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厲教授布置一周的功課, 林滿慧這次沒有偷懶,用心學習。
“春蘭又稱草蘭、山蘭、朵香、撲地蘭,葉4-6枚集生,長20-40厘米, 少數可達100厘米……”
“春蘭是目前我國最廣泛栽培的蘭花之一, 其中野生綠云和一些金邊春蘭被列為禁止國際貿易范疇……”
看到林滿慧捧著書在家中邊走邊念, 林景嚴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小妹突然用起功來,我還真不習慣。”
林滿慧沒有笑, 反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作為一個末世木系異能者,植物在她眼中是食物,是可操控、利用的物件,也是朋友, 戰友,卻從來都不是科學研究對象。
來到這個世界, 成為花卉專家厲浩教授的弟子,被逼著背誦、熟悉植物的習性、喜好,學習如何繁殖、培育,這可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她也曾經問過老師:我為什么要知道春蘭別名是什么?干嘛要知道春蘭快速繁殖技術?能養活、養好它,不就行了?
但厲教授斬釘截鐵地說不行!科學研究必須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憑著對植物的親和天性養花,只能養好一盆花,沒辦法復制、推廣。
林滿慧聽明白了, 老師的意思是:光你一個會養護花,不行。你得把種花的經驗總結出來, 讓更多的人種好花。
于是乎, 在末世叱咤風云的林滿慧大佬當起了聽話的好學生。沒辦法, 說不過、斗不贏,而且……師母的下午茶糕點實在美味。
林景嚴現在收了心,沒有天天往外跑,閑極無聊坐在椅中聽小妹背書,時不時打個岔:
“那咱們家這一盆金邊野生蘭花,算是珍稀品種嘍?”
“這個泥盆子是不是顯得有些太低調?你從農科所那里尋摸個紫砂花盆嘛。”
“一盆蘭花太冷清,我看它七月就長了兩個芽頭,你再種兩盆?”
被五哥呱躁得腦仁兒疼,林滿慧指揮他:“好好好…你去東頭墻角和菜地取土,再拿幾個花盆過來,我開新芽。”
“好嘞!”
林景嚴終于找到事做,屁顛顛走出屋子,按照林滿慧的要求進行不同土壤的配比,在地坪間將泥炭蘚、蕨根、腐葉土、細泥四種不同材質按照不同比例配比,折騰得汗流浹背,好不容易聽到檐廊下林滿慧一聲“行了”,簡直如聞天音。
剛剛直起腰準備休息,卻聽到林滿慧問:“記住比例了沒?”林景嚴茫然搖頭,“倒騰了這么多遍,我哪里記得?”
林滿慧心道:替蘭花選土,干濕松軟肥度都是它說了算,我哪里知道比例?她有些心虛地說:“老師說過,春蘭種植的土壤要求疏松透氣、偏酸性、富含營養,具體比例多少那就交給實驗室吧。”
說罷,她讓林景嚴將拌和好的花土裝了四盆,兩盆給蘭花分芽,兩盆送實驗室檢測。
知道金邊春蘭的價值后,林景嚴非常上心,期盼著多養幾盆等將來賣錢。他拿出《蘭花繁殖手冊》,對照著上面的指示,嘴里念叨著:
“第一步,切塊與清洗……第二步,消毒與切取莖尖和側芽……唉呀,你這要在無菌環境完成,要用無菌水沖洗三次……”
話音未落,林滿慧輕巧巧直接用手取下芽頭,快速種下,一道綠色的霧氣籠罩著三個花盆,在這精純的木之異能中,春蘭繁殖成功。
操作手冊還沒念完的林景嚴張口結舌,指著眼前剛剛剝離芽頭卻半點受傷跡象都沒有、綠意盎然的春蘭:“這這這,就完了?你根本就沒按照書上的要求操作,你得用刀片將芽頭與母株分離,還要沖洗、浸泡、消毒!”
林滿慧聽他滿嘴的專業詞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不由得抿嘴一笑:“五哥,盡信書不如無書咧,你看我這花養得怎樣?”
