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親生女兒
朱柔則足足病了一月,這才慢慢好了起來,連病中的太后亦來探望,見朱柔則瘦了一圈,亦是滿眼疼惜:“阿柔多寬心才是,已經過去了。你是大周的皇后,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彼幻嬲f,一面拂去朱柔則奪眶而出的眼淚,低聲嘆道,“姑母是為了你好,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這一月中,連侍奉在太后身側的端貴嬪也時常在昭陽殿侍疾,獨獨賢妃甘緋衣始終不見來,但是苗嘉婧不時送一些雪梨膏之類化痰止咳的東西,雖再無人提過,卻都知曉是甘緋衣的意思。
及至予鴻百日時,已是盛夏時分。因予鴻是早產,出生時還有些難產,朱宜修唯恐他如前世般體弱,取了不知多少法子為予鴻調養身子,好在太醫院正從旁指點,自出生來,予鴻從未生過病,也漸漸褪去才出生時皺巴巴的通紅模樣,變得白嫩可愛,輪廓生得和玄凌頗有些相似,叫太后喜歡得了不得。那日里朱宜修帶予鴻在鳳儀宮與朱柔則作伴,偏玄凌下朝過來,朱柔則忙抱著予鴻到玄凌跟前:“寶哥兒,父皇來啦,咱們來瞧瞧父皇!
玄凌三月才過了十四歲的生日,自己尚不是十分成熟,見朱柔則懷里的兒子笑出滿臉口水,嫌臟又不便明說,只得硬著頭皮“嗯”了一聲:“鴻兒長大了一些。”
“皇上說得是,已有些壓手了!敝煲诵尬⑿Γ櫮钪烊釀t尚在,笑道,“寶哥兒已快百日了,臣妾想著為寶哥兒辦上一場百日宴,已回過姑母,姑母叫臣妾請皇上定奪,今兒特來問一問皇上和姐姐的意思!
前世她從不會主動爭搶什么,心里有再多怨言也從不在玄凌面前表露半點,總覺得玄凌待自己總有幾分情分。然而她將玄凌想得太好,太過委屈自己和孩子,這輩子她要什么,必然開口爭取,若一昧退讓、委屈求全就是“賢德”,那她寧肯不要。
玄凌看著笑得喜慶的兒子,神情淡淡的:“如今你攝六宮事,若有此心辦了就是,何苦問朕?況宛宛不善理事,問了豈非叫她過多操勞?”
他語氣淡漠,叫朱柔則臉色變了幾變,朱宜修紋絲不動,只溫婉一笑:“并非臣妾不懂事想叨擾姐姐,只是寶哥兒是臣妾親生的,若事事依著臣妾來,只怕太過奢靡。況姐姐是六宮之主,更是臣妾長姐,臣妾理應事事以姐姐為尊。”
沉默一會兒,玄凌點頭:“倒是朕想岔了,宜修果然是妥帖的。你只管好生為鴻兒操辦就是,真有什么,再回過宛宛與朕也不遲!碧ь^見朱宜修笑容盈盈,總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味道在其中。往日見她時,玄凌總覺得她死板太過,宮中妃嬪中,宛宛清麗純潔,緋衣明媚艷麗,嘉兒純真可人,月賓怡人溫順,獨獨朱宜修一人,容貌并不十分出眾,亦無甚意趣?扇缃衩恳换匾娝加X得她有其他人都沒有的沉穩和韻味,端的是雍容無雙。
許是她做了母親,故而周身氣度也愈發的惹眼起來了吧……
乾元二年六月中旬,皇長子予鴻百日,因是玄凌第一子,又是朱氏所出,自是熱鬧至極。才入巳時,便有朝中命婦進宮相賀,欽仁太妃、莊和太妃、順陳太妃早早便和太后一道,將予鴻抱來抱去的瞧。予鴻才睡醒,精神正足,嬰孩的笑聲那樣討喜。端貴嬪只在碧紗櫥望著予鴻,轉頭卻見朱宜修,一時訕訕,只得笑道:大皇子如此,當真讓人歆羨!
前世甄嬛污蔑自己捶落她腹中子時,齊月賓沒少落井下石,故而朱宜修對她并無什么好感,只是不至于撕破臉,淡淡說:“貴嬪來日也會有自己的孩子!
