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Chapter 70
奶奶年輕時候該是風華絕代, 如今滿頭銀絲,氣質溫婉優雅,依稀能看出來金瀟和她眉眼之間幾分相似。
錯認?
還是不歡迎他的下馬威?
程一鑫笑容僵在臉上,強打精神, 硬著頭皮揣摩。
平時一打眼兒就知道客戶怎么想的, 今天愣是呆愣半晌, 生怕說錯了話。
方才抱著工具箱在屋檐下等她,發梢眉梢落了雪花,想起來以前半夜偷偷跑樓下哄她,仰著脖子看她趴在二樓陽臺,再收到她微信說起床了, 風雪灌進領口, 手指凍僵了, 心里卻是滾燙的。
見到她那一刻的歡喜, 抵得上寒風中幾個小時。
他一向悲觀,今天卻破天荒地不知是該悲該喜。奶奶認不出來伍迪, 說明她那位前男友, 替代他陪在她身邊幾年,大概還沒登過門。
程一鑫竟然從這讀出一絲慶幸,原來這不是最壞的情況, 雖然每每想起來, 痛得四肢發麻心頭缺血, 總試圖讓自己再麻痹無感一些, 不去想象金瀟和別的男人之間的朝朝暮暮過往種種。
其實,分手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 程一鑫是矛盾的。
一方面, 他騙自己, 金瀟始終是他的。等他攢夠錢重新在大世界里開了店,就問她愿不愿意復合。錢沒攢夠,人已出國。
另一方面,他深深地知道,他們之間有天壤之別,錯過她,怕是再不會有交集了。年少一時叛逆,想來金瀟當初該很后悔。往后的同學之中隨便揪一位出來,都不至于像他這般差勁,高中肄業還招搖拐騙賣假手機,想起來他,簡直是笑話。
分手,他當然后悔。
想來想去,答案都不會變,無可奈何。
他不得不分,既無法接受金瀟的十萬塊,去還了民間借貸再去賠贓機錢,又無法接受她充滿憐憫的,看他像混社會失敗的小癟三,隨時要蹲大牢似的目光。
偶爾抱著一絲僥幸心理。
金瀟驕傲,或許看不上其他男人。被他這樣的渣男分手,估計很長一段時間不想談戀愛了。
更多時候,他想象中,金瀟應該是在夜店無人知曉時的模樣。肆意揮灑屬于她的資本,享受他遙不可及的人生。會有別的男人摟過她,抱過她,吻過她,甚至還有他更不敢想象的方式擁有她。
那段時間得知金瀟找他刷機,是為了給素昧謀面的情敵維護系統,恨得咬牙切齒,肝膽俱裂。
很快,程一鑫發現自己很快卸了勁,恨不動了。
華裔天才設計師,怎么會是他。
當初學系統的時候看了多少伍迪的訪談和心得記錄,以為有生之年像伍迪那樣,把手機玩到登峰造極便是理想了。
程一鑫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不笑得太過于難堪,“奶奶,我不叫伍迪。”
他不自覺摳著工具箱上的鎖扣,奶奶會失望吧,他不可能比得上她前男友。
奶奶絲毫不驚訝,笑瞇瞇地,“我知道的,你肯定有法語名字,伍迪那都是給國內媒體看的。”
在網上看過照片,她本來還擔心是洋鬼子,發現伍迪是很華裔的長相,除了身高,膚色白得很歐洲,五官立體,純面貌來說,幾乎沒有混1/8法國血統的特征。
“奶奶,您沒戴眼鏡,認錯啦。”
金瀟瞥了眼程一鑫,聲音低下去,在奶奶耳邊說話,卻小聲不到哪去,“我跟伍迪早分手了。”
“不錯,”奶奶戴上老花鏡,再次打量程一鑫,欣喜萬分,“沒看錯,確實挺帥的。”
程一鑫:“……”
難道奶奶的標準就是帥不帥嗎。
誰不是一個鼻子倆眼睛,唯獨此項和伍迪勉強打平。
再牛逼的社交癥狀,在長輩面前都是惶惶。
程一鑫不敢造次,抱著工具箱,欠了欠身,“我叫程一鑫,冒昧拜訪,其實是聽說您收音機壞了,我修手機技術還行,試試能不能修好。”
兩性之間,一張臉還討金瀟喜歡。
對長輩而已,卻毫無加分吧。
于窮人,像他父母,空有皮囊,百無一用。媽媽曾是燒磚廠的廠花,空恨嫁了沒本事的父親,兩人一起下深圳務工掙不了幾個錢,累死累活,一個命都沒了,一個認清了丟了兒子換個男人才是正道。所以,他媽根本不在乎他繼續上學和短跑的夢想,深圳發財機會太多了,搞錢最重要。
奶奶反倒不樂意了,“瀟瀟都說了是男朋友,你這大小伙子還不好意思,修什么收音機吶,坐下來說說話,你倆談戀愛多久啦?怎么認識的?誰追誰呀?”