林景嚴放下書,繞著春蘭轉了兩個圈,見一大兩小安然茁壯,母株葉片挺直、芽頭剝離處光滑瑩潤,兩顆小小芽頭似乎非常喜歡新環境,芽尖隱隱露出一點新綠。
他瞪大了眼睛,指著春蘭芽頭張大了嘴:“它,是不是長大了一點?”
林滿慧咳嗽一聲,正色道:“怎么可能?五哥你眼花了。”
林景嚴歪著頭思索片刻,揉了揉眼睛:“也是,才移栽呢,怎么可能馬上就長大?”
林景嚴現在腦子一團漿糊,書本上印刷的黑體字對他而言那就是科學。小妹種花根本就不按照書上的來,偏偏她還種得更好。這說明什么?這說明小妹養花的水平比一般的專家還高!
林景嚴喃喃道:“不得了,我家小妹養花是個天才。”
林滿慧被他逗得撲哧一笑:“好了,春蘭交給我,你去把外面的花土收拾一下,丟到菜地去吧。”
林滿慧在林景嚴心目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格,他乖乖照做,還不忘囑咐一句:“小妹你別太累,先坐著歇一歇。”
林滿慧依言坐下,看著眼前三盆春蘭,閉目修煉。變異品種的春蘭散發出絲絲縷縷木之異能,不斷融入林滿慧的身體內。
一呼一吸之間,丹田木之異能越來越充盈,只是距離凝煉成固體還有很遠的路要走。林滿慧搖了搖頭:沒辦法,這里畢竟是和平年代,沒有喪尸晶核輔助修煉,異能精進速度比較慢。
腦海中隱隱感受到新芽的訴求:“水……”
林滿慧睜開眼睛,站起身走到兩顆新芽邊,取過水壺細心噴灑,水流慢慢滲入盆中土壤。這一刻,她有點懷念末世曾經擁有過的水系異能:澆灌、飲用、洗漱很方便,只可惜現在還沒有找到修煉的契機。
軍山農場南臨采菱湖,湖面廣闊,并不缺水,水到渠成,林滿慧不著急。
有了水,新芽發出一聲歡叫,芽頭飽滿鼓脹,那隱約的一點綠讓它們看上去玲瓏可愛。
等到林景嚴忙完進屋,看到充滿生命力的幼芽,問道:“小妹,老師要求你提交培養記錄,該怎么寫?”
林滿慧微微一笑:“我還是個初中生呢,你幫我填。”
林景嚴慘叫一聲,但在林滿慧貌似柔和、實則帶著強迫的眼神里,只得認命地拿出筆,在培育記錄本上開始寫:
“泥炭蘚、蕨根、腐葉土、細泥四種不同材質拌和,作為培育基土。”
“分離出芽頭,按照手冊要求清洗、消毒。”
“種植后適當澆水,幼芽狀態正常。”
“……”
林滿慧在一旁看了輕輕一笑:“五哥,你寫得挺好的。如果按照你這樣的方式種植,成功率會很高。”
林景嚴瞪了她一眼:“你有本事,種得好,可別人如果按照你的方法來種,直接把上手剝芽頭、插進土里,估計都得死掉。”
兩人在屋里鬧騰一陣,忽然聽到門外傳來林景勇的聲音:“小妹快來!”
