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晏【修】
玉姝望著她那張臉,她記得這個人。
是之前賣過柴火給原主的人,是原主的鄰居。
她對原主和這位鄰居之間的往事并不了解,但她心思細膩,自然能聽出這人語氣中細微的不善和輕嘲。
但玉姝并未多計較,只是勾唇微微一笑,道:“多謝提醒。”
語罷,便轉身進去拿紙筆和工具,打算去橋頭擺攤。
方才這鄰居同她說起擺攤寫字畫畫一事,她腦海中便驟然跳出原主替人寫字繪像的畫面。
她憑借著直覺翻出原主吃飯的玩意——一個書簍。
玉姝背上書簍,便按照記憶往原主擺攤的橋頭走,打算“重操舊業”。
頂著太陽擺起攤來,橋頭已有不少小攤小販。
她尋了一處空地鋪上帆布,將書簍放下,席地而坐。
這橋又舊又小,橋下是一條連河都稱不上的小溪。
但這里地處街市中央地帶,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橋邊瘦小的槐樹在烈日的照耀下打下虛弱的影子搖曳在玉姝和她有些破舊的帆布上。
玉姝盤腿坐在地上,望著來往的人群,心下升起些疑惑。
昨日她便納悶,這里怎么男子化妝、穿著華麗,似乎來往的男子頭上都要帶點什么。
反倒是女子,大多隨意束發,舉止也比她設想中要豪邁得多。
可她頂著烈日汗如雨下,實在無暇多想。
本以為原身靠著寫字畫畫的手藝養活自己,怎么也會有些熟客吧?
愣是沒有一個路人上前來問她代寫畫像如何收費。
玉姝有些無奈,她沒吃早飯,如今被熾陽曬得口干舌燥、兩眼發花。
猶豫幾番,她才朝身邊的攤販開口:“大娘,可否討口水喝?”
布衣大娘聽見她低啞的聲音瞅了玉姝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地將水壺遞給了她。
她早就想問了,“你今兒個怎么來擺攤來了?”
玉姝拿起水壺,離壺口剩幾毫米將水倒入嘴里。
聞言,她差點被嗆到。
這大娘也認識原主?
也是,都是一道擺攤的,認識也不奇怪。
因著是借水喝,是以玉姝只克制地喝了一小口,便放下了水壺。
玉姝心中納罕她為何這樣問她,可沒等她開口問上一句,憋了一大堆話的大娘嘴就跟開了閘似的。
“大書生今兒個怎么沒給你那身處煙花柳巷的‘心上人’賺胭脂錢去?”大娘語氣揶揄中帶著幾絲刻薄。
她臉上掛著點嘲諷的笑意,對玉姝道:“怎的?你如今對花魁不是癡心一片了?”
早先這玉書生要去的時候,她就說了,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能干的了什么體力活嘛。
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她說這書生兩句,倒惹得這人說什么對江公子癡心一片,什么苦都吃得。
當時秋大娘就很是不屑,這小書生吃過什么苦?竟如此大言不慚說什么苦都能吃?
真真是可笑極了。
玉姝聞言有些微愣,花魁?
她心中疑惑,可片刻后腦海里跳出一個衣衫半解的紅袍男子拿著一把紅色折扇站在黃金臺上笑的畫面。
砰、砰、砰。
玉姝眉頭微皺,背脊微屈,伸手捂著微微刺痛的心臟。
這是怎么回事?
秋大娘見她這副模樣頓時傻了,舉著手慌忙往后退了幾步。
“你怎么了?這可不關我事啊。”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道,“你莫要訛我啊。”
好一會,她才從窒息般的疼痛中回過神來。
玉姝松開因為用力而變白的手指,頂著一張冒著冷汗的蒼白容顏對大娘笑了笑,道:“我沒事。”
秋大娘卻不信,沒敢靠近她,只是伸了伸手道:“還,還我水壺。”
難怪這書生不去做工了,想來是身子出了毛病了。
也是,她這弱不禁風的樣子,哪能干什么體力活?
連著干上幾日,如今日頭又大,就是常干活的人天天這樣身子也出毛病。
玉姝將水壺遞給那大娘,便見大娘慌忙回了自己的攤子。
她盤腿坐下,望著帆布上幾個黑色脫墨的大字發呆。
沒一會,她的腦海里便跟灌水似的冒出一大堆畫面,弄得她頭昏腦脹。
玉姝還沒來得及理順,便見大娘忽然轉頭和她說了一句:“身子不行就多休息,別瞎逞強。”
她神色微怔,片刻后勾唇柔柔地笑了笑,對大娘倔強的后腦勺道:“多謝關心。”
見大娘不搭理她,玉姝便細細回想起腦海中的畫面來。
原主這人出生清貧,少年時便死了父母,獨自住在一間遠離街市的破敗小院里。
她自幼讀書,很是被父母看好,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金榜題名,迎娶……聽風閣的花魁江滟。
玉姝揉了揉太陽穴,心中有些納悶。
等等,迎娶?
