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留下【修】
玉姝猶疑了片刻，還是推開了門。
罷了，與她何干。
她又不是活佛，逢人便上趕著渡。
推開門，玉姝有些訝異地望著如今干凈整潔的小院。
地上的落葉全都消失了，水缸上的青苔也被清理了，就連寸草不生的地都被翻了一遍，連落了灰的窗臺似乎都被擦干凈了。
如今這屋子倒和她想象中的古代小院落相差無幾，她抬腿往屋內(nèi)走，本就不算太亂的小屋如今干凈整潔到一塵不染的地步。
玉姝將書簍放下，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把散亂的長發(fā)整理了一下，抬腿往外走。
這是怎么回事？
她這是遇見田螺姑娘了？
還是說……那人沒走？
走到廚房門口，她的猜想便得到了證實(shí)。
狹小的廚房有些暗，唯有一扇小窗透進(jìn)光來。
一道修長的身影正彎腰將小木桶里的水倒到了水缸中，光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朦朧的白影。
玉姝腳步一頓，眉頭微蹙。
他……
聽見腳步聲，青年抬頭看她。
他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挑水擔(dān)，臉上帶著幾絲糾結(jié)澀然。
“小姐�！�
趙錦言在這里收拾了一上午，就是想證明他即便瘸了腿也不是廢物，他有用，希望她能留下他。
但因?yàn)樗缟辖o他留了信驅(qū)趕他，可他卻還留在這里。
違逆了她的意思，青年怕她生氣，是以有些猶豫，不敢朝她走過去。
玉姝皺著眉上前，他身上還穿著昨夜她替他換的深藍(lán)布衣，此刻腳上已經(jīng)沒了鎖鏈，卻仍赤腳站在地面上。
“趙公子一上午都在幫忙收拾院落？”她問道。
青年欣喜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接下來就聽見她說：“多謝公子，只是在下家徒四壁，不能給公子付報(bào)酬了。”
聞言趙錦言趕忙擺了擺手，道：“給小姐做事是應(yīng)該的，小姐不必給奴報(bào)酬�！�
“怎么能讓你白幫我干活……”
“奴愿意替小姐干活�！鼻嗄瓿雎暣驍嗟溃爸磺蟆〗隳芰粝屡��！�
玉姝心中仍有些猶豫，這大晏以女子為尊，而二人終究男女有別，住在一起恐怕不妥？
她自己的名聲倒無所謂，她根本沒想過娶夫的事情，這對她來說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但是她既然不打算娶他，又將他留在自己家里，恐怕對這人的名聲有些影響……
見她一副沉思模樣，趙錦言急忙一瘸一拐走上來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哀求道：“小姐，奴吃得少還能干活，很好養(yǎng)活的。”
青年那張俊雅的臉上長眉微蹙，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像含著星子似的盯著她，他身后微弱的白光像是一道輕紗覆蓋在他身上，讓人神思迷離。
“奴無處可去，您若是將奴丟出去……”他垂首，眼角微紅，跟要哭出來似的。
凌亂的黑發(fā)落在他白皙的臉頰上，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玉姝望著他，許久后，深深嘆了口氣。
道：“罷了，那你便留下吧。”
這人生的這副模樣，又患腿疾，若是流落在外不知道會遇到什么腌臜事。
她可不想自己花五兩銀子買回來的人，轉(zhuǎn)手就被人賣到花樓去。
