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這里的生意太熱鬧。

        加上跑堂的是一群足夠當奶奶外婆的嬸娘老太。

        有了第一日的暢銷，到了第二人不少反多。

        周灰鴨老鴨粉絲店仿佛成了鎮上眾人的旅游打卡點。

        顧青這個小娘子自然也變成津津樂道的對象。

        今日來的客人除了真正的饕餮食客，多了一些油頭粉面的男人。

        顧青沒經驗，不懂這些男人為什么一直盯著自己看。

        還是香仙兒先發現了不對。

        她把手中的木牌塞到了圍裙的肚兜里，香仙兒也不急著攬客了，而是走到了那些圍在顧青身邊假意沒想好吃什么的男人面前。

        一個接一個拍了拍他們的肩頭。

        本就做賊心虛，如今突然來了個五大三粗的婆子，男人們瞬間四散而開，連點菜的木牌子都帶走了。

        眼見拿著自己木牌子的客人往外走去，王招弟噯噯了兩聲，這些人反倒跑得更快了，一溜煙兒沒了人影。

        王招弟著急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追又追不上只能任這些人離開。

        她正要責怪香仙兒，就見香仙兒作勢要“呸”他們一口水。

        王招弟瞪大了眼珠，抬手示意香仙兒別這樣。

        被她一打岔，看著旁人圍觀的眼神，香仙兒這才猛然想到自己現在是個餐館跑堂的，連忙將呸咽了下去，吞了一肚子氣。

        香仙兒轉頭往茅廁跑去，進了茅房放了好幾個響屁，才覺得好受多了。

        她們這邊的動靜驚動了正在收銀的晏逸之，晏逸之抬頭看了看，才將視線收了回去。

        他沒做什么特別的動作。

        但原本悶頭吃的正歡的食客中，有兩個人突然不動聲色的站起身子，走向了門外。

        那是虛河和虛山。

        讓暗衛去教訓色膽包天的街溜子實在大材小用。

        但皇太孫變了臉色，便是教訓三歲小兒也得照做。

        虛河和虛山絲毫沒有怨言，只不過顧青做的老鴨粉絲湯確實好吃，他們今日好不容易裝扮成食客混到了人群里，這還沒吃上兩口便將吃食丟下，心里不免有些悲痛。

        這份悲痛轉化成暴力，將那幾個街溜子坑的更狠了些。

        “誰，誰碰老子。”

        感受有人打自己后腦勺，一個穿著屎黃色馬褂的男人扭頭看去，就見往日里同自己不大對付的黑瘦男人正瞅著他笑。

        “二驢！是你這個癟三！”

        本是去看美人的，都怪二驢這個癟三太過明目張膽驚擾店里的那個肥婆。

        新仇舊恨加一起他火氣噌一下上來了。

        馬褂男舉起拳頭沖了上去和二驢扭打在一起，直打二驢“嗷嗷”痛呼。

        只是瘦歸瘦，不代表沒力氣。

        大家本就是實力相當的死對頭，二驢逮住機會踢向眼前的男人襠部，見男人捂著胯痛呼，毫不留情的朝著他的眼眶呼去。

        “敢打爺爺我！削你，爺削死你。”

        見他們兩個你來我往的不亦樂乎，虛河冷笑，轉身去追其他街溜子了。

        被香仙兒這么一打岔，原本一些有賊心沒賊膽偷偷摸摸跟著旁人一起瞅顧青姑嫂的男人也不敢亂看了。

        翻臺率不由高了許多。

        晏逸之淡淡瞥了眼還算老實的男人，將一旁的死蟑螂丟到了垃圾桶里。

        嗯，他原本打算給他加餐的。

        晏逸之難得任性。

        但今天任性了一次，感覺還不錯。

        得益于顧青昨夜的示好，讓晏逸之的心更為堅定。

        他不愿再這么隱忍下去，他要早些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給到顧青他能給到的所有。

        畢竟顧青不只是他喜歡的女子，更是他的福星。

        若是沒有顧青，他必然不會在上元節那日到禹城縣里去，自然也就不會遇到蠻夷的少族長拓跋玉軒。

        晏逸之手上收錢記賬的動作不停，腦中卻思索起虛竹傳回的信息。

        那日遇上的一大一小兩個蠻夷人，小的那個便是拓跋玉軒，大的那個是他的乳兄錚汗。

        大周朝爭權奪勢，蠻夷亦是如此。

        拓跋玉軒是上任族長的獨子，從小聰明伶俐武藝高強，但因患有侏儒之癥，到了九歲后不再發育，一直保留著孩童模樣。

        便是再強大，一個孩童之身又有什么好怕的，老族長要傳位給拓跋玉軒并不能讓其他部落信服。

        蠻夷內部分崩離析。

        只是他們將消息捂得很好，遠在京城的皇宮里并不知道這些信息。

        這也是為什么宣家軍食不果腹、瘦骨嶙峋，只能保持基本的溫飽仍和蠻夷僵持不下的原因。

        不是蠻夷不敢來犯，而是老族長病重，部落聯盟搖搖欲墜只剩下表面的和平。

        拓跋玉軒會出現在大周朝境內，正是為了獲取物資才混跡到禹城縣來。

        大家處境相似，不免相互動了心思。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政事要比想象之中更復雜。

