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妄想
走出咖啡廳,室外還在下雨。
空氣中氤氳著潮濕水汽,風肆意刮過,寒意卷著濕氣撲面而來,一點一點滲進皮膚里。
付潮宇開車來的,車停在幾百米開外的露天停車場。
巷子口不好打車,初熒拿起之前放在門口雨傘架里的傘,準備就在店門口與付潮宇分手。
“那我先走了。”她半側已沒入雨中,忽然有所預感,回過頭。
付潮宇仍舊站在屋檐下,兩手空空,深邃的眼睛在雨幕之中,變得模糊不清。
初熒了然一笑,走上前,輕聲說:“沒帶傘嗎?那一起走吧。”
咖啡館門口道路坑洼不平。
付潮宇個子高,高過初熒整整一個頭,她把胳膊伸得筆直才把傘堪堪舉過他頭頂。
付潮宇見她這副樣子,忽然輕笑一聲。
那一聲輕笑,從他的喉間溢出,輕盈地擦過她的耳朵。
初熒耳垂有些發燙。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這個舉動讓他突然心情不錯。
但他勾起唇角的模樣,將他眉梢的冷意徹底驅散。
她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下一秒,付潮宇已經收回笑意,一把將傘奪過去。
慣性讓她不由向前挪了幾步,她與付潮宇的距離變得很近。
近到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質香,混合著淡淡的尼古丁氣味,像冬日松枝。
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是一種帶著暗欲的冷。
傘將初熒遮得嚴嚴實實,她的眼前,是付潮宇寬闊的胸膛。
初熒收回視線,低聲問他:“你停車的地方在哪?”
付潮宇眼神在傘下晦暗不明,道:“跟我走,我送你回去。”
初熒沒有拒絕:“好。”
兩人自然而然地共撐一把傘,在雨中并肩而行。
弄堂地面年久失修,初熒緩慢地往前挪步,小心避開地上隨處可見的水洼。
這條路的盡頭,是一所實驗初中。
白色教學樓,一把傘,加上陰冷潮濕的雨天。
此時此景,勾起了初熒記憶中,與付潮宇為數不多的幾次正面交集。
那是高二下學期,初春時節,下著綿綿細雨。
周六上午,學校安排補課,補完課后初熒下午留在學校參加社團活動,等到活動結束,已接近傍晚。
初熒和同社團的學妹約好一起走路回家,對方先去車棚拿自行車,初熒則留在教室清理垃圾。
打掃完畢,她關上教室門,邊聽mp4邊走下樓。
在教學樓門口,初熒察覺到室外在下雨,于是伸手去夠書包側面的傘。
抬眸間,一道并不陌生的高瘦身影映入眼簾。
是認識的人,她的同班同學。
初熒熱情地走上前打招呼:“付潮宇?你也還沒回家啊,你也是留下參加社團活動的?”
她追問:“你參加的是什么社團?好玩嗎?”
彼時的初熒,是校園里的風云人物,自信與大方與生俱來。
喜歡她的人很多,讓她有恃無恐,總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對她充滿善意。
象牙塔里的漂亮女孩,有一股子天真爛漫的勁而,讓初熒對誰都自來熟,對誰都毫無戒心。
少年聞聲,扭過頭看她。
他有一雙漆黑的眼睛,充斥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感。
他的發梢被雨沾濕,整個人看起來蒼白陰郁。
初熒皺了下眉,看到少年單薄的背脊,關切問道:“你身體不舒服嗎?”