程一鑫自被金瀟點破身份,毫無防備,簡直完全陷入被動。
他揣摩不明白金瀟奶奶的心思,不問他修手機具體是什么職業,反倒問些花里胡哨的,稀里糊涂地,游魂一樣放下工具箱,攙扶著奶奶坐到沙發上。
奶奶扶了扶老花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個星?”
程一鑫恨肚子里沒點墨水,“不是,三金那個鑫。”
奶奶饒有興致,“喲,比我們家瀟瀟還多倆。”
程一鑫內心尷尬,多一萬個金都沒用吧,該沒錢還不是沒錢,自家女朋友可是一金抵千銀。
樓上金香柏倒先下來了,打了個哈欠,聲音酥軟嫵媚,還有一絲煙熏的性感。
“伍迪?把他趕出去,大過年的不興前任上門來討債。”
程一鑫一個激靈站起來。
金瀟看他那慫樣想笑,“放松,是我小姨,Gabrielle。”
金香柏撐著欄桿,渾身沒骨頭似的,“喲,不是伍迪,瀟瀟,速度可以啊。”
因為以前那個清晰度很低卻很香艷的視頻,程一鑫不太敢正眼瞧她。雖然他和程佳倩匆匆一瞥,就把手機恢復原廠了,但金香柏實在好認。
程一鑫眼觀鼻鼻觀心,“小姨好。”
金香柏仿佛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咯咯咯咯地笑起來,“小姨?”
金瀟提示他,“Gabriele”。
程一鑫瘋狂沖她眨眼,壓低聲音,尷尬萬分,“你再讀一次,我沒記住。”
他英語底子太差了,學系統東西靠死記硬背。
奶奶接話,字正腔圓地讀了一遍。
程一鑫更尷尬了,耳尖紅透,唇啟又閉,不敢開口。
金香柏快笑死了,“叫小姨挺好的。”
“不行,我多吃虧,”從來沒叫過她小姨,別扭得不行,金瀟惡趣味起來,“嘉柏麗爾。”
濃重的盜版電影翻譯腔調。
程一鑫毫無障礙地復述了這四個字。
輪到金香柏睜圓了眼,“真有你的,給我拜了個好年,今晚能做噩夢了。”
程一鑫松了口氣,總算沒那么渾身緊繃,“柏姐,你夢見我,瀟瀟會吃醋的。”
樓上又傳來腳步聲。
作為合作伙伴,伍迪說好了春季發布會一家人回國內,由他們陪同玩幾天,張叔駿和金聽菡自然知道是狼來了,慢悠悠下樓。以為是老太太同金瀟開玩笑,沒想到還真來了個人。
作為父母,兩個學術咖技術宅,面面相覷。
以前伍迪是隔著跨洋電話見過,反正沒戳到跟前,還能講些工作相關的,這猛然來了一個不知道底細的,難道要開始查戶口了嗎。
金瀟打破沉默,示意道,“我男朋友,程一鑫。”
她補充道,“和我視頻的就是他。”
張叔駿皺眉想了半天,“你好,小程。好像有點眼熟。”
程一鑫摸了摸褲兜,沒帶名片,在褲子上蹭了蹭緊張出的一手心汗,禮貌地遞上雙手,“張總,您好,我是晚安修機的,就是……”
張叔駿急忙握了握,“我知道了,以舊換新承包商之一是不是?”
說起來工作,他還挺來勁的,跟程一鑫在樓梯口緊著講了幾分鐘。上一季度趕上年末時間匆忙,想這季度的經營分析會上請他們來交流經驗呢。
他現在不像以前了,只埋頭研發,自從女兒回來,拖拽著他關心各類經營指標,張叔駿是明白的,這么高的以舊換新報價有多難得。如果能大面積鋪開,利潤增長的絕佳引擎啊。
程一鑫忽然感覺沒步履維艱了。
從張總換成了叔叔,金聽菡還想拉金瀟到旁邊去問問,沒好意思。找了個間隙想插幾句話,暗示張叔駿別聊工作了,看了眼程一鑫的工具箱,“小程,過來就過來,瞎客氣,帶什么東西啊。”
程一鑫:“……”
金瀟:“……”
金瀟壓低聲音,“年前有人往我們家送山貨,拿的就是這種箱子。”
程一鑫倒恨不得自己那破箱子里裝的就是山貨,好過兩手空空,失了禮數。
等解釋清楚,他本意是來修收音機的。
張叔駿頗為自責,“媽,我修就是了。怪我們平時過來的少,沒留意到。”
奶奶搖頭,“我上次就跟瀟瀟說了,不用修,怕裝不回去了。我看它就圖個念想,不是真的要聽個響兒。”
張叔駿很誠懇,“媽,我會小心的,一定完璧歸趙。”
他挽起袖子,摘下腕表,想借程一鑫工具箱一用。
金瀟擠眉弄眼,“你以為我爸搞研發是靠嘴指揮嗎?”
