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被顧青摟在懷里，僅隔著一層布料，晏逸之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柔軟和體溫。

        顧青發育的極好，又有土炕在側，源源不斷的溫暖熏得人昏昏欲睡。

        晏逸之微微用力想要把胳膊抽出來，但顧青摟的很緊，他不僅沒能解脫，顧青還有些要醒過來的樣子。

        晏逸之不敢動了。

        感受著顧青的依賴，有那么一個瞬間，他甚至想就這么跌到溫柔鄉里算了，不掙扎了。

        等了很久，等到顧青終于老實，又睡死過去。

        晏逸之長出一口氣，用另一只手輕輕扶正她的身子，趁著顧青手腕滑落，順勢抽出自己的胳膊。

        該看的不該看的這下都看清楚了。

        該避的不該避的也都避不開了。

        晏逸之垂下眼看著身下的女子，將她的被子蓋得更緊了些。

        ……

        等顧青醒來已經日上三竿。

        顧青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么，只覺得這土炕也蠻不錯的，她一向覺淺，換了屋子都會睡不著，這一次卻格外香甜。

        顧青揉揉眼睛，玉藕般的雙臂枕在頜下，睡眼朦朧的看向一旁燒水的晏逸之。

        直到晏逸之站起來，將不小心遮擋住的縷縷陽光還給了顧青——

        顧青這才發現已經巳時了。

        每日從村里到鎮上的車都是有定數的，錯過了再想去只能第二日請早。

        看著外邊刺眼的太陽，顧青連忙坐起身子穿衣服。

        她嬌嗔的惱悔。

        “嫂嫂你醒了怎么不喊我，都這個時辰了，張叔怕是已經走了好幾個村子，要到我們這里了。”

        顧青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被褥衣服，趿拉好鞋子就要下地洗漱，“嫂嫂快把外衣穿好，我洗洗臉咱們就出發。”

        顧青嘴上說著，手上的動作也不馬虎，她拿起一旁的木簪挽起了幾下，就將頭發熟練的系在腦后。

        比起顧青的忙亂，晏逸之要穩重的多。

        他將燒好的水倒在一旁的木盆里，以便顧青洗涮，確保顧青夠用了，這才舀了一勺到自己的碗里，吹著碗邊喝起來。

        晏逸之哪知道坐車還要看時辰，何況他根本沒打算去。

        他斜眸打量著忙亂的顧青，嘴角微揚不動聲色的笑了笑。

        昨日跟著顧青到里正家借鹽已經很冒險了，去鎮上必須同人擠在一輛驢車上只會更危險。

        本就是避禍的，晏逸之當然不會湊這種熱鬧。

        顧青的帕子繡的極好，自然也費眼睛。

        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若是為了繡幾個帕子毀了，才叫得不償失。

        有了昨晚的經歷，他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也確定了自己的內心，再看顧青的時候心態已然不同。

        態度不一樣了，顧青的事兒晏逸之不會像之前那般不以為然。

        他堂堂太子獨嫡，哪怕不受老皇帝喜愛，逼得他劍走偏鋒到前線里求生，也沒有窮到讓女人養活的地步。

        至此，等顧青洗漱好回來的時候，就見木桌上放了一個銀裸子。

        “嫂嫂？”顧青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銀子，“這銀裸子……”

        她話沒說完，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看向晏逸之，眼淚不受控制的湍湍流出。

        嫂嫂終究要把她許配給王二麻子了嗎？

        想到這兒，顧青的淚珠子像是斷了線的琉璃珠子噼里啪啦往下落。

        她越想越覺得悲傷，好像昨日的感激都是一場大笑話。

        顧青委屈的看著晏逸之：“嫂嫂若不是嫌棄我了，才不愿意和我過一輩子。”

        晏逸之第一次見顧青哭。

        就算之前被鄰居羞辱，眼睛紅紅的，她也強忍著一聲不吭。

        可如今，她哭了，不僅哭，還哭的止不住。

        晏逸之瞬間一個頭頂兩個大，他根本不知道顧青為什么這個反應。

        什么一輩子不一輩子的，他給銀子而已，怎么還扯上嫌棄了。

        晏逸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易容術特有的膠質感還糊在自己皮膚上，他是“秋蟬”沒錯，嫂嫂給小姑子銀子，有什么錯？

        晏逸之想不明白，那邊的顧青已經梨花帶雨的趴在炕上哭的不看他了。

        許是越想越氣，顧青抽泣的咬緊了手帕：“那王二麻子有什么好的，他家除了有幾個臭錢，又老又丑，還把人往死里輕賤。”

        “嫂嫂若是嫌棄我了，將我賣給人牙子好了，跟著人牙子尚且有機會找個好人家當婢女，到了王二麻子家，只能被他當牛做馬，打的鼻青臉腫連孩子都保不住。”

