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忙完，精力旺盛的嬸娘們也都累癱了。

        香仙兒是第一個干不動的人。

        在家里尚且能躲懶不干活，誰能想到如今連摸魚的時間都沒有了。

        香仙兒氣喘吁吁的癱在凳子上，摸著桌腿的雕花元寶，心情復雜。

        她原本是為了干更少的活，賺更多的錢才跑來顧家應聘的，什么時候初心都變了。

        費勁的扭著脖子看向屋里的姐妹，見大家都累的跟死狗一樣，香仙兒這才開始偷著樂呵。

        算了算了，全當減肥了。

        辰時開店，戌時才收攤，整整馬不停蹄七個時辰。

        虧得晏逸之昨天多備了幾只鴨子，顧青才有機會續上趟。

        眼瞅著鴨湯見底，外邊還排著黑壓壓的食客，趕在彈盡糧絕之前顧青跑到后院的廚房里現場燉湯。

        就這，還不夠賣。

        若不是一點吃食都沒有了，再干下去會耽擱回村的時間，顧青恐怕還得再燉煮一鍋安撫最后幾位食客的心情。

        親自出門同客人道歉，又許諾了明日為這十來位客人留桌，門外才沒了苦等的人。

        顧青心底唏噓，有些不太敢相信這是真事兒，她把錢盒子拿了出來，看著滿滿當當的銅板和銀子，才有了一丁點真實感。

        王招弟倒是開心。

        累是真的累，錢也是真的多。

        她盯著正在摸銀子的顧青，恨不得代替顧青當大掌柜，將銀子數清楚。

        不敢確定這是剛開業的原因，還是往后的生意都會如此興隆。

        顧青把銀子放在一旁，拿出紙筆記錄下這來之不易的進項。

        她都沒好意思跟王招弟顯擺這已經是第二個錢盒子了，下午的時候另一個錢盒已經堆滿，顧青粗略數數，至少有十兩銀子。

        天已大黑。

        鎮上不比縣城里會有城門和宵禁，鎮上要自由一些。

        但顧青不打算回村里了，不然來不及準備明日的食材。

        拜托了離自家最近的嬸娘幫她喂養家里的動物，顧青臨時去隔壁人家買了四只鴨子回來，全都塞入廚房的大灶臺里。

        還沒搬家，這邊連換洗的衣物都沒有，顧青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才選擇留在鎮上，倒把各位嬸娘開心壞了。

        香仙兒一個鯉魚打挺坐直身子，笑呵呵的看向了一無所知的老牛。

        顧青不回鎮上，晏逸之自然也會留下。

        牛車便空出了兩個位置。

        鋪子里的嬸娘人數眾多，但除了香仙兒各個又干又瘦。

        都是不上秤的人，努力擠一擠勉強擠得下一輛車。

        再加上老牛力氣大，不用擔心尥蹶子。

        嬸娘們高高興興的擠成一坨，坐在最外圈的幾個人手挽著手，以防從車板上滑落。

        忙碌了一天，總算能坐著歇歇，不用徒步回村里了。

        待嬸娘們的身影逐漸走遠，顧青合上門轉身朝著里屋走去。

        倒不是她吝嗇不給大家吃晚飯，實在是所有的食材都賣完了，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小料臺。

        顧青隨手將小料收拾干凈，又將鋪子里擦洗了一遍，這才提著裙子蹲在了晏逸之身側。

        晏逸之正在刷碗。

        嬸娘們走之前已經處理了一大半，卻還有小山一樣的碗放在一側等著人清理。

        顧青忙著對賬，刷碗的事兒只能交給晏逸之。

        如今賬本盤點完成，顧青總算空閑下來，她選了個舒服的姿勢接過一旁的臟碗和晏逸之一起洗洗涮涮。

        兩個人同時干活，比起一個人快的多。

        約摸半個時辰，顧青扶著腰將最后一個碗放在木架子上，接過晏逸之遞來的溫水潤了潤嗓子。

        火上咕嘟咕嘟煮著明日的鴨湯，一旁的大盆里泡著冒著熱氣的鹵料。

        顧青小口喝完水，望著冷清下來的鋪子，躊躇的揉著手中杯子，不知道該做些什么了。

        白日的事終究在她的心頭留下痕跡。

        忙碌的時候尚且能麻痹自己，清閑下來，憋悶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

        顧青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

        她好像不再滿足于一個人的單相思，想要把自己的心思說給嫂嫂聽，想要得到嫂嫂的回應。

        這樣的念頭一旦開始發芽就會如野草般瘋長。

        原先所有的掩飾，隱忍，禮義廉恥都變得微不足道，她的心瘋狂跳動，萬分渴望一個嫂嫂親口給予的答案。

        顧青心里藏著一團火，便沒有說話。

        可她輕顫的睫毛擋不住眼中的炙熱，局促的動作透露著不安，便是晏逸之不去端詳，都能看出來她心底藏著事。

        見顧青不愿主動張口，他只當自己尚未發覺。

        晏逸之接過顧青喝空了還不肯放下的水杯，輕輕推了推她的后背，示意她該休息了。

        陌生的氣味縈繞在鼻間。

        躺在鴨毛做成的被褥里，顧青緊捏住被筒盯著昏暗的天花板。

        旁邊是寬衣解帶的晏逸之。

        嫂嫂從不在熄燈前脫衣服，雖已經睡在一起一月有余，到了床榻之間，他們卻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距離。

