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妄想
一周后,初熒遵守承諾,約付潮宇在咖啡館見面。
咖啡館是初熒選的地兒,位置較偏,隱匿于老城區(qū)被居民樓房包圍的逼仄弄堂里,這里客流稀少,周末人也不多,是初熒無意中找到的寶藏咖啡館。
初熒抵達咖啡館的時候,付潮宇已經(jīng)到了。
她一眼就看見了他。
付潮宇側(cè)身坐在靠窗邊的位置,正漫不經(jīng)心地盯著窗外。
他穿了件深藍色y領(lǐng)開衫,紐扣沒有全部系上,露出里邊的淺灰色襯衫領(lǐng)口。
窗簾沒拉攏,日光透過薄紗流瀉進室內(nèi),摻著頭頂?shù)呐{(diào)燈光,虛虛晃晃落在付潮宇的周身,勾勒出他清癯的輪廓。
即使身上有光,他渾身依然透著一種低調(diào)、暗沉的氣質(zhì)。
聽見腳步聲,付潮宇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眸。
他的五官深邃,下頜弧度薄而利落,如同一尊被工匠精雕細琢之后的雕塑。
他本身不茍言笑的面容,讓他看起來冷而鋒利,如一把冒著寒芒的利刃。
視線相接時,初熒和他點頭打招呼。
她坐到付潮宇的對面。
初熒嘴唇翕動,剛剛在路上準備了半天,此刻嘴里卻只蹦出最簡單的問候:“下午好,你已經(jīng)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剛到。”
“……那就好!
初熒舔了下唇,她沒有做好剛來就單刀直入把話題引到正事上的決心。
于是她假模假式地與付潮宇寒暄:
“這家店的咖啡很好喝,甜品也好吃……你吃午飯了嗎?”
“還沒。”
“那要不要點份三明治?或者意面,這里的簡餐也做的不錯!
付潮宇沒去看菜單,他的桌上有一把銀色打火機。
他的手指輕輕敲打火機機身,視線落在初熒臉上。
他說:“你點就行!
“好!背鯚蓪Τ詵|西很講究,一般和人出去吃飯,不喜歡對方說“隨便”。
但她對面坐的是付潮宇。
她好像并不介意他的“隨便”。
沒多思考,她為付潮宇點了一份火腿蛋三明治。
這家店每周都會推出時令新品,但初熒曾經(jīng)在一些新品上踩過雷,她不想冒險,就幫付潮宇點了這家店的招牌產(chǎn)品,味道無功無過,卻不至于出錯。
點完餐,她后知后覺看了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
三點四十。
這個點付潮宇居然還沒吃午飯。
初熒輕輕皺著眉,忍不住發(fā)問:“你是周末還要加班嗎?”
“有時候。”
“這樣啊!背鯚商ы,看著付潮宇,說道,“飯還是要按時吃的,不然胃會不舒服。”
其實這只是一句過于客套的關(guān)心,初熒說完,也沒指望對面的人有所回應(yīng)。
但付潮宇看上去意外得認真。
他盯著她,用眼神給她透露的信息是,他已經(jīng)把她的話聽進去了。
耳邊落下他低沉的嗓音:“知道了!
初熒稍怔,盯著他深邃的瞳孔,那里邊似乎就藏著她此時微怯的神情。
服務(wù)生將三明治端上來之后,付潮宇坐在初熒對面,低下頭慢條斯理地用餐。
初熒在邊上拿小叉子戳著自己點的提拉米蘇,一貫嗜甜如命的她,此時卻沒什么欲望品嘗面前的蛋糕。
她承認自己摸不透付潮宇。
付潮宇今天過來赴約,明明就是為了等她給出答案。
但好像今天她只要不開口,他就會有無限耐心陪她坐在這里,甚至連那些無聊的寒暄,他都一一應(yīng)對。
初熒深吸一口氣,手指蓋在膝蓋上,交纏在一起,手心被捏出了薄薄一層汗。
等付潮宇把三明治吃完,她咳了一聲,說:“……我想好了!