屋外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響,林滿慧眼睛一亮,快速起身掀開門簾跑了出去。
林景勇抱著個大大的舊紙箱走過來,往林滿慧手里一放:“給,你要的雞崽。”
林滿慧抱過紙箱,低頭一看里面十幾只毛絨絨的黃色小雞正在“嘰嘰嘰”地叫個不停,來到新環境顯然有些驚慌,四處亂竄。
一道淡淡的綠色霧氣自林滿慧指尖冒出,小雞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美味,叫得更歡了,只不過那叫聲里不再有驚恐,仿佛見到母親一般竄到紙箱邊緣,抬起胖胖的小腦袋看著林滿慧。
林滿慧臉上漾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她歡喜地看向林景勇:“四哥,你動作好快呀。”
林景勇搔了搔頭:“我們紙箱廠多的是上了年紀的大媽,我在車間一問,正好有家母雞孵了不少小雞,我悄悄用錢跟她買的。”
小雞嘰嘰叫著,聲音里充滿著對林滿慧的依賴。她有木系異能在手,動、植物對她天生具有親切感,養活幾只小雞完全沒有壓力。
林滿慧將紙箱子放在桅廊下,取來一個破碗,裝了些水讓小雞喝過,便對林景勇說:“四哥,先不著急做飯,你和五哥趕緊搭個雞窩吧。”
小妹發話,林景勇與林景嚴兩人取出將早就準備好的竹枝,在連脊房的東側空地搭建了一個雞窩,頂面蓋上塑料油布防雨。多余的竹枝則插在地面,圍出一個籬笆。
待哥哥們離開,林滿慧將小雞放入籬笆之中。在籬笆旁種下密密一排枸骨樹,細密的木刺可以保護雞棚不受黃鼠狼的侵擾。
隔著籬笆看著小雞在里頭啄食、奔跑、歡叫,林滿慧內心歡欣無比,這里有八只母雞,四只公雞,等到過年的時候就能吃上雞蛋了。
天色漸晚,家中飯菜上桌:清炒小白菜、辣椒炒肉、絲瓜蝦米雞蛋湯。撲鼻飯菜香味中,一陣自行車的鈴鐺聲響傳來,林景仁回來了。
家里只有一輛自行車,林景嚴帶著林滿慧騎了幾天之后便交到林景仁手中。一來中學生騎車有點太招搖,二來林景仁離家最遠、工作最累。
林景仁將車鎖在門口,掀簾進來。一進來就爽朗笑道:“老四、老五好手藝,這么快就把雞窩給搭好了。”
林景嚴嘻嘻一笑:“小妹要養雞,也不知道養不養得活。”除了林滿慧,林家都是脾氣暴躁的男兒,哪有耐心喂雞、養狗?現在難得小妹提出養雞的要求,自然是全力支持。
養得好,有蛋吃;養得不好,全當是陪小妹玩一場游戲。
林景仁抬手拍了林景嚴一把:“瞎說什么,小妹能干得很,養什么養不好?”
一家人哈哈大笑,在這和諧的氛圍中,聽林景勇一邊吃一邊嘮叨著:
“這蝦米三哥廠里發的福利,說是今年采菱湖打撈上來曬干的,雖然只有一斤但是香得很,做湯正好,放幾滴芝麻油,香上加香,小妹你多喝點。”
“小妹種的辣椒脆、甜、肉厚微辣,炒肉吃簡直是絕了。”
“小白菜也是小妹種的……”
就著兩菜一湯,林滿慧微笑著扒了兩大碗白米飯,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
--
農科所,實驗室。
任斯年嘴里咒罵了幾句,從無菌培育室中小心翼翼取出一顆芽頭,嚴格按照操作流程進行切片、沖洗、濾紙吸干水分、解剖鏡下取莖尖與側芽,再將外植體入入液體培養基中。
一個莖尖、四個側芽,如果能夠順利成活,大約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將蘭花芽從透明的培養瓶移到固體培養基,任斯年看著眼前的成果,心中有些忐忑——
這已經是野生蘭花今年長出的最后一個芽頭了,如果再不成功,他拿什么繼續實驗、寫論文?
任斯年在實驗臺前連續站了三個小時,感覺有些腰酸。他將五個培養瓶放進弱光、25度恒溫室,收拾好桌面,脫下白色大褂,拖著疲憊的步伐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他就將房門反鎖,這里是他的獨立空間,不容任何人踏入半步。
書桌、書柜、實驗座椅、矮柜……簡單的家具,到處都是書。干凈整潔的書桌上,擺著一盆蘭花。稀稀拉拉的葉片,葉片邊緣隱隱可以看到一道金線,耷拉著腦袋顯得有氣無力。
任斯年坐在桌后,出神地凝視著這盆野生變異金邊蘭花。
這盆蘭花,與林滿慧家中春蘭同根同緣,正是奇蘭峰上被遺失的那一株。
說來也是巧,胡大志歷盡千辛萬苦爬到崖底,挖了兩兜金邊野蘭,只送上來一兜就被蛇咬。一群人慌著送他就醫,便將另一兜蘭花遺忘在崖底。卻被跟著上山的任斯年發現,悄悄撿了回去。
任斯年誰也沒有告訴,原想著養好金邊野生春蘭后一鳴驚人,哪料到萌芽計劃評選中三個初中生力壓眾人,搬出盆長勢喜人的同款蘭花。
在這盆春蘭的映襯下,任斯年藏在辦公室的蘭花像后娘養的小可憐,瘦弱、可憐、風一吹就跑。
濃濃的挫敗感將任斯年壓垮,他想哭、想鬧、想叫!
