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軍開拔，一路朝南而去。

沈如筠坐于追風背上，身側是五福隨行。

“小姐！”五福敏銳地注意著周遭的動靜，壓低聲音問出白日里許少青問過的相似問題：“咱們為何走得這么急？”

“蕭亦然聲名大損，現下是我頂上去的最佳時刻，只要這一仗打贏，并且贏得漂亮，我便能順利接替他原本的位置。”沈如筠側目看向五福，以只有二人能聽見的音量輕聲道：“若我這一仗贏得不夠漂亮，陛下便不會再扶持我！”

“小姐！”五福輕呼，眸中滿是不可置信：“這是為何？您并未做出任何不妥之舉�！�

“蕭亦然被太子棄用了，只能向陛下表忠心，于陛下而言，他需要的是軍權在手，能壓住蠢蠢欲動的外戚，至于那位掌權的將軍究竟是我還是蕭亦然，這并不重要�！鄙蛉珞奁届o地闡述事實。

聞言，五福面色微變，不解道：“那小姐您為何急于將蕭小將軍的名聲搞臭？”

若蕭小將軍與太子一黨綁定，豈不是對他們更有利？

“因為，你家小姐我，也是個急性子！”沈如筠抬眼直視前方黑暗，唇角勾起淺淺弧度：“比起一點一點維持著朝堂上的平衡，我更愿意一下將這平衡顛覆，逼迫著對方審時度勢，收起尾巴，再被一寸寸逼入窮巷�！�

“小姐說的可是皇后母族？”五福低聲詢問道。

“嗯！”沈如筠點頭，眸色晦暗難明：“秦氏一族家底豐厚，富可敵國，這可都是民脂民膏！”

說到這，她舔了舔唇，笑得有些滲人：“若能讓他們在我前往邊疆迎敵前將這筆銀錢吐出來，供給我打一場富裕的仗，不僅大周處境將變，朝堂局勢也會生出變化！”

“小姐既有這般籌謀，為何先前還那般費勁操練京衛指揮使司的將士？”五福定定地望著自家小姐，眼中是難掩的崇拜，還有幾分迷茫好奇。

“我哪里知曉，太子與蕭亦然會這般配合我，走的每一步都照著我的心意來！”沈如筠輕笑，語氣頗為輕蔑：“他們也是真昏了頭了，連水彤都敢動，便是她沒成為朝廷命官，她也是崔家女，有一個盛寵多年的貴妃姑姑�！�

“還多虧了左二公子！”五福接過話匣，笑瞇瞇道：“若非左二公子以身入局，將五公主卷入其中，此事還真沒法子鬧這么大這么順利！”

聞言，沈如筠斂眸，但笑不語。

經過五天日夜兼程的趕路，大軍來到了青城外。

青城依山傍海，有天然屏障庇護，城中還算太平，可與青城相隔數十里的郾城卻是另一番風貌。

郾城地勢平坦開闊，交通便利，物產豐饒，這原是它的優勢，奈何邊上有個被叛軍占領了的易守難攻的費城，那群叛軍平日里龜縮在費城內，三不五時跳出來劫道，鬧得原本繁華的郾城城門緊閉，滿目蕭條。

沈如筠沒有進城，而是讓大軍在青城外安營扎寨，隨后派五福入青城包下三間普通的酒樓，為隨她趕了五天路的將士準備熱飯熱茶與少量酒水。

青城府尹來得很快，那是一個精瘦的年輕男人，皮膚黝黑，兩頰略微凹陷，碩大的眼袋掉到顴骨上，嘴唇周邊掛著一圈新長的胡茬，身上青色的衣袍被塵土裹得灰撲撲的，整個人瞧著很是邋遢，不像一城府尹，倒像是哪個考學考瘋了的舉子。

“沈大人！”青城府尹目光十分精準地鎖定了穿著便裝與許少青談話的沈如筠，他快步行上前，拱手對著女子長揖到底：“您可算來了！”

“你是何人？”許少青一把將男子拽住，狐疑道：“你怎知我們大人的身份？”