付潮宇聞言,目光定在她身上,眸光沉沉。
他在等她往下說。
如果有鏡子,那她一定能看見自己此時忐忑的模樣。
其實那夜,初熒做出選擇只是一瞬間的事。而她之所以沒有在那個晚上就聯(lián)系付潮宇,是因為她想用剩下的時間,反復(fù)尋找能讓自己改變心意的理由。
然而,她沒找到。
即使已經(jīng)做出了不會改變心意的決定,但當付潮宇真的坐在她對面,安靜地在等她給出答案時,她還是露了怯。
因為她接下來說的話毋庸置疑地將會影響她的一生。
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選擇了正確選項。
但是。
她就是這么選了。
“……”初熒覺得自己喉嚨干澀發(fā)緊,隔了幾秒,她最終鼓起勇氣,對付潮宇說。
“我們結(jié)婚吧!
……
說完這句話,初熒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發(fā)紅的手心,不禁在心里嗤笑自己的膽怯。
初熒剛剛說話的時候,因為不敢面視付潮宇,眼神一直在桌面上打著圈兒。
當她說到“結(jié)婚”兩個字時,她不經(jīng)意注意到,付潮宇拿著打火機的指節(jié)突然收緊。
原來他也會有情緒起伏嗎。
于是初熒抬睫,去捕捉付潮宇的面部表情。
付潮宇的表情卻不似他的手一般,他點漆的瞳仁里無波無瀾,依舊像一片寂靜無瀾的深海。
誰也不知道,這片看似水波不興的海面,是否在海底深處也曾泛起過洶涌波濤。
最后,付潮宇低聲說:“好!
指腹輕輕按下開關(guān)鍵,"啪嗒"一聲,打火機被點燃。
微弱的火光在他面前燃起,映在他漆黑的眼里。
付潮宇的輪廓被火光鍍了一圈金色,他輕抿著唇,似乎是想說些什么。
直到火光再度熄滅,她聽見付潮宇低沉的嗓音:
“那就結(jié)婚!
初熒心跳漏了一拍。
她與付潮宇沒有任何感情基礎(chǔ),可當她看見付潮宇臉上毫無掙扎猶豫時,她還是感覺到幾分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欣喜。
即便她是帶著私心來的。
而付潮宇明顯了解這點,一語中的:“你的話應(yīng)該還沒說完!
初熒笑了笑,說道:“你要不要這么快就戳穿我!
倆人都心知肚明,初熒后邊的請求才是重點。
初熒不想讓這一切都聽上去太像一場交易。
她斟酌了一會兒,開口:“我想請你借我一筆錢。數(shù)額很大……是這樣,我們家自住的那套房子馬上就要被拍賣了,我想留住這套房子!
“我?guī)湍阗I下來!
初熒愣怔地看著付潮宇。
她提出這個請求其實很沒底氣。讀完研之后,她進入了一家知名快銷企業(yè)當管培生,工資待遇還不錯,足以讓她過上衣食無憂的小資生活。但光靠她的工資,她恐怕一輩子都還不起這筆債,所以這幾天,她很矛盾,也開始思考是否應(yīng)該重新規(guī)劃一下自己的人生。
而付潮宇卻對此毫不在意,他答應(yīng)得過于直接。
她提醒他:“那房子不便宜。”
“江樹灣的均價,我心里有數(shù)!
初熒眼睛瞪大:“……你怎么知道我家在江樹灣?”
付潮宇有一瞬間的沉默,他說:“你高中的時候提過。”
“哦,是嗎!
初熒心想,付潮宇記性還挺好。
付潮宇:“我會以別人的名義買下這套房子,等過一陣子,再把房產(chǎn)轉(zhuǎn)到你名下。”
他輕嗤一聲:“你可以把它當做是,我的聘禮!
初熒背脊一僵。
這份聘禮太過貴重。
可她卻不知自己能給付潮宇帶來什么。
“你不用有太多心理負擔(dān)。”付潮宇似乎總能拆穿她的心事,“這個請求對我來說,不難達成。”
“……”初熒猶豫自己該不該往下說。
想了想,還是開口:“還有,如果我現(xiàn)在立刻和父母說結(jié)婚的事,可能他們會一時沒法接受,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現(xiàn)在先給他們打個預(yù)防針,過一段時間,我再跟他們說結(jié)婚的事情。”
付潮宇點頭:“好!