為了養活這盆蘭花,他將根部帶來的泥土進行精密分析,從溫度、濕度、酸堿度一直到粒徑大小全都科學配比,總算尋找到可替代的蘭花土壤。每天像對待情人一樣小心呵護,注意光照、營養、微風,恨不得天天抱著它睡覺,終于完成前輩們沒有完成的任務。
所有的一切過程他都詳細記錄,科學栽培、規范操作、嚴格管理……卻比不過三個初中生?他不服氣,非常不服氣。
幾次想開口請教,但任斯年這人死要面子,不好意思折節下問,偷偷復制林滿慧他們的培養記錄,照樣畫葫蘆,這才勉強將這盆蘭花養活,長出三顆芽頭。
前面兩顆芽頭全都死于培養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這最后一顆如果再不成功,任斯年真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才好。原本是想一鳴驚人,現在藏得久了反而成了一種恥辱、失敗的象征。
任斯年將身體靠后,雙腿翹起擱在桌上,雙手交叉置于下頜,雙目中閃著冰冷的光,安靜地看著眼前這盆瘦弱的蘭花。
日子越久,蘭花葉片邊緣的金邊便越細、越淡,取了第三顆芽頭之后蘭花似乎精氣全無,整日里沒精打采,看這架勢活不過今年冬天。
真是頭痛啊。不知道林滿慧家中那盆春蘭長勢如何,實在不行也只能……
“篤篤篤”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任斯年的思緒。打開門卻是實驗室同事通知他:有兩位滇省過來的蘭花專家到訪,厲浩教授讓他過去。
來者是滇省大學花卉研究所的兩位教授:歐陽雪松、喬楠。
自收到厲浩教授寄來的信,信中夾著一張黑白照片,僅憑那灰度光影,歐陽雪松便判斷出:這是國內絕無僅有的一盆奇蘭!極有可能是全新品種。
滇省大學花卉研究所在國內很有名氣,蘭花培育更是首屈一指。歐陽雪松與厲浩私交甚篤,看到這封信便拖著喬槐一起,坐火車、汽車、拖拉機,再加上兩條腿步行,三天三夜方才來到軍山農場。
歐陽雪松來得突兀,嚇了厲浩一跳:“歐陽教授,怎么來之前不先發個電報?”
喬槐在一旁大笑:“看到你寄來的照片,歐陽太激動,當天下午就出發了,哪里來得及發電報!”
厲浩一聽也笑了,緊緊握著歐陽雪松的手,看著他黑瘦的臉龐道:“老同學,你還是這么雷厲風行,一路辛苦了。”
歐陽雪松揉了揉臉,勉強打起精神,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芒:“快,把那盆蘭花拿來我看看。”
厲浩猶豫了一下:“蘭花是我一個小徒弟養的,不在農科所,她今天還要上課。這樣……我帶你去招待所,你先洗把臉休息一下,我讓人去學校通知她把花拿過來。”
歐陽雪松一顆激動的心無處安放,支撐著他坐了三天三夜的車,此刻哪里愿意去招待所?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猛喝了一口濃茶提神,道:“我就在這里等著,你快讓人去吧。”
任斯年被厲浩喊來,讓他跟著農科所的吉普車到中學接林滿慧,將蘭花抱過來。任斯年心中暗喜,欣然從命。
兩個小時之后,一輛吉普車停在農科所的實驗大樓前。
林滿慧抱著花盆跳下車,任斯年從副駕駛室下來,沖她伸出手:“花給我,你去上課吧。”
林滿慧警惕地向右一讓:“不,我要親自交給老師。”
任斯年被她這幅模樣氣笑了:“你這個小氣鬼,連師兄都不放心嗎?”
