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別管閑事。”他語氣很淡，不帶任何表情，幾乎是沒有停留的，他擦著她的肩膀從旁邊走過。

        云皖怔愣了一下。

        裴斯年看不下去了，拉著她往外頭走：“他們不領情算了，別理他們，我們去超市。”

        出了教室，裴斯年低聲道：“你說你管他的事干什么呀？他又不會領情。”

        “我只是覺得他們不該在背后說別人……”

        “你的心當然是好的，但別人未必會感謝你，”裴斯年推著她往前走，一邊嘮叨，“像他這種從好班進來的，人傲著呢，我們也不大愛管閑事，看看就過去了。”

        云皖搖搖頭：“他應該不是這種人。”

        “怎么不會？這不，就證實了。”裴斯年說。

        云皖抿了抿唇，沒說話。

        “我聽人說，咱們班好像要來個新的數學老師，太好了，我真的受不了李老頭了，不知道我們的數學老師長什么樣……”裴斯年拉著云皖喋喋不休。

        云皖有些晃神，還在想他剛剛的那句話。

        下午是兩節物理課。

        物理老師張廣安挺著個啤酒肚，手捧著茶杯晃晃悠悠進了教室。

        張老師把教材放在講桌上，清了清嗓子道：“下午的課去實驗室上，我看了一下，咱班有49個人，給十分鐘時間，兩個人一個小組，班長把分好的組名字統計一下交上來。”

        此話一出，教室里瞬間沸騰起來，男生女生們都圍在一起開始討論，都想跟關系好的分到一組。

        裴斯年她們四個人，剛好分為兩組。

        云皖跟大家都還不熟，沒有主動去找人組隊，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等最后一個落單的。

        裴斯年看了看云皖，面露難色，她想了一會兒，走上前：“云皖，要不你跟我們一組吧，我去跟老師說說三個人應該也可以。”

        另外一個女生贊同地點了點頭。

        云皖知道她們是好心，她沖裴斯年笑了笑，說：“沒關系的，我看有沒有人單出來的，有的話我就去她那里，沒有的話就跟你們一起。”

        “好吧，那你待會兒來找我們。”裴斯年說。

        很快，大家都迅速地分好了組。

        “還有多少人沒分組，抓緊時間。”張老師抬手看了看腕表，催促道。

        時間過去了八分鐘，絕大多數人都已經找到了組隊，剩下的人越來越少，云皖看著在教室里來回走動的人，忽然有些緊張。

        “還有誰沒分組？”

        班長把統計表交了上去：“只剩下肖航，云皖和周覆了。”

        “云皖，你到我們這一組來吧。”裴斯年沖她招招手。

        “三個人一組也是可以的。”張廣安說。

        云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少年，他應該會跟那個男生一組吧，于是云皖去到了裴萌萌身邊。

        但沒想到張廣安說可以三個人一組，肖航就名正言順地去了別的組。

        只剩下周覆了，教室里的人都注視著他。

        云皖有些詫異。

        教室里很熱鬧，大家都跟自己的好朋友分到了一組，正圍在一起聊天，云皖覺得，只有他的身邊是安靜的。

        “老師，沒人跟周覆一組。”忽然有個男生說。

        云皖看過去，就是今天說周覆壞話的那個男生，很明顯，他現在是在故意使壞，讓他當眾難堪。

        “沒人跟你一組嗎？”張廣安喝了一口茶問。

        周覆臉上沒什么表情，看起來并沒有把這個當一回事。

        “誰愿意跟周覆一組？快點兒，有誰愿意跟周覆一組？”

        沒有人應答。

        “誰愿意跟他一組啊？”有個女生低聲嘀咕了一句。

        “為什么你們不愿意跟他一組？”云皖忍不住問。

        女生看了她一眼，倒也沒瞞著，說：“他是個怪人，整天陰沉沉的，也不愛說話，大家都躲著他走。”

        “為什么說他是怪人？”云皖問。

        “這事兒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有人親眼看到他在上生物課的時候用手活生生地掐死了一只青蛙，當時他旁邊的女生都被他們嚇哭了。”女生說。

        “真的假的？”旁邊的人很明顯有些被嚇到了。

        “那還有假，下課后別人去看了，那只青蛙的皮都被活剝了。”女生說道這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云皖蜷了蜷手指，沒有說話。