她皺起眉,開始懷疑腦中的信息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娶個男人?
玉姝心下納罕,這里的習俗竟這樣奇怪,她只聽說過摩梭人有走婚的習俗,倒真未聽說過有什么地方是女子將男子娶回家的。
而且這人既然想著金榜題名,為何還要娶個花魁回家?
蒼青碧空上掛著的那輪大火球將她的腦袋曬得混沌。
她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了隔壁攤的大娘一句:“大娘,勞駕問一句,當今圣上是?”
時逢正午,這太陽底下熱得更火爐似的,許多攤販都收了攤回家吃午飯。
秋大娘也跟著收拾東西打算回去午休,忽然聽見隔壁傳來這么一句,頓時瞪著眼睛看著隔壁那書生。
她低聲怒罵了一句:“你瘋了?怎么敢在大街上談政事?”
玉姝頓時有些愣,被秋大娘扯著衣帶背對大街,小聲告誡:“如今幽州和上京關系如何你不知道?”
“在風都城提女帝的名字,雖然女帝如今鞭長莫及,管不到我等小民。”大娘皺著臉警告,“但若是讓鐘府尹知道,她定要起疑嘞,到時候找個由頭把你頭砍了去,你都沒處說理。”
秋大娘雖瞧不上這人,但也看不得她為了這事掉腦袋。
玉姝的腦袋被忽然插進來的畫面切割,只能勉強點了點附和大娘的話。
見她這樣老實,秋大娘嘆了口氣,便多說了幾句。
“如今時局動蕩,我真不知道你在固執什么,為什么非想著那金榜題名的事情?”她唏噓道,“能保住命就不錯了,何必奢望那么多?”
大娘拍了拍她的肩膀,覺得自己言盡于此,才回去收拾攤子。
玉姝也跟著收了東西,背著書簍走在長街上,腦海中一片混亂。
她本想試探一下這地方是否真以女子為尊,畢竟既然是女人娶夫。
但聽見大娘的話她腦海里驀然閃現出許多畫面。
原身的母親便是書生,平生所愿便是入仕。
是故原身雖家貧,父母卻讓她讀書。
記憶中書上的墨跡清晰可見,如今是大晏八年,天圣女帝治下。
八年前,亦是她父母去世之時。
女帝暴虐,最好美人,常奪臣夫,殺忠臣。
是以如今大晏已是大廈將傾,天下十三州已有不少揭桿欲反,而她現在所在的幽州,如今夾在兩股勢力之間,官府無所作為、百姓民不聊生。
風都城地處幽州,如今亦是亂成一團。
時逢亂世,誰還敢奢望靠讀書入仕?
如今是貴族世家的天下,何況女帝恣睢,行事隨心所欲。
天圣八年,容不下忠臣。
正因如此,一心想著靠讀書金榜題名的原身這才成了風都城的笑話。
玉姝揉了揉眉心,這亂七八糟的記憶弄得她頭大。
她只身走在長街上,神色肅冷,襯得她孤高極了,倒是惹得身旁幾個小公子側目看她。
玉姝混然未覺,她心下亂的很。
原主一心想完成母親的夙愿,立志讀書,希望有一日能衣錦還鄉。
這人自詡腹有詩書,是故性情傲然自負,對身旁的人都很是瞧不上,覺得自己和她們不同。
可偏偏,她又瞧上了聽風閣那位在風都城久負盛名的花魁公子江滟。
玉姝心中微惱,這原主何苦這樣作賤自己?
就為了替花魁買盒他輕易買得起的胭脂,這人放下一身孤傲去碼頭替人搬貨,磨得一雙手生繭破皮,最后才攢下五兩銀子。
她心情復雜,這原主雖然性情孤僻傲慢了些,但到底沒做什么壞事。
怎的落得那樣的下場?
玉姝將記憶捋順了,實在對原主喜歡的緊的花魁沒有好感。
她背著書簍走了許久才回到村子,這村子地處風都城內,只是位置偏了些,是以沒有特地取個名字,但村里的人都將這里稱為壩上。
玉姝望著村口枝繁葉茂的桃花樹和樹下那條懶洋洋的大黃狗,忽然想,她死之前是否后悔過?
后悔喜歡上那個對她不屑一顧的花魁?
可還沒深想,她便搖了搖頭,想這些做甚?
她抬頭望著白光熾目的烈陽,她和原主不同,她可不愿意和原主一樣當那花魁的裙下之臣任他作賤。
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走到小院前,玉姝只想著能趕緊沖個澡,喝口水。
下午,她打算學著原主去招工的集市瞧瞧能不能尋到一份好歹讓她吃得上飯的活。
就算是體力活也比挨餓好。
早上,她給那趙公子留了紙條,讓他好了便離開。
藥和衣服他都可以帶走,人也一并帶走。
她抬手欲推門,卻遲疑了。
這大晏若真以女子為尊,這趙公子瘸了腿,又生的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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