關心她,盡管這家破人亡慘劇,如今也不過是他和人調調笑的筏子罷了。誰又會在乎,誰是真的這么想?但是聞墨點頭,一雙眼睛抬起來是那么的烏亮有神,意態單純,黑眸中倒影出寨主的模樣:“所以讓我跟著寨主,可好么?”
她會說謊了,即使會了,也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好,并沒有人會跳出來罵她。
她笑一笑,忽然覺得小時候,人人都說的善惡分明,天地明鑒,日月高懸不過一個笑話。
她說起話來,聲音當真是惹人憐愛,但若換了一個不解風情的人來,則什么也聽不見。寨主摸一摸她的長發,順滑如絲,是常年嬌貴養出來的質感。他道:“好。”
郎非情,妾無意。
大抵不過如此。
可是他們能夠好好地坐著,看金銀賞珠寶,穿華衣吃佳肴,看上去,也就像是愛了。聞墨瞇起眼來,尚且天真就踏入了泥沼的小姑娘,并不懂得那么多。這是好的,她看得見。
就在這時候,屋外有人來了,是那副手。看見那黑黝黝的大個子,聞墨就皺起眉來。這副手不像是寨主般生得好看,而且身上有一股難聞的味道。寨主懶懶地抬起眼來,“什么事?”
這山寨中人,又如何懂得說話婉轉。
聞墨隱隱約約察覺哪里不對。那副手低下頭,慢慢將事情說開來。寨主也不讓聞墨離開,聽著那副手講話。副手道:“那女子每日都在到處去,說是要看看這山寨中風景,是什么樣子。”
他們在說的人,是袁葉離。聞墨終于懂了。
聞墨詫異,袁葉離從來不是那么莽撞之人。寨主卻道:“她可藏起來什么東西不曾?”
藏起來東西。聞墨低下頭,她立刻就明白了,這是袁葉離要做事搞亂這山寨,隨后逃出去。所以寨主這樣問。但一群山寨土匪,怎么可能看出來她的計謀?但此時此刻,她終究覺得有些不安,是以不曾開口說些什么話。
她不喜歡袁葉離了,卻又打心底相信著她的聰慧。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想法,但偏偏此時此刻的聞墨,正是如此。
副手搖搖頭,狀甚疑惑。“什么都沒有,她只是在看。”
聞墨心中冷笑,她知道袁葉離,她若是要藏起來東西,你們這些男人,怎么可能發現得了?——但她卻依舊不開口。
一個明明已經投入了金銀窩,心底卻還在猶豫的姑娘,是不可能說出口的。她心底不是還有善念,而是希望日后倘若這山寨待不下去了,還能和袁葉離一起逃下山去。
舉棋不定,搖搖欲墜。
聞墨到底入世未深,不知對善于人心者,她的念想一眼就能看清。不是人人都是瞎子,容得她這般糊弄過去。
寨主想了一想,“你不曾問過她?”
說到這里,那副手就更是愧疚。他搖搖頭,跪下來道:“問過,但被她糊弄過去了。”
到底見的女人不多,不知該如何應付。聞墨心底清楚,大約袁葉離最擅長的,就是在局勢搖搖欲墜之時,為自己爭出一線生機來。這當中發生了什么事,她不需要問,也能想象出一個大概。
寨主于是安靜了,隨后罵道:“廢物!”
這樣美的一個人,即使罵起人來,也是俏生生的好看。聞墨就像一個貪婪的人,抬起眼睛去看他,目光死死的盯著。她喜歡好看的東西,于是能夠不顧其本質,奮不顧身地投入了進去。
她與袁葉離,或許從來就不是同路人。
而因為如此,她們遲早是要分開,走向兩條不一樣的路去的。聞墨靜靜的想著,并不覺得可惜。
副手低著頭,聽著寨主的罵。手下就是這樣的待遇,呆在主子的手掌之下,做錯了事就挨罵挨打,若是做好了,就得一聲夸。寨主讓人出去,讓他繼續看著袁葉離,隨后回過頭來看聞墨。
美人在懷中,多半就忘卻了理智,這寨主卻是個意外他瞇起眼,本就狹長的鳳眼更窄了,若換一個丑一些的人,那么就是活脫脫的奸人模樣,但他生得好,反而更顯得眸中盈盈冷光,仿佛寒刀出鞘。
動人心魄。
他道:“你可有什么辦法?”
聞墨瑟縮在他懷中,心中掙扎幾許,隨后道:“我沒有辦法。若有,只怕也是要勞動寨主親自前去的。”
有些人要走什么路,是早已注定了的。
寨主挑眉,“哦?”
聞墨依然在想,但聽得他這樣一問,頓時就下定了決心。附耳在人耳畔說了幾句話,寨主聽了,卻似乎是被愉悅了,于是大笑起來,“哈,你這話倒是有意思。”
聞墨不出聲。
但凡初次犯惡之人,心中大多都有些忐忑不安,而到了最后,越陷越深,終于忘記了最初的自己,沉溺深淵,視為人之常態。寨主丟下她,獨自一人往那屋里去了,只留下聞墨,坐在那里,獨對一壺美酒,一碟菜。
暖紅紗帳,美酒佳肴。
聞墨坐在那里,一張臉尚且有些稚嫩,眼神卻復雜,糅合成一股矛盾的氣質,也可以說是,引人垂涎。她怔怔地望著那一壺酒,眼神就似鎖死了一般,卻又不是發直了的呆樣,似乎更成熟一些。
最后,她拿起那壺酒,倒進杯里。
近乎透明的液體,倒映出悠悠冷光。
一杯一杯地飲下去,最終嫌棄不足夠,于是將酒杯丟開,拿起壺,飲進去。慢慢地不知控制,就有酒水自溢出,隨后滴到衣衫上,染成一片深色。終于酒飲盡了,她昏睡了過去,眼前只隱約可見酒杯上仙鶴,與屋中的金銀。
不知朝夕與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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