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許鳶盯著看了兩眼，驟然跟小旋風似的，穩住腳步，小步跑了過去，腳步很輕，沒什么聲音地跟在前面人兩三步距離之后。

        一剎那，冷陰陰的感覺消散了不少。

        手機鈴聲是一首很流行的歌，周杰倫的反方向的鐘。

        他單手接了電話，另一只手捏著那瓶半晃蕩著的礦泉水，看起來很愜意，聲音平穩說：“喂。”

        “你走了？我剛叫你都不吭。”那邊的聲音咋咋呼呼的。

        周行遠淡淡道：“嗯，沒聽見。”

        “草，我剛到學校門口，你現在在哪呢？等我一下，我有急事。”

        前面楊樹下有個木質長椅，一旁是一個人民廣場。

        傍晚的暖風總是暈上一股倦懶之意，路上行人散步的居多，望水巷也只有這個時候會顯出小城小景的狀態。

        周行遠翹著長腿坐在了路口的長椅上，隨意道：“十字路口。”

        一抬眼，就看到一旁站著的許鳶，她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周行遠愣怔了下，下一秒對上人的視線。

        許鳶跟人眨了眨眼，雙腿動了動，顯得有些局促，她扯了扯書包緊跟著坐在長椅旁邊，聽到那邊噼里啪啦的聲音，目光落在遠處來去的人群，這條街是條大路，平常來去人群會很多，她默默地又靠近著周行遠挪了挪。

        周行遠一邊睨眸看著她，聽到那邊說——

        “那剛好，你等我一下，救我狗命。”

        許鳶下沒想到能在這遇上他，他現在都不用上班的嗎？

        看他背了一個書包，難不成也是附近學校的？國二還是臨中？

        勤工儉學倒也有可能。

        周行遠根本沒搭理她，瞇著眼，晃動手腕，抬了抬眉骨問對面，聲音很淡，凌冽中多了些沉，很性感：“找我什么事兒？”

        許鳶陡然聽到這聲音呼吸一緊，身子抖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往旁邊飛快看了一眼，連給烏七發信息的手指都顫了一下，心尖更是跟有什么在亂蹦一樣，眼皮燒得慌。

        這個聲音，真的好好聽噢。

        許鳶唇角微微上揚，手指不自覺捏了捏書包，看到對面馬路上有個騎著三輪車的老頭，車上放了好幾個白色泡沫的箱子，里面大概是冰鎮飲料跟冰淇淋。

        還有一塊大西瓜被切開，包裹著一層透明防護層擺放在藍色三輪車上。

        夏日清冽的氣息在黃昏時刻仍舊肆意橫行。

        這個路口靠近小區，賣水果的超市卻要更遠些，路上經常有賣東西的小販。

        她正準備起身，聽到那邊一陣扭捏的聲音——

        “哎我等會遇見了再說，電話里不方便。”

        聲音欲拒還迎，多少有點嬌羞了。

        整天混入菜市場八卦的許鳶同學這下可就移不動腳步了，世間一切都要為八卦讓道兒。

        手機又響了一下，她低下頭，烏七發過來滿屏的問號，許鳶眉頭一皺，上拉了拉，瞧見剛才她給她發的那兩句。

        ——真的好帥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帥得直軟腿！蹲在塞納河畔流口水！

        ——要干嗎！！！！！！（興奮）

        許鳶：“……”

        不，不是，你聽我解釋。

        許鳶連忙沒有底氣地辯解：【打錯了，是要、看、嗎！我給你偷拍。】

        周行遠見旁邊小姑娘明顯沒走的意思，剛才那挪動的動作也特明顯，心想估計是害怕一個人回家。

        他斂著眸，言簡意賅：“說。”

        對比這邊的冷漠，那人壓低著聲線，還有些難為情，輕咳了聲，最終還是開口了。

        “你家里放的有新的……那什么嗎？”

        盡管兩個字說得極低，從小被冠以順風耳之稱的許鳶還是聽見了，整個人，呆住了。

        脊背都不自覺地挺直成一條線，耳廓泛紅，不自然地飛快往小圍裙臉上瞥了一眼。

        許鳶不想多想。

        但是——內褲？

        內、褲？？

        你們男生！什么都可以、借、的、嗎？

        兄弟大概意識到了那邊的沉默，又壓低了聲音。

        輕咳嗦了聲：“我不是住校嗎？一會就門禁了，帶的有點緊，穿不上了。”

        許鳶：“……”

        這是在，夸自己，嗎？

        送你一套開襠褲你要不要啊？

        大兄弟很郁悶地說著：“還不是那件事，我他媽都嚇死了，我還以為衣服都裝進拉箱里了，結果沒有！現在帶的是之前買錯的。”

        許鳶站起身，正準備躲避一下少年們的閨房話題，就聽到周行遠悠悠道：“估計不行。”

        說完又補了一句：“不合適。”

        “……”

        須臾，許鳶從遠處買了兩個可愛多走過來，遞給周行遠一個。

        周行遠挑眉看了她一眼，手捏著手機在膝蓋沒動，僵持了一秒鐘，沉了口氣說：“不用，謝謝。”

        許鳶又往他身前遞了遞：“不是，你不是發燒了嗎？放額頭上。”