        “還有一次，學校操場那兒不知道從哪兒鉆出來一條蛇，他直接徒手把那蛇抓住了，當場把那蛇給捏死了……我覺得，他比冷血動物還可怕。”

        “天吶，他是不是心理有問題啊？”

        “好恐怖啊，太冷血了吧，好歹也是一條生命……”

        眾人議論紛紛，云皖攥著水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誰愿意跟周覆一組？”

        大家都坐在一起打鬧聊天，一片祥和，只有周覆一個人站著，在這熱鬧的教室里顯得格格不入，像是個異類。

        “再問一次，有沒有人愿意跟周覆一組？”張廣安扯著嗓子問。

        “老師……”一個輕柔的女聲從教室后方傳了過來。

        張廣安抬起頭，扶了扶眼鏡，眾人朝著聲源看過去，一個留著齊劉海，帶著黑框眼鏡的一個女生站了起來。

        “我愿意和周覆一組。”女生聲音很小，像蚊子的聲音一樣。

        “你說什么？”張廣安皺了皺眉，教室里太吵了，他沒太聽清。

        “老師，我愿意和周覆一組。”云皖說。

        教室里安靜了一瞬，很多人眼神有些怪異，似乎是沒想到會有人主動跟周覆一組，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她。

        看著眾人的眼神，云皖忽然有些難過，他們一直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周覆的嗎？她有一瞬間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裴斯年沖她做口型問她在干什么。

        “確定嗎？”張廣安問。

        云皖沒有理會裴斯年驚訝的表情，點了點頭，語氣很堅定：“確定。”

        “好，那就這樣吧，班長統計好把名單交上來。”

        云皖回過頭，周覆站在角落的窗邊，背著光，光影打在他的側臉，陰影覆蓋了他的半張臉，他側過頭看著她，眼神晦暗不明。

        分好組，大家都陸陸續續往實驗樓走。

        周覆跟著出了門。

        云皖拿上課本，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走著走著，他忽然停了下來，側過身，似乎是有意等她。

        云皖抬起頭看著他。

        “你是可憐我嗎？”他說。

        穿堂風吹過走廊，風吹動他的頭發，窗外梧桐樹的光斑落到他的臉上，發著光，云皖被風吹得瞇了瞇眼睛。

        “沒有。”云皖抬了抬眼鏡。

        “那為什么選擇跟我一組？”周覆垂眸看著她。

        “我想和你一組。”云皖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隔著鏡片，她的眼睛很亮，滿是誠摯。周覆頓了下，撇過頭去。

        “你總是這么喜歡替別人做決定嗎？”聲線一如既往的冷，一如既往地不客氣。

        “什么？”云皖眨了眨眼睛。

        “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完成實驗，”周覆頓了頓，漆黑的眼瞳在她臉上掃過，一字一句道：“意思是不需要你。”

        云皖睫毛輕顫，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末了，他補上一句：“錢我會還給你的，少自以為是了。”

        生物課上，老師交代了注意事項后就讓學生進行實操了。

        周覆負責做實驗，云皖負責記錄，有他在，她全程都沒有操什么心，只用寫寫實驗數據，很輕松。

        全程他都相當專注，沒有一點分神。

        剛才他說的那些話，云皖并沒有放在心上，她覺得他不像他們口中說的那樣可怕，也許他只是嘴巴毒了一點，其實心地并不壞，不然他怎么會去照顧流浪貓呢。

        兩人上課全程沒有任何交流，介于他上課前說的那些話，云皖有些猶豫，再三思慮下，云皖還是決定問清楚。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云皖說。

        “問。”

        “他們說的你上生物課……”云皖有些猶豫，“掐死青蛙的事……是真的嗎？“

        周覆手頓了一下，他放下了鑷子，用濕毛巾擦了擦實驗臺，道：“是。”

        “你為什么那樣做。”

        “它快死了。”周覆低著頭，仍然忙著手里的事。

        “什么？”云皖有些不理解。

        “它反正快死了，我只是幫它早點解脫。”周覆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像是不過在說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得事情。

        云皖有些難以置信，也不能理解。

        “你害怕了？”周覆回過頭，勾唇笑得很邪。

        云皖搖了搖頭。

        周覆收斂了笑意，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里的鑷子，說道：“他們都怕我，覺得我是個怪人，只有你不會怕我。”

        “我以為我說了那些重話，你至少會遠離我。”