林滿慧哼了一聲,斜了他一眼:“我這花別人不能碰,萬一掉片葉子你賠得起嗎?”
任斯年湊近一看,球莖光滑平整,不像是冒出芽頭的樣子,心中暗自尋思:她這花雖然養護得好,茁壯健旺,但卻不分枝、不冒芽,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足之癥。
他搖了搖頭,道:“人小鬼大,懶得和你計較!”便在前面帶路,引她走進這棟六層磚混大樓。
湘省地屬亞熱帶地區,冬冷夏熱,樓梯間的水泥雕花空格欄板透亮,既擋雨又通風,是七十年代家屬樓獨有的建筑符號。
這棟實驗大樓為外走廊式平面布局,一間間實驗室規整干凈,互不干擾。為了保證衛生環境,農科所每天都會有專人清潔打掃。剛一走進大樓,就聞到淡淡的消毒水氣息。
花卉研究所位于二樓東頭,順著樓梯向上,左拐第一間就是厲浩教授的辦公室。
任斯年帶著林滿慧走進辦公室,歐陽雪松一眼便被林滿慧懷中抱著的春蘭吸引,從沙發中跳了起來,快步迎上來,滿臉放光,用篤定的語氣說道:“就是這盆花!”
厲浩微笑道:“可不就是這盆?這花是我的徒弟養的,平時都舍不得拿出來。若不是你們遠道而來,我也不會讓她帶過來。”
林滿慧左右看看,走到桌邊將蘭花放下,指尖飛出一點木系異能安撫換了環境有些怯生的春蘭。
點點綠光融入春蘭根葉,頓時就變得精神抖擻起來,深綠色的葉片仿佛閃著淡淡的熒光,看得歐陽雪松、喬楠嘖嘖稱奇。
“這花不嬌氣,好!”
“葉藝性狀穩定,每片葉都帶藝,漂亮!”
“葉質厚硬,看這樣子有點像春菊,只是沒有開花,暫時還無法確定品種。”
“怎么可能是春菊?你看這葉片直立形態瀟灑,邊緣帶金,分明是捧蝶!”
“……”
說著說著,歐陽與喬楠便吵起來了,吵得臉紅脖子粗,林滿慧將花盆環抱,慢條斯理地說:“你們說話的時候請走開一點,口水都噴到蘭花葉片上了。”
厲浩咳嗽一聲,瞪了林滿慧一眼:“這孩子,怎么老愛說實話。”
愛花之人大多單純,歐陽雪松與喬楠沒有生氣,反而很不好意思地后退兩步,對林滿慧解釋道:“小姑娘,抱歉啊,是我們太激動、忘形了。”
任斯年在一旁聽了,也在暗自思索。只可惜沒有看到花開,春蘭品種未知,含苞蝶、垂戶蝶、捧蝶、雙唇蝶、繡球……都有可能。這樣葉帶金邊的變異春蘭,若是花瓣奇特有型,那可是絕版!
想到這里,任斯年眸光暗沉,手指輕捻,悄悄向后退了幾步。
倒是歐陽雪松與喬楠兩個人繼續圍著春蘭轉圈圈,喬楠脖子上掛了個相機,咔嚓咔嚓地拍照。一直換了兩卷膠卷,方才罷手。
一邊拍照,一邊贊嘆:“我第一次見到葉片如此挺立厚重、姿態卻瀟灑自在的蘭花,你看這春蘭葉帶金邊,光是賞葉,就足以列入精品。若是開花……葉、花雙藝草,不得了啊,不得了。老厲啊,這次蘭花展你們怕是要出名了哦。”
厲浩被兩名同行的夸得嘴巴咧到耳朵根,笑得十分歡暢:“這花可不是我種出來的,是林滿慧同學在山上挖來的野生蘭花,養了半年才有了現在的模樣。”
兩位專家將目光落在林滿慧身上,滿眼的不可置信:“小姑娘,你懂得養花?野生蘭花想要成活需要的條件很多,稍有差池狀況百出。有的長葉不開花,有的色淡枯萎,還有的極難出芽,分株即死,你竟然只花了半年就把它養護得如此茁壯?天才!天才!”
