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戴管領著vasilia前往vip客戶區時，薄相許已經進入了“天機”內部。

        建筑深埋地下，里面卻不見半分憋悶和黑暗，時刻處于運行中的模擬自然光設備籠罩住整座地下城，讓這里如同地面上一般明亮自然。

        聽見動靜，寬大會議桌后坐著的男人抬起頭，在看清來人后，緊皺著的眉頭舒展，既而笑容滿面起身。

        “瞧瞧誰回來了？我們的001先生！來，請坐。”

        說話的是“天機”現任負責人安杜臣藏。

        此人現年四十多歲，二十出頭便進入“天機”，三十歲時，成了這艘巨艦的掌舵人。安杜臣藏相貌長得和善，無論對誰都是一副笑模樣，最是長袖善舞。

        薄相許腳尖一勾椅子腿兒，這玩意兒便循著味兒自動后滑，來到他身后。他卸了一身疲累勁兒，這才把自己甩到了舒服地兒上。

        “‘紅玫瑰’的體驗很逼真，至于ai的感受，也很真實。”

        “進入運行區后，我沒有外面世界的丁點兒記憶。所有關于過往的記憶，都是在剛出運行區那十幾秒內才記起來的。劇本里出現的所有人，真實得不像話。”

        “至于危險性，我設計了一系列極端情節，試圖從各個方面評估“紅玫瑰”的危險臨界值。”

        “系統的一對一演化能力不容小覷，所有設想的情節全部都能夠得到一比一復制，甚至包括ai8088對‘紅玫瑰’的探索，與我進去之前所調查到的一模一樣。”

        “它忠實地演繹了小說，作為小說原著作者，我挺滿意。系統對其中各個人物的控制，也非常精確。包括我，甚至在剛醒來的一瞬間有點迷茫，覺得我就是ai8088本人。”

        薄相許坐姿隨意，兩條長腿大喇喇地敞著，臉上沒多少表情，就像在匯報以往的每一次例行工作一樣。

        “而我設想的ai8088暗中滿足自我欲念的過程，也全部在里面實現了。ai8088在緊要關頭爆發出極為強大的力量……”

        說到這里，薄相許像是回憶起了那一刻的感受，微瞇起眼，自然光在眼鏡上投下一點冰涼：“如果不是陸情這個人物還活著，或許ai8088會將整個人類社會都捏在手心里也說不定。”

        聽到這里，安杜臣藏這才開口：“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對‘紅玫瑰’持負面態度？”

        薄相許往椅背后一靠，爽朗一笑，仔細聽來，這笑聲帶了幾分懶意。

        “老哥，決策權是你的，我不好越俎代庖。”

        言罷他站起身，那可憐的椅子一直圍在他腿邊打轉兒，等著他什么時候再坐下。

        “我挺累的，走了。”

        “累？”安杜臣藏一點都沒有因他這幅沒個正行的模樣而覺得被冒犯，聽到這句話便道，“你該要個partner了。你瞧瞧身邊人那都是成雙成對出去行動，只有你單干，你也太獨了點兒。聽我的，考慮給自己物色個伙伴吧。”

        薄相許出得總部大門，仰起頭，天空里的太陽看上去晃人眼，周圍溫度實則十分宜人。

        等在旁邊的江一應問：“直接回你家？沒問題我就安排車……”

        “先不回家，”在江一應詫異的目光中，薄相許道，“去‘紅玫瑰’。”

        “紅玫瑰”vip客戶區是一間能容納上萬人的展覽廳，被臨時用作了不規范的拍賣大廳。

        這里的前十排座位已經被坐滿了，主席臺上的黃金分割線位置處，已經被一眾富豪們給震麻了的主持人正在原地戰戰兢兢喊價：“五百萬一次……”

        這價格一開始其實還很正常，但幾個會合之后，下面坐著的這群雄性生物就開始了廝殺。

        起先或許還有幾分抱得美人歸的想法。后來就變味兒了，大概從同性中脫穎而出，贏得這場價格戰成了他們的主要爭奪目的。

        到如今，這價格早就已經脫軌了，完全超越了進一回“紅玫瑰”的費用了。

        主持人話音還未落，接著便有人再次舉起了牌子，看清那個數字后，主持人嘴角哆嗦了一下，一把掐住自己的大腿，努力保持聲音不顫抖：“九百萬一次……”

        vasilia跟隨戴管到來后，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

        戴管剛要說些什么，一轉身的功夫就見vasilia從工作人員手中拿了一個競價器，轉身就坐到第一排角落里的一個空位上去了。

        這個位置是預留給一位體驗人的，這人臨時有事沒來，就被她給坐了。

        臺上的主持人接著道：“一千萬一……”

