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吹，雪在飄。

　　陸小仙微睜雙眼，仰望著夢幻般的雪花，感覺自己在雪中凌空飛舞，身體輕盈得沒有一絲重量，在風雪中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唇間的甜蜜觸感漸漸遠去，她若有若無地呢喃了一句：“云開哥哥，我好喜歡你……”

　　那聲音若有若無，在風雪中緩緩飄散。

　　陸小仙的雙手無力地垂落，笑容定格在了臉上。

　　北風吹得更緊了，帶著悲切的嗚咽。

　　“小仙兒，我也好喜歡你�！�

　　云開抱著陸小仙逐漸冰冷的身體，在她耳邊輕聲絮語道：“你那么善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子，最可愛的天使，誰能不喜歡你？不喜歡的人，那一定都是壞人，云開哥哥去把他們殺個干凈。”

　　“小仙兒，你別走太快啊，云開哥哥讓你看看那些人怎么死的。你太善良要是不喜歡看，那你先把眼睛閉上，我去殺了再來陪你說話，你等我……”

　　云開脫下外套鋪在雪地里，然后把陸小仙放在衣服上，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臉上的血跡，替她整理好衣服后，緩緩地站了起來。

　　這一刻，云開的眼神變得比極北的冬天還要寒冷，比最鋒利的刀鋒還要銳利，連路人甲這個殺手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看見云開的雙眼充滿了血絲，眼角有血淚流出。

　　他看見云開的雙手嘀嗒著鮮血，那是被指甲刺破的掌心。

　　他看見云開的身體在不停顫抖，那不是恐懼而是憤怒，想要毀天滅地的憤怒……

　　路人甲悄悄退后了兩步，讓開了通往大殿的道路。

　　云開一步一個腳印，緩緩走到大殿門口，平靜地開口道：“羅長文，你出來�！�

　　羅長文躲在盧敬亭身后，周圍還有十余名青幫幫眾環繞。云開的聲音不高，卻仿佛是從地獄里發出來的勾魂令，讓羅長文不寒而栗，故作鎮定地喝道：“姓云的，你想干什么？我告訴你，現在是法制社會，你今天殺了這么多人，還想怎么樣？”

　　一貫擅于言辭的云開，此刻卻是一言不發，只是死死地盯著羅長文。

　　“不出來是吧？那你們都不用出來了，這個道觀就是你們的墳墓�！�

　　云開的目光冰寒，如同利刃一般掃過人群，雙手緩緩揚起……

　　道觀之外，有機車的轟鳴聲遠遠地傳來。

　　片刻之后，一身皮衣皮褲的陳紫藿，撞破院門闖了進來。十余輛警車在門外一字排開，數十名警察迅速從車上跳下，手握槍支圍住了道觀。

　　陳紫藿跳下機車，走近蘇杭問：“怎么回事？云開他人呢？”

　　“你們來晚了�！碧K杭望了殿門一眼，口氣有些冷淡。

　　“對不起……”陳紫藿望見雪地上的陸小仙，聲音低沉了下來。

　　先前陳紫藿送云開到市二醫院后，便急急地趕回了渝州大學，一把將風車車從沙發上揪起來，逼他在兩小時內破解密碼，只有這樣才能讓警方出動幫云開救人。

　　風車車迫于暴力威脅，抱著筆記本跑去學校的計算中心，軟磨硬泡挪用了超級計算機，才在暴力女徹底發飆之前完成了任務。隨后兩人聯系宮千山，證據確鑿之下才出動大批警員，不愿意跟警方打交道的陳紫藿，破天荒地帶著一群警察趕到了青云觀……

　　宮千山帶人沖進青云觀，打眼一看院中的場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院子里躺著二十多具尸體，有持槍的匪徒，有持刀的流氓，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有些死狀極其凄慘，身體扭曲，表情凄厲，眼耳口鼻有鮮血滲出，顯然臨死前都受到過不輕的折磨。