        王二麻子哪里是不會生養。

        他前后娶了四個老婆，除了頭一個一直沒動靜，后三個都是有人見過大肚子的。

        他一直無后，不過是那些孩子不等從娘胎里生下來就被他打死了。

        最過分的那一個，都已經六個月成型了，被他活活打到落了胎。

        孩子娘哭的當場斷了氣，這才使得王二麻子惡名遠揚，讓顧青這樣的黃花大閨女隨便同人一問便打聽出來。

        這樣的人家，嫂嫂怎么安心讓她嫁過去。

        顧青哭的厲害說卻的清楚，晏逸之終于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他把碗隨手放在木桌，走到顧青身旁抬腿坐到了土炕上。

        “你以為這錢是昨天那兩個人給的聘禮？”

        “難道不是么。”顧青低落的喃喃。

        晏逸之忍不住笑了。

        “昨日那可是二十兩，你仔細看看，這銀裸子最多二兩。”

        “我又沒出過門，從哪里將二十兩銀錠子換成這種二兩的銀裸子？”

        晏逸之抬手把銀裸子拿了過來。

        “這銀裸子是我給你拿去買鴨蛋和粗鹽的本錢，和那兩個人沒有關系。”

        顧青抽泣聲停了一瞬，將信將疑的爬起身子。

        她頂著腫成桃核的眼睛朝著晏逸之手心瞥了一眼，這才發現眼前的銀裸子和昨日的銀錠子不一樣。

        “可嫂嫂哪里來的銀裸子。”顧青小貓叫一般嗡聲細語的說著，“我們家的最后一貫錢不都用來賃這個院子了，嫂嫂怎么又有了銀裸子。”

        顧青的話倒是把晏逸之給難住了。

        他見顧青昨天翻出來裁帕子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還以為多少藏著些體己的銀子，這才摸了一塊最小的銀裸子給貼補顧青。

        完全沒料到顧家已經窮到了這種地步了。

        晏逸之的喉嚨微微滾動，有些不知道怎么搭話的頓了頓，還沒想出對策，顧青反倒自顧自的解了圍。

        “是故人嗎？嫂嫂是跟故人借的銀子嗎？”

        晏逸之不由松了口氣，連忙“嗯”了一聲。

        只是他這么回答，顧青不再哭了臉上的神色卻突然變得凝重。

        許是接下來的話不好說出口，她擰了擰手中的帕子，猶豫再三才看向晏逸之。

        “嫂嫂，這錢算是我借的，嫂嫂不要再聯系故人，也不要再去故人那里謀差事了，我去拿這二兩銀子和村里的鄉鄰買些鴨蛋和粗鹽到鎮子上販賣，往后攤子做大了再賣些鹵味，足夠養活我們一家子。”

        “至于王二麻子……不僅他，往后便是其他人來求親也請嫂嫂一并拒了去，我不愿意到別人家伏低做小，也沒辦法和嫂嫂分開。”

        “倒不如此生不嫁人了，和嫂嫂相依為命，一起過活。”

        顧青的這些話太過驚世駭俗，若是一般的女子聽到必然會嚇一大跳。

        這世間以男子為尊，女子都是附庸之輩，哪有不嫁人的道理，若是年紀大了沒有男人那便沒有靠山，被宗親長輩欺負的狠了，只能絞了頭發到山上廟里做姑子。

        好在晏逸之不是女子，他不僅不害怕，反倒生出幾分好奇。

        “如今年頭不好，百姓過的清苦，有點銀子都要捏在手里當掰成幾瓣花，我不出去找差事，光靠你的鴨蛋和鹵味，又怎么保證一定賣的出去。”

        他挑眉看向顧青，拋出了心頭的疑惑。

        顧青沒想過這么多，她現在有的只是一腔熱血。

        努力回憶了下走街串巷的小販，顧青咬咬牙，說：“窮人買不起富人買，我專去那房子闊綽的人家叫賣。”

        “咸鴨蛋這種東西，有錢人家大概沒那閑工夫自己腌制，我豁出去賠幾個鴨蛋給負責采買的或者當門衛的嘗嘗，他們覺得好了，自然就有銷路了。”

        雖然之前沒仔細想過，但顧青腦子轉的極快，她開始思考這件事，很快連前期可能得虧本投入都想到了。

        越琢磨越覺得可行，顧青握緊了帕子，“再不濟我就到飯館里守著，見到掌柜的便塞兩個，一來二去掌柜的和我熟悉了，想要咸鴨蛋總會想到我。”

        “當然腌鴨蛋也是要時間的，不行我就一個月出去一次，限量銷售，讓他們想吃吃不著，只能按時按點來找我下訂單。”

        顧青說的這些點子倒是新穎，晏逸之第一次聽說。

        想到了賺錢的法子顧青來了精神，眼看自己頭頭是道，仿佛馬上能過上好日子，顧青免不了又有些感慨。

        “以前哥哥嫂嫂和我三個人活的自由自在，如今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更要互為依靠。”

        “哥哥常說一根筷子易折，兩根筷子難斷，這亂世里知人知面不知心，多的是心思叵測之輩，我們姑嫂同心，總好過各自求生。”

        “日子是一點點過出來的，哪怕再苦再難，有嫂嫂在的地方便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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