        然后她看到了迅速按下競價器的vasilia，主持人臉頰一僵，好歹沒打磕絆，目光迅速掃過戴管，再落回vasilia身上，抬臂沖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一號女士，有請。”

        展覽廳里的男士們原本目光全都集中在中央區，沒人注意到從側門進來的戴管和vasilia。

        戴管是個男人，他們不感興趣。而vasilia進來時，有人漫不經心地掃過一眼，繼而呆了一下，這就錯過了一次參與競價的機會。

        而有人以為進來的是個工作人員，“紅玫瑰”里多的是漂亮女人，遠遠掃一眼，也沒誰多加留意。

        當臺上主持人把“女士”這詞兒一喊出來，這可就把整個安靜的場子給炸成一鍋粥了。

        薄相許不久前從后門進來，那時拍賣會剛開始。

        他就近坐了，右臂撐著額頭，斜靠在椅背上，聽到“女士”二字，側頭往前望去，瞇了瞇眼，想要看清點兒，緊跟著便聽到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vasilia看著主持人，一字一句，清晰而又堅定地道：“一千萬零一分。”

        滿場嘩然。

        坐著遠點兒的人探頭往前瞧，坐在vasilia周圍的男人們早就沒在按競價器了，全都愣神盯著她。

        后面有人于喧嘩中再次出價：“一千二百萬。”

        vasilia接著道：“一千二百萬零一分。”

        “……”

        有人不信邪：“一千五百萬！”

        vasilia繼續道：“一千五百萬零一分。”

        “兩千萬！”

        “兩千萬零一分。”

        無緣無故被判出局的主持人左看看又看看，實在忍無可忍，意圖控場：“停！我是個擺設嗎？”

        獨自一人霸占了一排席位的薄相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坐正了身子，目光正饒有興味地看向最前排角落里的那抹倩影。

        江一應也隨著他的視線望去，道：“有什么不對嗎？”

        “怎么還剪頭發了？”他說。

        這拍賣會肯定是無法繼續下去了。

        當全場半數有頭有臉的男人們都被激得臉紅脖子粗，身上平日里溫文爾雅的面具殼子被剝得絲毫不剩，并憤怒地要起身一探究竟時，戴管只得中止拍賣會，將vasilia帶離會場。

        “vasilia，我想我們可能有一些東西沒有達成共識。”

        戴管臉色很不好看，正待說些什么，助理匆匆跑進來，在他耳邊一陣嘰嘰咕咕，戴管原本想說的話便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即將冒出頭的火氣迅速冷卻，戴管一把把助理拉了出去，會議室門一關，vasilia被關在了里面，他這才問助理：“薄相許真的來了？”

        助理一個勁兒點頭：“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始終沒有按下競價器。”

        “那現在人呢？”

        “走了。”

        “走了？”

        “這就……走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助理撓撓頭：“我也不懂他什么套路。”

        戴管再次進來時，vasilia發現這個男人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她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敏銳地察覺到他在打一個主意，至于這個主意是什么，肯定跟她有關。

        她一點兒都不著急，她喜歡看別人著急。

        戴管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不時還看看vasilia，一會兒后他停住腳步，像是做好了決定，鄭重道：“vasilia，我們來談一筆‘交易’。”

        vasilia沒說話，但她倨傲地揚了揚下巴。

        戴管察覺到，打從vasilia聽見競價之后，她雖然沒說什么，但對他的態度變了。她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時時刻刻都在表達對他的嘲諷。

        戴管沒在意，他畢竟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嘲諷商人身上銅臭味兒濃，那是對商人最大的贊賞。

        他直接拋出了籌碼：“我先說對你有利的部分，如果‘交易’成功，你會獲得自由。往后，你將屬于你自己，‘紅玫瑰’無權再干涉你。”

        戴管確實精明，他從vasilia的行為中已經窺探到，眼前這個ai很明顯與其他ai不一樣。她想要的，是其他ai提都不敢提的東西。

        他們被那能針對他們的控制器給嚇破了膽子，可她不怕。

        戴管猜對了。

        他說完這個提議，vasilia收斂了幾分嘲色，美目流轉，直擊核心：“我需要拿什么來換？”

        兩個人都是爽快人，戴管拉了把椅子坐下，道：“你先聽我說。”

        “和你進入劇本世界里體驗愛情的薄相許，他是個聲名在外的作家。但這只是他明面兒上的身份。其實，暗地里他是“天機”的一名調查員。”

        戴管說到這里，vasilia秀眉微微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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