付潮宇別過頭,冷硬地答:“我沒事。”
他的聲音冷冷的,帶著幾分啞。
還真是個怪脾氣。
初熒有點無奈地咬著唇。
其實這也不是她第一次主動和付潮宇搭話了。
他剛轉到班里的時候,被安排到她后座,她興沖沖地轉過去面對他,大大方方伸出手,想了解一下新同學。
而那時他的態度就很冷淡。
他好像一直是這樣,生硬冷漠地拒絕她釋放的好意。
初熒無聲地嘆了口氣,從包里摸出她的折疊傘。
出于好心,她決定把自己的傘借給他,即使她對付潮宇的冷漠深感不滿,但大家畢竟同學一場,她也不想他被淋成落湯雞。
“你是不是沒帶傘,所以站在這里?”她將那把淺藍色印花折疊傘遞給付潮宇,“這把傘借給你,你撐回去吧,淋雨生病就不好了。”
付潮宇皺起眉:“我不用……”
“你就拿著吧,都是同學,不用客氣。”初熒不由分說,把傘直接揣進他懷里。
付潮宇就這樣手里多了把傘。
他一時語塞,好像他并不習慣應付這樣的場面,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初熒不是沒聽過關于這位像謎一樣的轉校生的風言風語。
他的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光是她就聽了好多不同的版本。
以至于雖然他長相優越,一來就引得別的班的女生扒窗戶看他,卻沒有幾個人敢真正靠近他。
初熒不太相信這樣的傳聞。
畢竟他一轉到他們班,就在周考里拿了班級第一。打破了從小學開始就常年穩居班級第一的譚澤的不敗佳績,這樣成績拔尖的人,怎么可能會是整天惹事的混子呢。
想想都不可能。
付潮宇依舊低著頭,看不出情緒。
初熒生怕他再拒絕,趕緊補充道:“我和朋友一起走回家,我們倆住得很近,可以撐一把傘回去。”
付潮宇抬頭看了她一眼。
最后沒說什么。
“初熒!”
就在初熒還想說些什么讓付潮宇接受她的好意時,學妹單手推著自行車走過來,大喊了一聲初熒的名字。
她走近,對初熒喊道:“在門口等你半天了,你怎么還在這,走不走啊!”
“來了來了。”初熒倉促應道。
初熒脫下校服外套,兜住頭,一股腦跑到她面前,躲在她的傘下:“琪琪,我傘借人了,我們撐一把回去唄。”
“可以是可以……不過,什么情況啊。”學妹看了一眼校門口站著的付潮宇,小聲說道。
看清楚對方的五官,她雙眼發光,卻很快收回眼神。
初熒勾出她的胳膊:“先走吧,路上再跟你說。”
她轉身,看到站在臺階上的少年,手里還揣著她的那把少女心十足的傘,不由地笑了笑。
笑意一直停留在她的唇畔。
少女扎了一束高馬尾,有幾絲頭發松散地垂下,拂過她白皙無暇的肌膚。
初熒很帥氣地朝付潮宇擺了擺手:“我先走了,早點回家。周一見!”
……
走到校門口,學妹忍不住問她:“有情況?”
“你別亂說啊,那人是我們班新來的那個轉校生。”
“廢話,誰不認識他……我是問你們怎么站一起啊,你喜歡他?”
初熒瞪她一眼:“我們倆前后座,聊幾句怎么了?你問這么多,我看心動的是你吧。”
“才沒有!”
女生張揚肆意的笑鬧聲灑了一路。
其實當時,初熒和朋友打鬧時,假裝不經意地回過幾次頭。
付潮宇直到她走出學校時,仍舊安靜地佇立在原地。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方向,面無表情,像初春綿綿不絕的陰雨。
直到她走了很遠,少年頎長的身影在她眼瞳里,只剩下小小一點。
她還能隱約看見他的手里,一直握著她那把藍色折疊傘。
……
多年后,今天。
初熒依舊是帶傘的那個人。
而當年那個陰郁戾氣的少年,成了眾人追捧的青年才俊。
他周身散發沉穩疏冷的氣息,令人捉摸不透,卻又不自覺被其吸引。
初熒眸光微動。
這個人,很快就會變成她的丈夫,他們將共度一生。
這種關系的突然轉變,讓初熒現在還感覺如夢如幻。
付潮宇見初熒沉默了一路,問她:“在想什么。”
初熒回過神來。
她沒必要和他說起自己回憶起的那段小插曲。
畢竟這可能勾起他并不愉快的回憶。
于是她含糊不清地解釋道:“沒什么,就在想,時間過得真快,轉眼我們就畢業這么久了。”
“嗯。”
初熒找話和他聊:“聽說上次同學聚會,是你畢業之后第一次參加的同學聚會?”