林滿慧半點也不謙虛,微微點頭:“養花,我是懂一點……”
話音未落,厲浩咳嗽了一聲,板著臉說:“滿慧,謙虛使人進步。”
林滿慧瞟了老師一眼,沒奈何馬上改了語氣:“兩位老師不敢當,我還只是一個初中生,也不懂得什么養花,就胡亂種種。”
“噗——”歐陽雪松沒忍住笑,笑得前仰后合,“你這胡亂種種就能養得這么好,我們這些成天研究蘭花的老家伙們要羞愧死了。”
任斯年聽得心頭火起,想到辦公室里那要死不活的春蘭,嫉妒就像是只透明的小蟲子,一點一點地啃咬著他的心,輕微的刺痛感一扯一扯的,他低下頭看著腳背,很久很久,似乎那里有一朵帶刺的薔薇開得正盛。
厲浩與兩位滇省專家的歡聲笑語不斷傳入耳朵,任斯年內心那股妒意再也壓制不住。他握著拳頭,悄悄走出老師的辦公室,走進實驗室,打開抽屜,取出一支小小的藥瓶放進口袋。
藥瓶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面用馬克筆寫著“氫氧化鈣”四個小字。這是實驗室常用改善酸性土壤的化學藥品,不會對土壤造成危害,卻能增加土壤堿性,使其適合植物的生長。
任斯年有經驗,野生蘭花生長的土壤是偏酸性的腐殖土,這種腐殖土的特點就是疏松透氣、肥力元素多樣均衡。若是添加些熟石灰,不顯山不露水,誰也查不出原因,但足以讓蘭花出現爛根等問題。
這就是蘭花的“慢性毒藥”。
他將左手放進白大褂的口袋,摸著這圓圓的藥瓶,冰冷的玻璃瓶在手心里漸漸變得溫熱。
任斯年在心里給自己鼓勁:我只是想教訓教訓林滿慧,讓她最在意的春蘭錯過花期沒辦法拿獎,免得她太過張狂不知道幾斤幾兩。
對,就是這樣,我不是壞人,也不是做壞事,我只是……想教訓一下林滿慧。
心里建設完畢,任斯年咽了一口口水,提著一個鐵皮開水瓶走進辦公室。
他彎腰揭開藍花瓷茶杯蓋子,添上新茶,笑容溫文有禮:“大家喝口茶吧。”
喬楠將相機放下,過來喝了口茶,拍了拍任斯年的肩膀:“小任這幾年成果不錯啊,我聽老厲說過幾年你就能評副研究員了?”
任斯年禮貌地表達感謝:“這都是老師指導有方。”
寒暄幾句,歐陽雪松與喬楠興奮勁一過,濃濃的疲憊感便涌了上來。兩人接連打了幾個呵欠,不好意思地說:“年紀大了,火車上沒睡好。”
歐陽雪松見獵心喜,恨不得抱著新品蘭花睡覺,便笑容滿面地與林滿慧打商量。
“小姑娘,能不能把春蘭放在這里一天?我們來一趟不容易,坐了三天的火車呢。我們今晚、明天會對花卉土壤、葉片進行測量、記錄,需要一點時間。你放心,作為回報,我會給你寫一封推薦信,這盆花直接進明年三月的蘭花展覽會決賽。”
林滿慧有點不舍地摸了摸花盆,手指在春蘭葉片上拂過,異能蘊養過的蘭花與她心意相通,葉尖輕點,似乎在央求她:別丟下我,我害怕。
任斯年的心跳急促,喉嚨發干,在心里暗暗叫道:答應他!答應他!
林滿慧想了想,環顧四周,輕輕搖頭:“這里是實驗室,不是花卉基地,日照、通風條件都不行,春蘭不喜歡這里。”
厲浩聽到這里,沒有再說什么,微笑道:“這孩子喜歡說實話,你們莫怪。這樣,今天你們先到招待所休息,明天一早讓她再送來,怎么樣?”