        她剛就注意到這人臉上有些不對勁了，一張臉白的跟擦了粉的黑白無常似的，臉頰處有些不自然的泛紅，單薄的眼皮也耷拉著，老遠就晃著身子，都快要撐不住了。

        昨天見到就在發燒，怎么今天還在燒？

        不會是感冒藥都買不起吧？能撐到現在也是一種奇跡了。

        怪不得王拖堂說不好好學習就要去種地，但怎么沒說要發著燒去種地啊！

        周行遠掀了掀眼皮，仍舊沒有拿的意思，重復剛才的那句話，疏離又禮貌：“不用。”

        他補了一句：“謝謝。”

        “就當謝謝你送我回家了。”許鳶解釋送可愛多的緣由。

        周行遠挑著眉：“我什么時候說要送你回家了？”

        許鳶眨了眨眼睛，給她指了下遠方不過三百米的馬路對面開著大門的小區。

        滿臉只寫著，都他媽送到門口了你說送沒送？

        小圍裙肯定知道她跟了他一路了，但就是沒回頭，雖然他不知道她家就在那邊，但，她才不管。

        “拿著嘛。”許鳶乖順地往他那邊又推了推，聲音輕快地說：“遇到兩次就是緣分，以后我們就是朋友了。”

        周行遠默然，胳膊放松地抵著膝蓋，老神在在道：“我怕你下毒。”

        許鳶：“……”

        我下——

        我有必要嗎！下迷藥還差不多。

        許鳶撇唇，生氣地獨享了兩個可愛多。

        -

        十字路口往前一百米就到了她家了，等獨自走過十字路口，許鳶才猛地想起，忘記跟人要微信號了。

        一回頭，人已經不在這兒了。

        估計是去米線店了？

        果然是個矜矜業業認真負責為了生活而拼命努力的酷哥。

        求問，這些美好的品質是怎么都體現在一個人身上的？

        雖然也能下次去米線店要，但不知道怎么的，許鳶心里忽然就冒出了一種莫名的沖動，現在去找他。

        萬一人一會兒直接暈倒在店里她還能來一個英雄救美。

        秉承著做事從不拖拉的社會理念，許鳶看了一眼時間跟黑黑的天，毫不猶豫轉身就往米線店走。

        反正也不遠，走個十分鐘就到了。

        因為不太餓，許鳶坐在一樓桌子旁邊，前面還有一對小情侶也坐著正在吃米線。

        許鳶捏著手機沒點，往四周都看了一眼，沒看見人，又跑去二樓轉了一圈，還是沒人在。

        許鳶抬起頭，站在前臺，往門口處張望了一眼，沒瞧見那人，才問：“你們店那個小圍裙呢？”

        “小圍裙？”白子恒剛忙完，聽到許鳶這話還愣了一下。

        許鳶揚了揚下巴：“就昨天來那個。”

        白子恒沉默了一秒，他還想著難道是他廚藝真的不行了？現在來都不肯吃。

        原來不是我廚藝下降了，也不是吃膩了。

        是看膩我了唄？

        怪不得要給我提那種胡扯的建議。

        “你問這個干什么？”白子恒說：“他就是來幫一下忙而已。”

        幫忙的？？

        許鳶瞪直了眼睛。

        她可記得她問是不是新員工的時候那酷哥可是“嗯”了一聲的！

        沒關系，長得帥的人對許鳶這種極度顏控來說，什么都可以被原諒。

        許鳶毫不氣餒，坐在一旁，胳膊抵著桌子，顰眉問：“他是望水巷的？怎么沒見過？”

        白子恒坐在對面，說：“他是你們學校的啊，哎對，他高三的，怪不得你不認識。”

        有時候也感覺這女孩真挺神奇的，大街小巷從頭到尾，哪家的老板都跟她打招呼，這人脈他一個賣米線的都嫉妒。

        以后要是她做生意，肯定比他家米線店強。

        那確實，即便是身為小靈通的許鳶，也從來不怎么打聽跨年級的事兒。

        許鳶問：“哪個班的？”

        白子恒：“他剛轉到你們學校的，高三一班的。”

        剛轉來的？

        她腦海里瞬間浮現了周行遠的名字，下一秒猛地搖頭把他名字從腦子里圓潤地滾出去。

        高三一班轉來的新生還真挺多啊。

        許鳶舔了舔唇，一雙大眼烏溜溜的，帶著一絲狡黠問：“叫什么名兒？有手機號嗎？微信號qq號？身份證號也行。”

        “你想干嘛？”

        許鳶背著書包走過去，拍了拍人的肩膀，大眼故作深沉：“我們社會少女的事兒，你不懂。”

        “……”

        白子恒還是說了：“高三一班的，周行遠。”

        反正去學校之后也還會認識。

        白子恒說完話，沒聽到旁邊有聲兒，歪頭看過去，那個自稱社會少女的許鳶跟被凍成了雕塑一樣，眼睛都不帶轉的，認真看著身子都有些僵硬，眼睛倒是瞪得直直的，像一只鼓著腮幫子炸毛的小倉鼠。

        “你說啥？”那三個字在腦子里來回震蕩，許鳶感覺腦子現在有點缺氧，跟有了高原反應似的，急需一個呼吸機。

        她扭過頭，一字一頓，試探中帶著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你說，他叫什么來著？”

        白子恒一臉霧水：“周行遠啊，這名兒好聽吧。”

        這他媽不是好不好聽的問題啊。

        社會少女扛著書包大步往門口走，跟逃竄似的。

        “你不要手機號了？？”

        “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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