“會有么?”端貴嬪苦苦一笑,“若真能有自己的孩子,那該多好。”她說到這里,對朱宜修露出一個笑容來,“嫻貴妃,我羨慕你,羨慕你有你的孩子,羨慕你有一個親姐姐在這宮里。”
朱宜修輕聲一嘆,只是點頭。前世她知道,端妃敬妃都恨她,因為端妃給華妃那碗紅花出自她之手,因為敬妃和華妃同宮而居是她進言。只是她不明白,這些事若無玄凌首肯,她敢明目張膽去做嗎?敬妃之事是玄凌要牽制華妃,而齊月賓之事便更簡單了。齊敷和慕容迥均為前朝武將,未免以兵權廢天子,因此,必須斷了兩個武將之女生育的可能。
朱宜修自己做的事自己認,只是玄凌就真的那么無辜嗎?
暗自沉吟著,江福海便推門而入,說是朱家人來了,朱宜修心念一動,里間太后的笑容似乎疏離了不少,喚了朱宜修來,將予鴻抱回給她:“哀家與幾位太妃說說話,一會子重華殿設宴再行前去。阿宜且先去見你爹娘。記著,你如今是大周的貴妃,除阿柔之外,后宮以你最尊!
朱宜修稱是不提,抱了予鴻往鳳儀宮去。昭陽殿里坐了一對中年人,朱老爺生得相貌堂堂,一派威嚴,朱夫人則身著一品國夫人的朝服,一身的珠光寶氣,發中金飾看起來要將頭都壓得抬不起了。雖看得出是個美人,但她年華不在,人也不如年輕時候水靈,因為瘦削,她顴骨有些高,看起來十分刻薄。
將予鴻交給剪秋抱好,朱宜修便向二老行禮,尚未行下去,朱老爺已虛扶一把,后又向朱宜修行禮問安:“老臣給嫻貴妃請安。”身邊朱夫人只是行了個半禮,很有些不情愿。
這世上的女人都一樣,但凡對丈夫還有半分情誼,都不會喜歡他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因此朱宜修并不著惱,又向朱柔則問安,被后者拉住手:“什么禮不禮的,今兒好容易見老爺一回,你還存心慪我是不是?”她眼圈兒紅紅的,分明哭過。朱宜修只抱了予鴻給朱家二老看,朱老爺大喜道:“大皇子生得和皇上很是相似,來日定然也是個豐神俊朗的男子!
像是聽懂了外祖的夸贊,予鴻咧開沒牙的嘴,笑得那樣開心。
雙方說了不多時的話,便已將近午時,外面又說玄凌已經下朝往鳳儀宮來了。朱柔則神色略一暗淡,還是勉強笑了笑,起身道:“我先去更衣,一會子還要往重華殿去。”
朱夫人亦是起身,隨著女兒去了。偌大的昭陽殿中只留了朱老爺和朱宜修父女兩個,朱宜修只輕聲哼著童謠逗懷中的予鴻,小家伙咯咯直笑,吐著泡泡回應母親,憨態可掬的樣子別提多可愛了。前世入宮之后,朱宜修便有意無意的想與朱家切斷聯系,就像只要不聯系朱家,她就能擺脫庶出的身份。可是現下她連皇后之位都不在意了,又豈會在意區區庶出之名?
但朱老爺薄幸,這才是造成母親郁郁而終的元兇,朱夫人為了賢良的名聲,雖不至于苛待她,但也從未善待過,但凡父親肯提上一句,想來她也不會艱難度日。
朱宜修并不恨父親,但也說不上懷有孺慕之情。
而這無聲之境似乎叫朱老爺有些無所適從,他搓了搓自己的臉,思索著應當如何對這個從小就被自己二女兒說話,片刻后,他道:“貴妃在這宮里可還好?”
“嗯!敝煲诵尢ь^看向父親,笑得從容,“有姐姐作伴,深宮之中倒也不至于寂寥!彼p笑,“老爺與太太身子康健,女兒也就放心了!
她言辭合宜,只是隱隱斷了朱老爺的話頭,昭陽殿中再次靜了下來。朱老爺沉默了一陣子,看著眼前的女兒,竟覺得有些不認識,他默然搖頭:“過得好便好,為著柔兒入宮的事,叫你受了委屈,如今有了大皇子,也算是有了倚仗!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也沒有委屈的說法!彼,“不拘我與姐姐誰為皇后,都是朱家的榮耀,老爺都是承恩公,太太都是承恩公夫人。”
她語氣太過淡然,將朱老爺堵得啞口無言,靜默的看著她一陣子,呼吸也有些重,分明是有了怒氣:“不錯,不拘你們姐妹誰為皇后,都是朱家的榮耀,并無差別。”他說到這里,略有些急促的語調緩了下來,有些艱澀,“可是于你呢?”