青年抬起臉，有些驚喜地看著玉姝，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小姐放心，奴以后一定好生伺候您。”
玉姝揉了揉額心，無奈地搭話：“我無須你伺候。”
說著，她上前拿起水瓢給自己打了一盆水洗了把臉，用袖子隨便擦了擦臉，轉(zhuǎn)頭看趙錦言，問道：“這水你哪里弄來的？”
趙錦言聞言答道：“是村口的水井里打來的，村里人似乎都在那里打水。”
玉姝眉心微皺，這村口離她家有一段路程，他腿腳不便，扛著水桶走回來……
她擔(dān)憂地看了青年赤裸的左腳一眼，可青年此刻染了塵土的修長漂亮的腳趾蜷縮起來，往后退了一小步，將腳縮到了衣擺里。
若是其他女子瞧他的腳，他定要覺得是耍流氓來調(diào)戲他的。
可昨夜他主動獻(xiàn)身，卻被她拒絕了，是以趙錦言根本不敢往哪方面想。
是以，他覺得玉姝定是嫌棄他了，覺得他是個(gè)殘廢，干不了重活。
青年心中苦澀又夾雜自卑，也無力再去討好她，只能維持著表面的體面，以免讓她瞧出他的脆弱來。
玉琢般精致的臉龐被散落的黑發(fā)遮住半邊光，他置身明暗光影交錯(cuò)之中，她抬眸看他的時(shí)候，沒有從那張漂亮的臉上看出半分自卑落魄。
可她素來心細(xì)，自然看出了些端倪，打定主意要替他看看腿。
如今他傷了腿，這樣放他出去定是不行，玉姝想著幫他江腿治好，再放他出去另謀生路。
畢竟，他們孤男寡女，總不能一直住在一起吧？
她翻出一個(gè)洗腳桶，倒了一些水進(jìn)去，一只手拎著洗腳桶，一只手去牽青年的手。
他的手指微微往后一縮，卻還是被她握住了指尖。
白衫黑袍的姑娘走在他前面，廉價(jià)的玉釵在她的黑發(fā)上竟顯出幾分風(fēng)骨來。
她沒有回頭，只是柔聲念叨：“公子多顧念自己的身子，日后打水的活計(jì)還是我來做吧�！�
“你昨天才大病一場，何必今日就忙著收拾屋子？”她語氣中有幾分無奈，“有什么事情等身子養(yǎng)好些再說�！�
進(jìn)了屋子，她將人牽到床邊。
青年呼吸一亂，思緒微亂，她要做什么？
可下一刻玉姝只是將他按做在床上，將水桶放到了床下，道：“公子先將腳洗干凈吧�！�
她轉(zhuǎn)身去翻出一雙洗曬干凈的黑色長靴，又從門后拿起一塊布，隨后轉(zhuǎn)身回到床邊，撩了袍子坐下。
青年坐的端正，背脊直挺猶如松柏，黑發(fā)落到他腰背處，他細(xì)白的手指放到大腿上，微微低著頭，神情乖巧地盯著混濁的水面看。
玉姝將靴子放到床下，“公子可洗好了？”
他老實(shí)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看見身邊眉眼柔和的女子將手中的布遞給他，道：“用這個(gè)擦干吧�！�
見青年沉默地接過她手中的布擦腳，玉姝在一旁瞧著還不忘念叨：“趙公子，你日后莫要再赤腳了，等會我給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青年臉漲得通紅，正以一種滑稽的姿勢伸出手里的布去夠自己的左腳。
而此刻他的左腳膝蓋正以一種詭異的弧度彎曲，畫面有幾分駭人的味道。
玉姝沉默了一會，她心中有些猶豫。
此刻她腦海中雖然有關(guān)于大晏的記憶，但原主二十歲了還是個(gè)雛，對于男女之事半點(diǎn)不了解。
是以玉姝不知道這里的習(xí)俗是否和她認(rèn)知中的古代相同，這里的男人腳給女子看了，也要嫁給那女子嗎？
玉姝不明白，但她看到這人的時(shí)候他就赤著腳，是以她也不覺得自己刻意冒犯到他了。
但若是去碰……
她并沒有在這里娶夫的打算，何況她并不喜歡涂脂抹粉嬌氣至極的男人。
但見他艱難地去夠自己的腳，急得腦門上冒出一層薄汗，眼角發(fā)紅似乎要哭出來似的。
是以她遲疑了片刻，還是伸手拉住他的左腳放到自己的大腿上，伸手對他道：“把布給我吧，我?guī)湍�。�?
