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情不喜歡虛與委蛇，兩人剛落座，她便開門見山直截了當道：“我最近經常在想，我是不是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很忽略你。”

        女王聞聽此言回神一愣：“沒有沒有，是我做錯事在先，你沒有哪里做得不合適的地方。”

        “你什么時候選好劇本想進入‘紅玫瑰’？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制作ai。”

        “啊——！”女王因為太吃驚下意識捂住了嘴巴，“真的嗎？”

        陸情點點頭，接著把自己的手機推向女王，順便點開了一個視頻：“另外一件事……你先看看我們再聊。”

        被復原的監控視頻里，出現了女王的身影，清晰地拍到她進入了付爾待的運行區。

        女王乍一見這段錄像一怔，隨即意識到了什么，一絲愧疚爬上了臉頰。

        陸情見她這樣的神色，道：“我想要個解釋跟我答應你的事情一點都不沖突。”

        “對不起doctor，我擔心千雅事件再次出現，于是盜用你的權限私自進去看了看。我知道我提前按下ai8088的啟動鍵讓你很失望，我只是想表現好一點，讓你重新信任……”

        陸情平靜地打斷她：“更改后的劇本我也都看到了。”

        女王徹底呆住了。

        “千雅的劇本是你全權負責檢查的，你完全可以利用我的信任蒙混過關。付爾待的劇本你也可以蒙混過關，利用我認為除我之外這里無人能動劇本區的自信。但當我看到這個監控時，所有的事情就都瞞不住了。”

        女王垂著頭，不吭聲。

        “是老師嗎？”

        一聽這話，女王立即搖頭否認：“不是不是。當年我在選擇跟你走的那一刻，就沒想過再回去。我喜歡‘紅玫瑰’，真的喜歡。”

        “那是什么讓你背棄了你的喜歡？甄韋豐？”

        陸情眼里的不贊同快要溢出來，在剛才之前，她面對女王還有諸多耐心，可當她親口對她說了喜歡“紅玫瑰”后，她的目光瞬間剝離溫情。

        她像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情：“是他我也能理解，我們的分歧不可調和，他可能很不甘心，在許多方面。有可能他想讓‘紅玫瑰’落入萬劫不復，再乘機撈到自己手里。”

        “所以，他許諾你什么了？”

        女王當下聽了陸情對甄韋豐的這些猜測，下意識覺得寒冷。

        曾經在基地里時，人人都道小師妹心思單純，只會埋頭搞研究。要不是今天這一出，她也不知道她竟然會想這么多。

        女王絞著手指，手機被她攥出了一身手汗。她像是經過了劇烈的思想斗爭，猛然抬眼：“不，是ai8088！”

        陸情臉上的那點兒平靜終于被打破。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太奇怪了。他從一出現就不同尋常，”女王垂目四處亂看，一副慌亂無措的模樣，“付爾待這次的異常，是他干的，千雅那次也是他干的。他搞壞了‘紅玫瑰’，又進去讓它恢復正常。危機是他造成的，轉機也是他帶來的。”

        話一旦開了頭，繼續往下說就很順暢了，女王甚至連動機都替陸情分析出來了：“這一切都是為了獲得你的愛，你瞧，他現在得到了。”

        女王埋住了臉頰：“我就是一個被他控制、聽他指揮的傀儡！我試圖找出他的根源，可我找不到！他連‘死亡鍵’都能破除，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女王仰起頭，臉頰泛紅、眼泛淚光：“doctor，我真的迫不得已。”

        有一剎那間，陸情只是定定地看著女王。

        她所說的有可能嗎？有的。

        “紅玫瑰”確實出問題了，且她始終無法查到原因。ai8088認為問題出在ai伴侶身上，可他也找不到原因。

        她找不到原因是因為真的找不到，那他呢？

        隔著窗戶，陸情看到了等在外面的ai8088。他扶著車門，好像有點站不住。

        陸情覺得奇怪，ai8088怎么可能會站不住。她制作的ai，沒有那么弱。

        陸情從咖啡廳里走出來時，感覺有些泛暈。手機一陣震動，進來一通電話。她此時一點都不想說話，然而對方大有她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勢頭，在手機第三次震動時，陸情按下了接聽鍵。

        “喂，陸情，你跟甄韋豐鬧掰了？”

        是胡家互。

        陸情沒吭聲。她不覺得他們兩個熟到可以聊這種話題。

        胡家互沒得到回應，也不覺得尷尬，兀自開聊：“我告訴你個消息，你別慌。甄韋豐和付爾待合謀要偷走你的‘紅玫瑰’！他們兩個在分頭行動，甄韋豐在聯絡能操控‘紅玫瑰’的技術人才，付爾待在私下里聯系市長往日里的支持者，想要讓盜取行動合法化。”

        陸情腳步一頓，突覺有些心悸。

        “我這信息保真。你不要以為我打這通電話，還是為了跟你有什么私人關系上的發展……”

        胡家互干咳了一聲：“我早就不想這回事兒了。我跟你明說了吧，我和甄韋豐互相不對付你也知道，如果你不在‘紅玫瑰’了，付爾待那個心狠手辣的瘸腿小子唯利是圖，他還有點兒手眼通天的本事，沒準兒會卸了安全委員會也說不定。所以……咱們可以合作啊。陸情，你考慮考慮……”