        云皖不在意，她也不是天生有一顆強心臟的。她聽過的話遠遠比這惡毒。

        下課后，裴斯年把云皖拉到一邊。

        “云皖你瘋了嗎？你干嘛跟他一組啊？”裴斯年問。

        “我為什么不能跟他一組？”云皖有些懵。

        “他是個怪胎誒！大家都覺得他很奇怪，上次掐死青蛙把別的女生嚇哭了你忘了嗎？反正你離他遠一點。”

        這時，周覆拿著書從她們身旁走過，裴斯年瞬間噤了聲。

        他像是沒有聽見似的，看都不曾看她們一眼。

        等他走遠，裴斯年才敢開口說話：“嚇死我了，應該沒聽到吧？”

        “斯年，他不是怪胎，也不是你們說的那樣的人。”云皖說。

        “可是大家都不待見他。”裴斯年說。

        “可是他并沒有做錯什么啊，”云皖說，“他只是跟我們有點不一樣。”

        裴斯年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只是說話做事的方式跟我們不一樣，他并沒有做錯什么，為什么大家要這樣對他呢？”

        “大家都遠離他，我不希望你受排擠。”裴斯年低著頭，慢吞吞地說。

        云皖有些意外，前世她沒有一個真心朋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愿意這樣為她著想，真心對她。

        “我不覺得那樣做事對的，如果我們都像其他人一樣，隨波逐流，疏遠別人，我們跟他們又有什么區別呢？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裴斯年說不出話了。

        “比起別人口中說的他，我更想親自去靠近，去了解他。”云皖笑了笑。

        最后一節課是數學課，云皖和裴斯年踩著上課鈴踏進教室。

        奇怪的是，明明沒有老師，教室里卻出奇的安靜，同學們都規規矩矩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還以為遲到了……”裴斯年喘勻氣，掃了眼教室，非常納悶，“怎么這么安靜呢？老師不是沒來嗎？”

        一旁的女生瘋狂朝她使眼色。

        裴斯年有些懵：“怎么了？”

        終于，她轉過頭，看見講臺上站了一個男生，高高瘦瘦的，沒穿校服，帶著無框眼鏡，看著面生，好像從來沒在學校里見過，就這么跟她對視上了。

        看面相，是個讀書的好料子，一看就是好學生。

        裴斯年以為他是一班的尖子生，來教室借什么東西。

        她走上講臺，仔細瞅了他兩眼，忍不住驚呼：“你居然敢在學校不穿校服？牛啊，那劉扒皮不削你嗎？還是一班的？一班的可以不穿校服？”

        后面有只手使勁扒拉她。

        裴斯年拍掉那只手：“別鬧。”

        “同學，你幾班的？走錯教室了吧？”裴斯年上下打量他兩眼。

        “裴斯年！快別說了！”后面有人叫她。

        “怎么了？老師又沒來，你們怕什么？”裴斯年說。

        云皖終于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她走上前把裴斯年拉了回來。

        “干嘛呀？”裴斯年問。

        “你先坐下。”云皖把她按在座位上。

        接著，她看到講臺上的男生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三個大字——王景樹。

        “他在干嘛？自我介紹？”裴斯年坐在座位上評價，“名字還挺好聽的，就是人呆了點。”

        講臺上的人清了清嗓子，抬眼掃視了一圈教室，視線停在裴斯年身上，微微一笑：“同學們好，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班的數學老師了，我叫王景樹。”

        裴斯年感覺當場被雷劈了，劈得外焦里嫩，直接傻了。

        “剛才那位同學叫什么名字？”王景樹看向教室后排。

        “裴斯年！”班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男同學立馬回答。

        裴斯年想死的心都有了，剛才還舔著個大臉湊到他跟前耀武揚威，現在她恨不得把頭埋進桌子里。

        王景樹點了點頭，重復了一遍她的名字，“裴斯年同學。”

        裴斯年生無可戀地站了起來。

        “我想請裴斯年同學幫我一個忙。”

        眾人的視線齊刷刷地聚集在裴斯年身上，裴斯年瞪大了眼睛。

        “現在課代表暫時沒選出來，我想請裴斯年同學暫時擔任數學小組長一職，以后的作業暫時都交到她那里。”

        “有什么問題，我會找你。”王景樹看向裴斯年。

        裴斯年忽然覺得背脊一陣發涼，她突然覺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不會那么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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