青年抬起含著薄煙水光的眸子深深地望著她，黑眸中霧氣氳氤，讓人有些看不清。
她隨手擦了擦他的腳，一邊同他說：“不知公子是否方便讓我看看你的腿？”
溫?zé)岬闹父鼓﹃e(cuò)位的骨骼，趙錦言心中涌上一股難以言說的窒息感。
趙錦言低著頭看她摩挲著自己膝蓋的修長手指，微熱的體溫落在他的肌膚上，卻溫暖不了他的心。
玉姝仔細(xì)摸了摸對方錯(cuò)位的骨骼，這大概是幾個(gè)月之前的傷了。
骨頭錯(cuò)位的很厲害，用手指去摸能很清晰地感知到他骨骼的畸形。
她微微抬眸瞧了他一眼，卻只看見他低著頭，神色微冷。
這傷完全沒有處理過，古代又沒有麻藥，這人是怎么熬過來的？
玉姝有些猶豫，她不知道這里的醫(yī)療水平怎么樣，但又不好將話說的太死。
“這傷不好治……”
她抬眸，悄悄關(guān)注對方的神情，怕一個(gè)不小心戳到對方痛處。
“但還是有機(jī)會能治好的�！�
玉姝嘆了口氣，“只是可能需要花一大筆銀子，這骨頭得打斷重接才行，到時(shí)候可能幾個(gè)月都不能動……”
她心中有些唏噓，古代醫(yī)療水平低，平頭百姓哪有那么多錢去治病？
如今她也只是吃不起飯的平頭百姓。
縱使她首都醫(yī)科大學(xué)的高材生又如何？
還不是在外擺攤一上午，曬得腦袋暈乎乎，餓著肚子也賺不到一個(gè)銅板。
生逢亂世，書生便頗有些百無一用的意味了。
她垂眸，將他衣袍下擺整理好，要想賺錢，須得體格好才行。
但她這身子，走幾步路都微喘。
青年腳趾一縮，低著頭，聲音聽起來有些怯懦：“小姐不必為奴費(fèi)心�！�
玉姝看他一眼，聽出一絲細(xì)微的討好來。
她沒錢也沒法和他承諾什么，但知道他經(jīng)歷悲慘，心中難免有幾分同情。
是以聲音軟了幾分，道：“趙公子，你不必自稱奴，也無須將自己看做奴隸�！�
好歹她是個(gè)社會主義接班人，怎么能穿到舊社會就當(dāng)起奴隸主來呢？
不應(yīng)當(dāng)，不應(yīng)當(dāng)。
玉姝此刻將這怯懦的青年當(dāng)做老弱病殘了，難免對他好了些。
早先她以為這人對她圖謀不軌，怕他跟進(jìn)屋子來搶錢。
畢竟人善被人欺，底層欺負(fù)底層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如今知道這是女尊王朝，心中倒是對他生出幾絲愧疚來。
她早先不知內(nèi)情，還抽了他一巴掌。
這舉動放到女尊世界，那不是妥妥的渣女了？
青年聞言，聲音中含著一點(diǎn)溫潤的笑意問她：“那小姐以為奴該如何自稱？”
玉姝思索了兩秒，道：“旁人如何，你便如何�！�
“總之，不必將自己置于他人之下�！�
玉姝在屋內(nèi)陰涼處休息了一會，感覺腦子清醒了些，肚子已經(jīng)餓到?jīng)]了知覺。
她在涼席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了許久，最后還是爬起來，同趙錦言道：“公子，我出去看看能否找到一份賺錢的活計(jì)，也省的你同我一道挨餓�！�
青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勾唇笑了笑，道：“我送小姐出去�！�
玉姝搖了搖頭，“你在屋內(nèi)休息就好。”
她將自己混亂的長發(fā)梳理一番，盤在腦后，用釵子固定住，只留下一縷散落胸前，為她添上幾絲溫雅知性。
等她走出屋子，卻聽見后頭傳來一輕一重的腳步聲。
玉姝無奈地轉(zhuǎn)過頭，看見青年站在門邊，笑意清淺地看著她。
她心中拿他沒辦法，也就沒再阻攔。
等走到小院的門口，玉姝推開門，便恰巧遇見一個(gè)身著黃袍，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朝她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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