        懷璧其罪。

        “紅玫瑰”讓陸情切實體驗了一把四面楚歌。

        胡家互這人什么德性，陸情多少還是了解一點的。

        付成江被引爆商業操作違規牽連到市長，千雅馬上就知曉是誰干的，絕對有他的功勞。當年他苦追她不成，在組建安全委員會前曾經輕蔑地對她說：“你會求我的。”

        而后，他就被任命為安全委員會主席，處處跟她對著干。

        這次他在付成江和市長面前兩頭跑，一灘渾水被攪合得更渾濁，其中他的“功勞”不可謂不大。而他現在轉頭又來找她……

        陸情仰頭望天，暮色低垂，天暗了。

        她頓感無助，周圍竟然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她勉強讓自己的視線集中，從浩茫天地間聚焦到一個方向，那里站著ai8088。

        甄韋豐要聯絡的那個“技術人才”是不是老師先放在一邊，陸情望著迎面朝她走來的ai8088，這個異常的ai，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電話里胡家互還在為自己的切身利益游說個不停，絮絮叨叨絮絮叨叨，陸情早就拿開了手機。

        她的腦子里有一根若隱若現的細線，將連未連，時明時暗，和其它線頭纏在一起，一時理不太清。

        胡家互的話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而女王，她向她傾訴時的表情、姿勢，都太過水到渠成，像是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一般。

        直到坐上車子，陸情整個人還有些渾渾噩噩。

        進門時，不問喊了陸情好幾聲，她都沒反應。

        “ai8088哥哥，doctor還好嗎？”不問有些發愁地問。

        然而，ai8088也沒顧上搭理她。

        陸情徑直進入了書房，ai8088跟了進來。

        陸情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煙味道，她下意識覺得鼻子難受。

        懸浮顯示屏里顯示出整棟房子的布局和內里嵌置的安全鎖，它們安安靜靜地待在原位，像是恪守崗位職責的安全衛兵。

        這里遍布的高科技原本是為了方便生活，也是為了安全，可當陸情今晚踏進家門，潛意識里卻竄上來一股子濃烈的不安感。

        ai8088從身后抱住了她。

        陸情低頭握住他攬在她腰間的雙手，觸感溫潤，這是真正的皮肉。

        這個ai，他是真的已經切切實實地塑形成人了，他真的很超乎尋常。

        攬在腰間的溫度是滾燙的，背部抵著的胸膛是真實的。陸情輕聲問：“ai8088，如果有一天，有人想要明目張膽地偷走你的寶貝，你會怎么辦？”

        ai8088沒有急于先回答，他板著陸情的肩膀將她轉了過來，讓她與他面對面。他低頭看著她，像要看到她的心里去：“誰要從我身邊搶走你？”

        陸情仔細看著ai8088的眼睛，不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他這樣的表情，真的不太像一個藏在幕后操控一切的人。但，他是個ai，他可以被操控。

        陸情決定放棄以主觀感情來判斷。

        她仰起頭，再次問出了她一直想做的那件事：“我能給你做個檢查嗎？”

        ai8088垂目看向她，仍舊像以前一樣不假思索地道：“我拒——”

        陸情踮腳摟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

        ai8088有一瞬間的愣怔，他的表情還維持著些許詫異，繼而明白過來她的目的，眼神里有一抹痛楚，可身體卻先繳了械，很快他就反客為主了。

        兩人動作間，ai8088碰到了身后的椅子，陸情輕輕一推，他一下子跌坐在了上面，陸情隨之倒在了他的身上。他一只手攬住她，另只手從她的衣擺下探了進去。

        ai8088知道陸情的主動不尋常，也已經做好了迅速反應的準備，然而——

        陸情撐起一點身體，手臂狀似不小心碰到了椅子的按鈕，椅臂兩邊各自彈出來一只手銬，那手銬“啪嚓啪嚓”兩聲，就把ai8088的兩只手臂給銬住了。

        與此同時，椅子隨之伸展四肢，攤平成了一張單人床，ai8088躺平的那一刻，兩只腳腕也被椅子上彈出來的手銬給固定住了。

        陸情的房子里有許多高科技玩意兒，ai8088又是個高智能ai，他完全可以調動這些東西為他所用，助他掙脫桎梏。

        然而，此時的他卻緊緊皺著眉頭，一臉痛苦，像是被什么東西控制住無法施展能力似的。

        眼見ai8088的反應和行動似乎變慢了，陸情只有一剎那間的疑惑，僅遲疑了一秒鐘，她迅速起身按動書桌上的一個按鈕，檢測床“嘩啦”一聲從墻壁里抽了出來，上面擺放著各類檢測儀器，與陸情在紅玫瑰中心里的ai檢測儀器一模一樣。

        成套的，她在家里和辦公室里都備了一份。

        ai8088側頭望著她，向來話多的他罕見沉默了，只那雙漂亮的眼睛里藏了太多痛苦的神色。

        他低低吸了一口氣：“寶貝兒，你現在撤掉儀器，我會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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