        虛竹探聽到這些消息后，僅僅遵從晏逸之的命令扔下魚餌，便有大魚緊緊咬住了鉤。

        晏逸之看向腰間的信物，怕是再過七八日拓跋玉軒便會帶著殘存的嫡系勢力出現在清遠鎮同他匯合。

        到時候不再是稀少的十余暗衛，而是幾百蠻夷精銳，晏逸之有信心一舉將辰王拿下，讓四皇叔有來無回。

        想到四皇叔，晏逸之忍不住冷嗤。

        短短一個多月，辰王將整個禹城縣翻了個底朝天。

        即便沒能找到他，四皇叔仍不曾離開這里，反倒有了安營扎寨的心思。

        晏逸之心里清楚，辰王會這么做無非是想吞噬掉宣家軍。

        他要靠沒吃沒喝活活耗死宣家軍，讓宣家軍不得不改投到他的麾下。

        ……

        有了昨日經驗，今日的鋪子井然有序，效率也上升了不少。

        顧青甚至掛了個牌子在大門外，寫明了周灰鴨老鴨粉絲湯的營業時間。

        到了酉時三刻便不再接待新顧客，戌時一過則準時關門。

        這一方法果然管用，再也不用給沒等到的客人道歉了，顧青收好銀子關上鋪子，和晏逸之坐上了牛車。

        今日不知怎的，待酉時三刻不再有新客進來，各位嬸娘便齊齊告假想要回家。

        店里沒那么忙顧青一個人也照顧的過來，便準了嬸娘們的假，看著他們蹦蹦跳跳的出了門。

        八個人的年紀加起來足有三百多歲，這一刻反倒像三歲的孩童。

        她們臉上掛著笑，嘰嘰喳喳的議論著什么，甚至招了兩輛驢車，往信守村所在的方向走去。

        這個疑惑在第二日的官道上有了解釋。

        顧青看著身側坐的滿滿當當的牛車，長大了嘴巴。

        香仙兒嚼著花生米和顧青嘻嘻一笑，其他嬸娘也不好意思的偷瞟著顧青，有些丑媳婦兒見公婆的意思了。

        顧青伸手在一側的牛屁股上摸了摸，老牛不爽的甩動著尾巴，鼻子嗤嗤出氣，腳下的步伐卻穩重有力。

        這是一頭脾氣不好，卻比顧青家阿黃大多了的牛。

        因著人多，車板子也大，包括官道上的三位嬸娘和食材一起，足足得拉一千斤。

        官道上時不時有人招手，以為他們是去鎮上的車夫，顧青不得不將周灰鴨的招牌拿了出來，掛在了牛車上。

        這倒是無形中做足了廣告，讓顧青的周灰鴨名聲大噪。

        吸引了不少慕名而來的人。

        只是顧青怎么也想不到有些人為何如此執著。

        她站在自己鋪門口，看著隔壁布店僅一晚上便關門大吉，換成了周飛鴨老鴨粉絲湯，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疼。

        便是掌柜的也不是陌生人。

        顧青看著眼前這越發消瘦的男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不是哥嫂老鴨粉絲湯的攤主嗎？你們出獄了？”

        當真冤家路窄，同一件事兒竟然能做出兩次。

        更要命的是這對夫婦實在勤奮，大抵是干脆住在了店鋪的原因，等顧青一伙人來時，他們已經開門有一陣子了。

        不僅如此，這夫婦二人怕是因著牢獄之災記恨上了顧青。

        擺明了要同她對著干。

        顧青顧了八個嬸娘，他便雇了八個老太，那年齡比香仙兒她們可大多了，頭發一片雪白。

        顧青愣愣地聽著老太們口齒不清的喊著：“歡迎光臨”，她只覺得拳頭都硬了，想要回歸最原始的暴力。

        好在有這種想法的不只顧青一個人，王招弟顯然也忍不了。

        她把頭巾一摘，塞到香仙兒手里，王招弟一個助跑，一腳踹在了大門上。

        本就是租的鋪子，一夜之間能開門營業便不錯了，來不及翻新。

        木門不大結實，王招弟的力氣甚至沒有全部踢在門上，木門已經“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啊！”

        店內吃飯的客人發出驚呼，也沒人敢吃下去了，一行人魚貫而出，全都跑到屋外看熱鬧。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瘦猴男面紅耳赤。

        他從案板上拿起菜刀，口中大喊著：“我跟你拼了！”沖了出來。

        徒手干架可不興帶兵器。

        眼看對方拿了菜刀，王招弟扭頭就跑，她剛跑回香仙兒身側就見瘦猴男突然來了個平地摔，面朝下趴在了地上。

        鮮血從他的鼻子上流出。

        男人“呸呸”吐出兩顆牙，臉蛋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淚水不要錢一般飆灑。

        “當家的！”

        伴隨著一聲哀嚎，他向來膽怯的媳婦兒朝著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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