“是。”
“怎么突然決定要來?”
“……”付潮宇沒說話,喉結卻滾動幾下,他靜了一瞬,反問道,“那你呢?”
初熒微怔:“我?”
付潮宇淡淡回過頭看她一眼,還沒來得及開口,他注意到馬路上一輛車,正從初熒身后飛速向前駛來。
初熒習慣不好,走路時偏偏喜歡走人行道邊沿。
雨天路滑,飛馳而過的車輛濺起一路上的污水。
初熒正專注地盯著付潮宇看,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有車經過。
前面是紅燈,那位疾馳而來的司機在最后幾秒,還在試圖踩油門躲過即將換色的交通燈。
“小心。”初熒看見付潮宇的瞳仁緊了緊。
他拉住她的胳膊。
突如其來的力道讓初熒措手不及,她輕聲“啊”了一聲。
付潮宇將他把她往自己身前帶,另一只手輕輕貼著她的后背。
她踉蹌往前兩步,險些撞進他懷里。
身后是一道尖銳刺耳的剎車聲,尾音很長,停在他們的身后。
她抬眸,仰頭看付潮宇,喉嚨干澀。
細細密密的雨珠落在他們頭頂,初熒感覺到點點濕意,才發現付潮宇剛剛撐著的她的傘,落在了地上。
他們相隔很近,幾乎是貼在一起,站在這雨里。
初熒呼吸一滯。
付潮宇很快撿起手里的雨傘,撐開,將她遮得嚴嚴實實。
他握著傘柄的手由于太過用力,指節微微泛白,青筋突起。
“謝謝你。”她輕聲說。
付潮宇側過身,將傘轉了一圈,抬步,沒再低頭看她。
他淡聲說:“下次別走這么外面。”
一路沉默。
初熒被剛剛的意外小插曲亂了心神,以至于她都沒什么心情再去思考付潮宇那輛過于稀有的車市價大約多少。
到家門口,初熒沒打算讓他開進小區里:“就到這吧。”
付潮宇不置可否。他主動下了車,替她拉開車門。
初熒站起身來,仰起頭,對上他黑漆漆的眼。
心跳又不自覺變快,初熒說:“……這傘你拿著吧,我可以問門衛借一把傘。”
不經意間,她說出了和當年,如出一撤的臺詞。
時光好像在一瞬間回到他們的少年時代。
付潮宇頓了頓,說:“車里有傘。”
“好吧。”初熒撐開傘,回頭,揚起唇角“那下次見啦。”
她忽然覺得這樣客套的寒暄或許已經不再適用于他們此時的關系,不禁失笑,補充道:“過幾天一起吃個飯吧?談談……之后的計劃,我微信聯系你。”
付潮宇頷首:“好。”
初熒揮手,說“那我走了,bye。”
“等一下。”
初熒疑惑地回過頭。
付潮宇的雙眸很淡,令人絲毫摸不透他內心的想法,等初熒還沒反應過來,他快速地把什么東西揣在她的手里。
就和當年她不由分說把傘揣進付潮宇懷里的動作一模一樣。
付潮宇側過頭,避開她迷茫的眼神,低聲道:“這個給你。”
說完,他很快走上車,疾馳而去。
初熒抿著唇,茫然地站在原地,一直等到視線里付潮宇的車牌號消失在眼前,她才后知后覺地低下頭,看了看付潮宇給她的東西。
是個小袋子,分量很輕。
初熒心中一緊,伸手往里邊摸了摸,手中觸感提醒著她,她的猜測沒錯。
袋子里面,是一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
附贈的一張卡片上,是一排手寫的祝福:
——here’stoalifetimefullofloveandhappi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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