朱宜修目光閃爍了一下,前世自請為妃的屈辱感覺又一次涌上心頭,白皙的手不動聲色的握緊又舒展,輕笑:“并無區別。”
朱老爺的呼吸陡然又變重了不少,他臉上已生出怒意來,瞪著朱宜修好一陣子才平復了情緒:“宜兒,我知道你怨我,怨我背棄你母親另娶他人為妻,怨我叫你母親成了妾室,怨我對柔兒諸多關愛卻冷落你。今日我的話,你也只當我是惺惺作態,便是當日柔兒入宮被皇上撞見一見傾心之事,你也當我是贊同的。我待你確有諸多不公,你今日冷言相對亦是我應得。只是我難道愿意你姐姐入宮來?我難道愿意叫你受這樣的委屈?何況你姐姐與鴻哥兒……”他說到這里,滿面愧色,“我難道能要一個女兒享盡榮華便要將另一個女兒的臉皮扯下來扔在地上?你是我親生的女兒!”
前世所有的屈辱記憶忽的就被拉了回來,朱宜修永遠無法忘記,自己聽聞玄凌對姐姐一見鐘情時有多么的絕望和無助,那時她還有孕在身,可是自己深愛的夫君轉眼喜歡上了姐姐,甚至不惜頂撞太后、不惜背上奪臣子之妻的罵名也要立姐姐為后?墒撬不得不擺低姿態,上書求太后和玄凌立姐姐為后,多么諷刺。所有人稱她賢德、明事理、體諒君心,可是她能不體諒嗎?她姨娘不得寵,更已經去世,父親比起她更疼愛姐姐,嫡母更是姐姐的親娘,便是受了一包委屈,也沒有人會在意,沒有人會替她張目。
可是父親現在卻說,自己是他的親生女兒。
朱宜修笑了,并沒有說話,外面已傳來通稟聲,說是玄凌已到鳳儀宮門。她慢慢站起身,笑盈盈的看著朱老爺:“是,老爺是本宮的親生父親?墒峭,本宮難道就不是老爺親生的了么?但凡往日老爺當本宮是親生女兒,本宮的姨娘便不會郁郁而終;但凡往日老爺當本宮是親生女兒,本宮便不會被太太諸多漠視;但凡往日老爺當本宮是親生女兒,太太又豈敢做那些瞞天過海的勾當。如今老爺卻來說,本宮是您親生的,老爺不覺得可笑么?”她抱著予鴻緩步朝昭陽殿外去,臨出門時,她轉頭,對朱老爺粲然一笑,“老爺自然是本宮的親生父親,本宮不會忘記,亦不會因老爺和太太傷害姐姐半分,老爺大可以放心。”
看著朱宜修的背影,朱老爺忽然覺得天旋地轉,險些摔倒在地。
因玄凌到來,昭陽殿上下齊迎,在寢殿更衣的朱柔則出來時臉色很不好,她身著正紅色四季纏枝曳地長裙,顯得她的臉色愈發難看。朱宜修來不及問,玄凌已拉了朱柔則噓寒問暖,好一陣子后,才注意到她,對她笑了笑:“今日是鴻兒的百日宴,宜修操勞,一會子好好歇息才是。”
朱宜修對帝王關懷報以一笑,心中卻無半點動容。眾人這便要去重華殿,朱柔則被玄凌拉著上了帝輦,又令李長安排了輦車請朱家二老上車,偏偏二老臉色都不太好看,上輦車之時,朱夫人和朱宜修四目相對,眼中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朱宜修并不在意,壓住幾欲發作的繪春,上了輦車后令繡夏為自己揉揉肩,繪春已大怒道:“瞧太太那模樣我就生氣,還當咱們主子是往日朱府里被她壓在頭頂的人么?臉上那得色,生怕沒叫人知道大小姐那皇后之位是怎么來的!她就是爛心窩腸子的人,引得大小姐和主子生了多少嫌隙,今兒還想作耗!”
朱宜修搖頭示意她不必再說,將予鴻抱好道:“說這些做什么?給人聽去便是我不敬嫡母,她再不好也是姐姐親娘,別叫姐姐知道了心里不快!彼聊,“方才我見姐姐臉色不好,不知是怎么了!
“指不定就是給老爺太太氣得!”繪春嚷道,“老爺太太這心都偏到身子外面去了,連大小姐也看不過眼!”
不想剪秋忙按住她,壓低了聲音道:“方才主子在昭陽殿,我正巧在鳳儀宮寢殿之外,倒是聽到了一些,大小姐與太太吵了起來。我便尋思著大小姐素來乖巧聽話,怎會和太太頂撞起來?便多留意聽了一些。”她聲音更低,“我聽太太的意思,似乎事涉大皇子……”
朱宜修眉頭頓時蹙了起來:“她說到了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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