大家都沒有異議,林滿慧被兩位專家拉到一邊問東問西,歐陽雪松和喬楠一個拍照一個做筆記,配合默契。
半小時之后,歐陽雪松終于合上筆記本,搖頭道:“唉,老了,眼皮打架,實在是撐不住嘍。”
厲浩喊了一聲:“小任。”正在屋里勤快地收拾著茶幾、茶杯的任斯年忙放下手中活計:“教授,什么事?”
厲浩道:“這里不著急收拾,你先送專家去招待所,安排住處。”
任斯年應了一聲,引著兩位專家離開辦公室。
林滿慧與厲浩一起走出門邊,目前他們離開。春蘭安靜地立在桌上,孤高而清冷。
“嗚嗚嗚——”站在門口的林滿慧忽然聽到什么聲音,她四處看看,指著東頭一間緊閉的房門問:“那是什么地方?”
厲浩看了一眼,回答道:“那是任斯年的辦公室。”
林滿慧皺眉心道:奇怪,任師兄的辦公室里怎么會有植物嗚咽哭泣之聲?難道他悄悄養了什么花草不成?看來他水平不行,根本就養不好。
林滿慧沒有再問,目送兩位專家離開,轉身回去抱起春蘭。手中忽然傳來灼熱感,春蘭的情緒略顯焦躁不安。
“咦?”林滿慧目光微斂。
厲浩問:“怎么了?”
在腦海中探求一番之后,林滿慧伸出手指,在根部旁邊的泥土之中扒拉了一下,伸出鼻子嗅了嗅,眉頭緊皺,目光變得有些冰冷。
知道林滿慧與植物有超強的親和力,厲浩背著手站在一旁,有些擔憂地看著她這一系列動作:“春蘭有什么問題?是泥土有什么不對?”
林滿慧從泥土中翻找片刻,將指尖一點白色粉末舉到厲浩眼前:“老師你看,這是哪一個新加進去的東西。”
厲浩湊近一聞,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熟石灰!”他咬著牙在屋子里轉圈圈,屋里就這幾個人,還能有誰?
任斯年。
趁著剛才大家都在忙,任斯年悄悄往花盆里加了些粉末,不過量極少。幸好林滿慧及時發現,不然時間長了恐怕會對春蘭的生長不利。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冒出來,厲浩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
任斯年是個自律、勤奮的年輕人,表現非常優秀。厲浩把他當接班人培養,卻沒辦法產生真正的師生情。用夫人陳淑儀的話說:小任眼神太靈活、嘴太甜、態度太過殷勤,這樣的人……我不敢靠近。
在這場運動中,見多了老師被學生打壓,面對野心勃勃的任斯年,厲浩不敢交心。
厲浩對任斯年自問做到了一位導師應該盡到的職責:嚴格要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自己的學科資源毫無保留地交給他。
悄悄給研究所準備明年參選的春蘭下藥,虧他做得出來!這是想毀了農科所、毀了自己的前程嗎?
林滿慧歪著頭看向厲浩:“老師,你準備怎么做?”
厲浩扶著桌面頹然坐倒,背也佝僂起來。平日里像個老小孩一般歡快的人,此時仿佛老了十歲。
林滿慧安慰他:“老師你放心,這一點點熟石灰也翻不起什么浪,我今晚回去換土就好。”
厲浩長嘆一聲,看著灰白的水泥地面,喃喃道:“滿慧,對不住啊。老師無能,沒有教好學生。”
林滿慧搖搖頭:“和您無關,是任師兄品性不好。這樣的人,您早點知道就可以防著點,也挺好。”
厲浩嚴肅地說道:“不行,我不能縱容他這樣的行為。等他回來我一定要問個清楚,到底為什么要對春蘭下手。這是一個花卉研究者的恥辱!”
林滿慧給春蘭輸入一絲異能,護住根部。想到書中劇情,暗罵道:任斯年當林嘉明的忠犬還不夠,竟敢跳出來傷她的春蘭,好大的狗膽!
想到這里,她悄悄對厲浩道:“老師,直接揭穿他的計劃有什么意思?不如我們這樣……”
厲浩聽完林滿慧的話,沉默半晌,苦笑道:“你說了算。”
林滿慧嘴角向上微微一勾,梨渦淺淺,眸光似星,眼中透著股慧黠。
(https://www.dzxsw.cc/book/30958632/3338544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