        這距離忽近忽遠，有時候她能感受到嫂嫂對自己的寵溺，有時候卻仿佛隔著山河。

        比如現在。

        晏逸之明明躺在她的身側，她卻摸不到也得不到他。

        不知名的沖動涌上心頭，顧青一咬牙，閉著眼滾向了身側。

        等晏逸之穿著里衣睡入被筒，他剛一躺下圍上來一具滾燙的軀體。

        顧青忍不住了，也不想忍了。

        她抱著嫂嫂瞬間緊繃的勁瘦腰肢，把自己的臉埋在晏逸之硬邦邦的后背上。

        顧青摟著晏逸之的腰一動不動，努力控制著自己洶涌澎湃的愛意。

        她變了，原來做過的決定說過的話都變了。

        越是感受著身下的觸感，越變得貪心。

        晏逸之感受到顧青的依賴，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

        他好像知道她怎么了。

        不同于顧青，這樣的認知讓晏逸之彎起嘴角。

        他抓著她的手，將她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累了吧，睡吧，嫂嫂一直在。”

        晏逸之不會頂著秋蟬的臉和顧青談感情。

        不僅僅是為了安全，更重要的是，他是他，不是別人的替身。

        這些話在沒有亮明身份前是說不通的。

        晏逸之用胳膊壓住顧青亂動的身子，見顧青還有話要說，他手指微抬，顧青瞬間軟了下去。

        看著昏睡過去的顧青，晏逸之撐著頭斜臥在顧青身側，他攏了攏顧青略顯凌亂的頭發，在她的眉心輕輕落下一吻。

        會回應的。

        風風光光的。

        被萬人傾羨和祝福。

        也快了，大抵用不了多久了。

        想到今日見過的兩個人，晏逸之眼底一片冰冷。

        既然等不到宣家軍，那便換個盟友。

        養虎為患那是馴虎無方，晏逸之有這個自信收放自如，他既然敢讓猛虎出山，便能將其逐回山林。

        這些顧青都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等她一覺睡醒，嬸娘們已經到了。

        有牛車就是不一樣，試過了牛車的好，在香仙兒的牽頭下，各位嬸娘今早來的路上已經商量好了，等今天下了工就去香仙兒村再買一輛牛車回來。

        不用顧青掏錢，這牛要她們自己買。

        到時候把來往鎮子的時間省下來，她們又能多掙不少錢。

        有錢的女人腰桿子挺得直。

        放往常買牛這種大事，那是一家老小坐在一起商量好幾日才能定下的決策。

        哪像現在，幾個女人在趕路的途中嘮嘮嗑就打定了主意。

        擔心顧青知道了會幫她們出錢，嬸娘們硬生生憋下了這等開心事，化興奮為動力，將鋪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顧青是被嬸娘們嘻嘻哈哈聲吵醒的。

        倒不是故意發出聲響，實在是忍不住了。

        王招弟急著出門穿錯了衣服，套上了她家那口子的褲子。

        她那口子要比她矮上一些，王招弟掃地時彎著腰撿簸萁，一個用力褲子崩開了。

        “哎喲”一聲，王招弟老臉通紅，她捂著□□擋住棉絮，為了不讓棉絮掉出來，只能扔下掃把夾著腿蹦來蹦去。

        這樣的姿勢太過滑稽，本來便忍得辛苦，這下哪里忍得住。

        “快快快，哪里有針線，快借我用用。”

        王招弟著急的跑到晏逸之面前打招呼，逼得晏逸之只能不動神色的偏過頭去。

        “這邊沒有針線。”

        又不是搬到這邊住了，哪有什么針線。

        王招弟沒辦法只能求救的看向老姐妹香仙兒，想讓香仙兒想想辦法。

        顧青正是在這個時候起來的。

        她捋了捋有些酸痛的肩膀，看著委屈的王招弟，笑彎了眼睛。

        “嬸娘。”

        顧青輕輕喚道。

        “隔壁就是布匹鋪子，您且等著，我去借些針線回來。”

        “噯噯。”王招弟連忙應下，夾著腿靠在墻邊，朝著看她熱鬧的嬸娘們翻了個嫌棄的白眼。

        顧青醒了不必再小心翼翼，眾人哄堂大笑，氣氛好不熱鬧。

        只是，站在布匹鋪子，顧青生出了別的念頭。

        她突然覺得面前小二的圍裙也挺好。

        于是，等顧青從隔壁鋪子回來，手上拿了十套棗紅色的圍裙。

        將針線遞給王招弟，顧青順勢把圍裙分給了各位嬸娘。

        由當昨日沒輪上的幾位客人一大早跑過來等著時。

        大門一開，一溜兒上了歲數的嬸娘穿著統一的棗紅色圍裙，戴著紅色頭巾，頭巾上還別著一只灰色小鴨子，花枝招展的笑意盈盈。

        “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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