“還有婚禮……”
“我沒有辦婚禮的打算。”付潮宇沉聲應(yīng)答,頓了頓,他補充,“除非你想!
“那,就先不辦了?等明年再說。”
“好!
初熒在他應(yīng)答之后,陷入一陣沉默。
她嘆了一口氣,說了句實話:“你答應(yīng)得太快了,讓我有點害怕!
“這些要求在我看來都很合理。”付潮宇目光筆直地看著初熒,“我只有一個要求!
初熒眨了一下眼睛:“你說!
付潮宇低垂著眼,看著她,沉聲說:“希望你是真的想好了!
初熒望著他那雙沉不見底的眼睛,兀自笑了一下。
也許是因為一切塵埃落定,她心也跟著定下來,所以言語之間不再那么小心翼翼。
她想和付潮宇說說心里話。
初熒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話鋒一轉(zhuǎn):“付潮宇,你有沒有經(jīng)歷過很重要的人突然離去?”
付潮宇垂眸落睫,讓人無法摸透他的情緒。
沉默是他的應(yīng)答。
陷入回憶的初熒此時也沒有注意付潮宇的情緒,急著往下說:“小時候我爸工作忙,有幾年在國外做生意,我媽就在國外陪著我爸,一年回來看我一次。那幾年,我是跟著我爺爺長大的。后來我爸媽回國了,我們一家就搬到江樹灣一起住!
她停了一會兒,鼻子一酸:“爺爺是前幾年突然走的,心肌梗塞,我當時在外地讀研,沒有來得及看他最后一眼!
“江樹灣的房子里,有我們家太多的回憶,也有我爺爺在這兒留下的生活氣息。我知道,他已經(jīng)離開了,但是他的房間依然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有時候,我去他的房間坐一坐,看看他桌上擱著的老照片,好像能感覺到他仍然存在,仍然在關(guān)心著我們過得好不好。所以,當知道我們要搬家的消息,我真的每天每天都在祈禱,祈禱一個轉(zhuǎn)機。”
初熒看向付潮宇。
她說完了,因為剩下的話不用再挑明。
她祈禱的這個轉(zhuǎn)機,是付潮宇給她的。
初熒笑了笑,說:“所以你問我有沒有想好?可能我很早就想好了吧。即使這個理由,可能對你來說很自私,也很矯情……”
付潮宇聲音清晰地傳入耳際,他說:“我理解!
初熒聞言,微愣。
付潮宇把打火機放在桌子上,側(cè)過頭,看向窗外陰郁的天空。
“我只是想確認你不會后悔而已!
初熒輕笑了一聲。
她支著下巴,“唔”了聲:“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以后的事,誰知道呢?但是我想,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賭局。是贏是輸,我全盤接受。”
她伸出手,朝向付潮宇,輕聲說:“所以,試一試吧!
悠揚的樂曲停止,倆人對視,初熒笑容恬淡,她的睫毛順著流轉(zhuǎn)的眼波在輕顫。
其實初熒沒有告訴付潮宇,那個不眠夜,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來自他的溫柔。
那種心跳的感覺是她從未在別人身上感受到的。
所以,試一試吧。
反正這么多年,也沒人真的讓我無他不可。
誰都無法證明,不期而遇會不會是好結(jié)局。
付潮宇的手,也在同一時間覆上來。
干燥,溫暖。
兩只手在空中輕輕握了握,像是一場無聲的儀式。
然后一切塵埃落定。
初熒看著面前高大瘦削的男人,他定定地站在她的眼前,芝蘭玉樹,氣宇非凡。
當年那位空降來七班的轉(zhuǎn)學(xué)生,如今居然,很快就要成為她的丈夫。
想到這,初熒不禁感嘆緣分得奇妙。
她捏著手機,將二維碼界面遞給他,俏皮地問他:“既然都要結(jié)婚了,我們要不要先加個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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