　　更為扎眼的是，庭院中央那個渾身鮮血、滿臉傷痕的少女，如同熟睡一樣靜靜地躺在雪地里，表情平和而安詳，與周圍的場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宮千山立刻知道出大事了。他自己也是暗江湖人，很了解這些暗江湖人的本事，惹急了能把天都捅個窟窿出來。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進大殿，正好看見云開拿著匕首，一刀一刀在盧敬亭臉上切割，那手勢如同雕刻一般認真。盧敬亭被折磨的半死不活，四周躺了十多個青幫匪徒，生死不知！

　　“云開，你住手！”宮千山大聲制止道。

　　云開頭也不回，一邊平靜地繼續割臉，一邊仿佛自言自語道：“我好后悔，之前怎么會對你們手下留情？我一個暗江湖人，跟你們講什么遵紀守法？我一個毒師不下毒，跟你玩什么公平決斗？我他媽就是個SB！不過你放心，以后不會了，永遠都不會了！”

　　“我只想做個好人中的好人，你們偏要逼我去做壞人中的壞人。我要你們嘗嘗被人欺凌的滋味，嘗嘗無能為力的滋味，嘗嘗生死兩難的滋味……”

　　“云開！你冷靜點！”

　　宮千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耳邊大聲吼道。

　　“宮千山，你他媽給我滾開！”

　　云開總算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如同一個惡魔，冷冷地說：“今天你要是敢阻止我，我連你一起收拾！”

　　一旁的羅長文從昏迷中醒來，臉上遍布著猙獰的傷口，連鼻子都只剩下了半截。大概云開是不想他死得太快，要把陸小仙受過的傷害十倍百倍地報復回來，所以點了他的穴道給他止血，看起來還活蹦亂跳的樣子。

　　他看見身穿警裝的宮千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膝蓋爬到宮千山身邊，一把抱住他的大腿，驚恐萬狀地求救道：“宮警官，救，救我！云，云開他……他……他是個魔鬼，劊子手！你快抓住他，他殺了好多人！”

　　“滾！”宮千山嫌惡地踢了他一個跟斗。

　　羅長文又爬回來，滿臉諂媚道：“宮……宮警官，我爸是市委常委羅生其，你趕緊救我，我回去讓我爸嘉獎你，不，提拔你，讓你升官發財……”

　　“提拔我？”宮千山冷笑道：“羅少，我好榮幸！可惜你爸剛被紀委請去喝茶，大概沒空提拔別人了�！�

　　“另外，這是你羅大少爺的逮捕令�！睂m千山掏出逮捕令說：“羅長文，你涉嫌詐騙、強奸、謀殺、行賄受賄等多項罪名，證據確鑿，現予逮捕，帶走！”

　　兩名警察拿出手銬，正要給羅長文戴上時，云開卻出聲了。

　　“慢著！”

　　云開邪惡地笑笑說：“宮千山，這里的人你都可以帶走，就他不行�！�

　　羅長文主動舉起了雙手，驚恐地喊道：“警官，逮捕我吧，快點，逮捕我！”

　　“云開，你不要亂來！陸小仙的死，我很抱歉，法庭會給你一個公道的，相信我！”宮千山從警員手里接過手銬，往羅長文雙手套去。

　　“公道？”云開反手一拳砸在宮千山臉上，怒吼道：“公道？你給我公道，是因為我有金盾銘牌吧？可誰給陸小仙公道？！”

　　“宮千山我警告你，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你們這些無能的警察，除了在平民面前作威作福之外，還能干什么？我問你，青幫在光天化日之下為非作歹多年，你們管過沒有？管過沒有？！”

　　“如果不是你們無能，陸小仙會死？你告訴我，告訴我��！”

　　云開越說越憤怒，抬手又是一拳砸了過去，回手時把宮千山的警章都撕了下來：“納稅人花錢養你們，就是在浪費錢財！你不配當警察，管不了惡人，那就讓我來管！”

　　宮千山身后的兩名警察，掏出手槍指向云開。

　　“把槍放下！”宮千山的兩邊臉都腫得像包子，卻趕緊出聲制止。此時云開明顯已失去了理智，這時候用槍指著他，無疑比指一個火藥庫還要恐怖。

　　宮千山轉頭對云開道：“云開，這個計劃是你同意過的。就算我有錯，難道你自己就沒錯？你冷靜一點吧，小仙已經走了，難道她喜歡看見你這個樣子？”