“少青，快將人放開！”沈如筠沉聲命令道。

聞言，許少青立即將人松開，兩步退到女子身后。

“向大人！”沈如筠伸出雙手將人虛扶起，面上掛著溫和笑容：“許久不見，大人如今身子骨可還好？”

“好好好，多虧了小崔大人，我如今啊，不咳不喘，一口氣能走二十里地�！毕蛎鬏x笑瞇瞇應承道。

“走？”沈如筠挑眉，神色有些復雜：“你如今下各個村鎮，還是靠兩條腿？我不是給了你一頭驢和一頭牛嗎？”

“天天跑，驢和牛哪里頂得住，再說了，許多村子地勢偏遠，車馬不通，還是我這兩條腿靠譜些！”向明輝說著，抬手捶了捶自己瘦成竹竿樣的腿。

“大人！”許少青輕喚，有些訝異道：“您和這位向大人是舊識？”

“幾年前在山中偶遇結緣�！鄙蛉珞扪院喴赓W道。

聞言，向明輝登時豎起兩條眉毛，一板一眼糾正道：“是兩年前沈大人與小崔大人在青城外的山上救下被叛黨洗劫身中數刀幾乎身死的我，沈大人與小崔大人不僅救活了我，還順道治好了我的咳疾與喘疾，更是在離開前送我一頭驢和一頭牛，外加幾十兩銀子�！�

提及過往，向明輝頗為感慨：“沈大人，當時你說叛軍會在三年內被消除，我一直盼著，直到前些日子傳來你做官的消息，當時我便想啊，興許，剿滅這群叛軍的人會是你，沒曾想你真來了！”

“呵！”沈如筠莞爾，溫和道：“我做官一事，向大人竟是一點也不意外？”

“這有什么好意外的？”向明輝看向女子，表情很是認真：“沈大人出身武將世家，又勇猛異常，女承父業是遲早的事！”

說到這，他倏地想到什么，猝然瞪大雙眼：“難不成，你以前真準備嫁人后在后院繡花，相夫教子，這不是白瞎了你一身好武藝嗎？”

“向大人莫激動！”沈如筠抬手虛拍了拍男子肩膀，有些好笑道：“不管我以前是如何想的，我現下站在這，便是我的命！”

“則！”向明輝輕“嘖”一聲，眉頭微微皺起，不贊同道：“沈大人，百姓需要你這般殺人如砍瓜切菜的猛將啊，你可不能被小情小愛困住，以你的本事，要什么男人沒有，別嫁人，招面首！”

“向大人！”許少青輕咳兩聲提醒對方，面上滿是無語。

“無妨！”沈如筠擺擺手，溫和道：“向大人一向這般快人快語�！�

“嘿嘿！”向明輝撓著腦袋憨笑兩聲，倏地又想起什么，抬腳就往山頭跑：“瞧我這記性，我還要去李家村辦正事，沈大人你若要進城，直接去府衙里住下，李磊李師爺已經做好了接待的準備�！�

“這……”許少青看著男子風風火火的背影，只覺有些摸不著頭腦。

“習慣就好，向大人一向如此！”沈如筠拍拍男子肩膀，面上帶著春風化雨的和煦笑容：“他呀，是個辦實事的好官，這回估摸著不是去忙著幫李家村解決修路問題，便是去解決開荒問題�！�

“難怪我瞧著他滿身泥濘，人也黑乎乎的，一點也不像個文官�！痹S少青看向男子消失的方向，頗為感慨道：“辦實事的好官被丟到叛軍集結地周圍受苦受難，貪官卻能在富庶之地魚肉百姓，這世道可真是不公平。”

“這么多年的天災人禍過去，地方勢力難免有些脫離管控，若覺得不公，便努力讓公平自你我手下誕生！”沈如筠平靜道。

聞言，許少青扭頭看向女子，而后重重點頭：“少青會永遠忠誠，永遠追隨大人！”

他相信，公平會在沈家人的大刀下誕生，一如十多年前往前追溯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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