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小瑞和皮筋兒爭得臉紅脖子粗時，夜小郎君帶著幽怨一語將他們打斷，依舊滿面淚痕，狠心轉(zhuǎn)過身做出要走的架勢。

        “唉，別呀！”本就看不得美人傷心，剛剛又叫老皮開導(dǎo)了一頓，張小瑞也覺不能做得太絕情。

        他過去一把拽回那人的手：“我沒有趕你的意思，你要實在沒地方可去，就……就先上我家湊合幾天吧。”

        “我還是走的好，免得麻煩哥哥。”

        “說什么呢，有啥麻煩的。我再不把你留下，就像有些人嘴里講的成了沒良心東西，要被勾到地府上鍘刀下油鍋了，我還敢讓你走嗎！”張小瑞說完又斜楞臭老皮一眼。

        “哎，這才對嘛！你倆慢慢溜達好好聊著，我先撤了。記著，去徐府這事千萬別叫我媳婦兒玉蘭知道，嘴必須要嚴。夜小郎君，咱回頭見啊！”

        皮筋兒知趣地給兩人留下獨處空間，扭頭飛跑過街角不見了。

        “什么玩意兒，我怎么認識他了，毀起我沒夠。”

        沖那背影罵兩聲，張小瑞再回身時卻看到夜小郎君一張破涕為笑的臉，他眼角還掛著晶瑩淚珠，那悲喜交集的絕美樣子也實在叫人心尖兒發(fā)顫。

        “多謝哥哥肯收留我，以后你要我怎樣便怎樣！”

        “可不能這么說啊，我又不是地主老財。唉，那什么夜小郎君……夜，小公子……”張小瑞想找個合適的稱呼，可怎么叫都覺得太長太別扭。

        那人笑著說：“哥哥別叫我公子，倒似外人一般聽來生疏。我本姓段，只單名夜字，從前家里人都叫我，叫我小夜。”

        悠悠吐出乳名，段夜兩頰緋紅，在張小瑞眼中更添幾許嬌媚。

        “小夜，這名兒挺好聽的。說起家里，你家在哪兒？還有什么可投靠的人嗎？”

        提到家，段夜眸中光亮忽又暗淡下去，沉沉嘆了口氣。

        “我家在很遠的地方，十年前遭了難，父母都已不在，只剩我和大哥相依為命。大哥帶我投軍，可我們在路上被逃荒人群沖散，我后來又被山賊劫持。那山賊見我體弱無用，只這副皮囊尚好，便把我賣給了徐娘子。徐娘子貪財貪色，若沒有瑞哥哥今日帶我出火坑，我怕是終身都要葬送了！”

        說罷又一陣珠淚飄灑。

        張小瑞趕緊勸：“你別難過啊，咱再不去那吃人的地方了。其實咱倆差不多的，我爹媽也都沒了。”

        “對不起，倒因為我提起哥哥傷心事。”段夜很能體諒他人悲喜。

        張小瑞大大咧咧：“沒事兒，我早不那么傷心了。哎，你剛才說還有個大哥，可有他的消息？”

        段夜停頓一下，而后搖搖頭哀戚道：“自從分別我就再沒見兄長音信，如今兵荒馬亂，大海撈針往何處去尋呢？我在這世上當真找不到一個親人了！”

        張小瑞恨不得抽自己。“都怪我這張臭嘴，總讓你難受。沒關(guān)系我城里城外認識的人多，幫你打聽著大哥。你不用傷心，不是還有我嘛！”

        他說完這話就后悔了，心想自己又算老幾？不過夜小郎君聽后倒面露歡顏：“是呀，以后瑞哥哥就是我的親人，我也做你的親人！”

        “這，親人，能……能成嗎？”張小瑞有點找不著北。

        他被天降好運砸中很是不知所措，但夜小郎君身世可憐，眼下又無家可歸，就算是個陌生人能幫的也該盡量幫一把吧。

        張小瑞便引著段夜在街上走。

        “嗯，小夜，再過兩條街就到我家了。哦不，小夜是你家里人你親哥哥喊的，我得換個叫法。不如我從今天開始叫你夜兒，好不好？”

        “好，就隨哥哥，夜兒都聽你的。”

        “那，夜兒。”

        “瑞哥哥。”

        “夜兒。”“瑞哥哥。”……

        兩人就這樣甜膩膩一路喚著，經(jīng)過包子攤兒時，小瑞拿出僅剩的幾文錢買下兩個熱包子。

        “夜兒你餓了吧，先吃口

        東西墊墊。”

        “我不餓，瑞哥哥你吃吧。”

        “我早晨兩碗牛肉面還沒消化呢，這是給你買的。”

        “多謝哥哥，我真的不要……”

        段夜再三拒絕，他是沒到飯點兒確實不餓。小瑞以為也許人家飲食精致不喜歡肉包子，那就別強求了。

        忽然看見路邊老乞丐，蓬頭垢面懷中還抱著個小姑娘，爺孫倆都是面黃肌瘦一副病懨懨樣子。

        小瑞跟段夜商量：“夜兒，你不要的話，那我，我就給他們了。你不會介意吧？”

        段夜道：“這有什么介意的，都是一樣的人，我也不比他們高貴，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得了首肯，小瑞便沒猶豫，把包子直接放進老乞丐面前破碗，那乞丐虛弱地抱拳作揖：“謝謝……謝謝好心小哥兒。”

        小瑞擺擺手，段夜溫柔對他講：“瑞哥哥，你很善良，總是幫助弱者。”

        “啊，我，我有嗎？”小瑞不好意思撓撓頭。“我倒沒想什么善不善，就覺得……哎呀，快跑！”

        他話說一半兒，像瞬間遇見什么危險，拽緊段夜轉(zhuǎn)身奔向岔路，躲在一個墻角后面。

        “哥哥怎么了？”段夜不解問。

        “噓。”小瑞示意他別出聲，指指前面賣生肉的攤子。

        攤主范老大正橫眉立目手拿殺豬刀叫罵，不知誰搞惡作劇在他招牌上畫了只大烏龜，活靈活現(xiàn)還是綠顏色的。

        小瑞壓低嗓子告訴段夜。

        “這家伙欺行霸市，不準旁人在他附近擺攤兒，說什么影響他家生意。最可恨割肉缺斤短兩，上次舅媽買五斤到家一稱少了半斤，直怨是我偷吃的。這奸商害得我挨罵，所以我要教訓(xùn)教訓(xùn)他，今兒早晨趁他剛掛出招牌回去搬肉，我就送給他一份大禮，你看那烏龜跟他像不像？”

        原來是小瑞做的，怪不得要跑，段夜捂嘴偷笑，心道這人還怪有趣。

        小瑞也笑，傻笑。“嘿嘿，我是不是挺不著調(diào)？”

        “不，哥哥此舉叫懲惡揚善！”段夜朝他豎大拇指，滿眼里真誠敬佩。

        啊，這樣都能被夸？張小瑞暈乎乎，美得忘了自己姓啥。他一顛兒一顛兒拉段夜從小巷繞開，避免與范老大正面交鋒，真碰上殺豬刀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終于到家門口，望著那熟悉的院子張小瑞有些醒過神兒，才想起自身尷尬。

        自己正經(jīng)收入沒有，是借住在舅舅家，舅舅還好說，舅媽是個厲害。自己寄人籬下可以沒皮沒臉湊合忍著，但這細皮嫩肉的段夜兒要如何安置呢？

        張小瑞開始犯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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