　　“是啊，我有錯！我沒能保護好她們！”

　　云開嘴里說著，手里的匕首反手扎進了自己的胳膊，抽出來之后便欲再次刺下！

　　宮千山面色劇變，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厲聲喝道：“你干什么？”

　　“放心，我不會愚蠢到自殺�！�

　　云開凄厲地慘笑道：“我只想讓自己記住這次教訓！”

　　宮千山眼里閃過一絲猶豫，低聲道：“你把他怎么樣都可以，我裝作沒看見。但是你不能殺了他，我還需要證詞……”

　　“不能殺他？我不能殺他？”

　　云開不停地冷笑，接著放聲大笑：“哈哈哈，羅長文你聽見沒，宮警官說我不能殺你，哈哈哈哈……”

　　“你，你……敢當著警察的面殺人！”羅長文驚恐地顫栗，轉頭向宮千山身后的警察爬去。

　　云開滿臉邪惡，繼續哈哈大笑道：“怎么會呢？我當然不會殺你，讓你跟仙兒死在一個地方，我想想就覺得惡心，所以我決定不殺你，真的，我說話算話，呵呵呵！”

　　宮千山揮了揮手，示意兩個手下去忙別的。羅長文在前面爬，云開在他身后不緊不慢地趕上，捏住他的喉嚨提起來，翻手把一顆藥丸塞進他嘴里。

　　羅長文恐懼地大叫：“你給我吃的什么？”

　　云開盯著他的眼睛說：“你知道劉安邦為什么那么怕我嗎？因為他嘗過這滋味，莫非他沒有告訴過你，這東西叫凌遲丹？

　　“據說服下這種毒藥之后，如同經受凌遲之刑，令人痛不欲生，我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劉安邦連十分鐘都沒堅持住，而我又不想把你弄死——哦不，是這么快把你弄死，所以給你的分量稍微小了點，這樣你應該能堅持好些天……”

　　“惡魔，你是個惡魔！”羅長文渾身顫抖，恐懼地大叫，聲音都變了調�！澳銡⒘宋野�，現在就殺了我！”

　　“惡魔這個稱呼不錯，多謝羅少夸獎�！�

　　云開一臉純良無害地笑道：“當著警察的面，我怎么能殺人呢？你剛說的，現在是法制社會，而我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我不敢，哈哈哈……”

　　羅長文嘶啞著嗓子慘叫嚎道：“姓云的！我他媽跟你到底有什么仇，有什么恨？”

　　“你跟陸小仙有什么仇，有什么恨？！”

　　云開轉身往大殿外走去，邊走邊說道：“那樣一個純潔善良的女孩，你想污辱她，還殺了她，她跟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恨？你祈禱法庭判你死刑吧，再見，哦不，再也不見……”

　　庭院里，雪花飄落在陸小仙身上，如同蓋上了一層潔白的輕紗。

　　“仙兒，我們走了哦。咱們去把那些壞人殺光了就回家，回云開哥哥的家。以后你就算是云家的人了，你沒有意見吧？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哦？走咯！”

　　“你飛仙，我入魔，這樣子我才配得上你，仙兒你說呢？云開哥哥給你講講村子里的故事吧，我們那兒叫蝴蝶谷，景色可漂亮了，你以后一定會喜歡的……”

　　云開輕輕抱起陸小仙，一步一步往無人的雪地里走去，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

　　道觀門口，陳紫藿和蘇杭站成了雕塑，很快變成了兩個雪人。

　　跟陳紫藿一同趕來的表鏈，遠遠地綴在小主人身后。一段有些哽咽的歌聲遙遙傳來，聲音斷斷續續，若隱若現：

　　“寒風蕭蕭，飛雪飄零。長路漫漫，踏歌而行�；厥淄�星辰，往事如煙云。猶記別離時，徒留雪中情。雪中情，雪中夢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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