程一鑫哪敢閑著,拎起螺絲批。
“叔叔,我給您打下手。”
張叔駿嘆氣,“失職啊,讓你來修。家里除了瀟瀟半途而廢,我和她媽媽都會修,本來是想她以后能研發芯片的,現在連個收音機都不會修。”
金聽菡是挺遺憾的,輕戳金瀟胳膊,“等有空了,再撿回來以前的專業吧?”
金瀟搖頭,主意很正,“不想學了。”
程一鑫怔住。
什么意思。
金瀟讀的不是通信工程嗎。
沒想到的是,奶奶喊了一聲,“停。”
幾人不敢動,她沖程一鑫招了招手,“讓小程來修。”
金瀟意料之中,推了他上前,程一鑫被盯著,小心翼翼。好在是他擅長的,拆卸零件一向快準狠,指尖靈巧,像能耍出花來,有種面前冷光幽幽的機械美學之感。
奶奶感慨萬千,眼角泛淚光。
“我以為是老頭子年輕時候的那雙手喲。”
“他沒上什么學,就是手漂亮,像女人的手,別人嘲笑他,又比不上他技術,一個活兒,他就是做的比別人細致漂亮。”
默默聽老太太回憶過去。
誰會不想念金老爺子呢,真正的一代天驕,有技術有膽識有魄力,為他們創造了如今的生活,給奶奶一輩子溫情脈脈。
中午程一鑫被留下吃了午飯。
金瀟被父母喊去問話,路過陽臺,金香柏懶洋洋地叼了支煙,一邊把玩打火機,喊他,“喂,帥哥。”
程一鑫低頭,接過打火機,動作嫻熟地給她點煙,孝敬一聲,“柏姐。”
“來一根?”
“我不抽煙。”
“為了瀟瀟戒煙?”金香柏感慨,“戀愛真令人頭疼。”
程一鑫本來就不抽煙,轉念一想,勾唇一笑,“我認識好些姐姐,平時都愛說享受獨處。”
“嗯,然后呢?”
“然后跟閨蜜說,想要男人。”
“噗,”金香柏白他一眼,酸他倆反而被酸了,舉起右手,戒指閃閃發亮,證明她最近并不是真的獨處達人,“我現在有點理解瀟瀟了,我男朋友有你這張嘴就好了。”
“我知道你,”金香柏不再逗他,開口道謝,“瀟瀟和我說了,以前那個視頻,捂你和妹妹手里沒放出去,謝了啊。”
“聽說你家還被偷個精光,嘖嘖,才跟瀟瀟分手了吧。”
程一鑫想起來以前的事情也頭疼,“偷東西是我體校那幾個同學干的,怪我,不知道他們到處干黑活。”
現在想起來,齊天他們幾個,倒賣贓機,還想讓他銷贓,又搞了不少非實名制的白板卡,替人接境外非法短信,活該進去了。
只不過沒想到那么巧,他們還替金瀟叔叔去拿視頻威脅金香柏,再趁機黑一筆。
以前金瀟說得沒錯,他知道以后,是該跟他們劃清界限,那時候卻怕得罪了齊天,偶爾還一起去吃個燒烤。搞不好就是齊天配了他鑰匙,輕易地進門偷他家里手機。
程一鑫第一次上門見家長,就在這種溫情氛圍中抱著工具箱離開了。
算不算凱旋不知道,反正過了幾天,初七上班后,金瀟回了公寓住,兩人恢復同居生活,她沒流露出父母不應允的煩惱之意。
她說,“我爸我媽說,你對電路掌握的不錯。”
兩個濱大博士這么說,程一鑫還挺懷疑的,“真的假的?”
金瀟確認,“真的,我媽還問你,想不想讀大學。”
程一鑫垂眸,“想啊,其實以前要不是……”
要不是發生了那檔子事,家底掏空。他頓了頓,“我瞞著沒說,你大一暑假時候,我聯系了老師,想再考濱大體特,剛好比你低兩屆入學。”
原來他們錯過了這么多。
以前本近在咫尺,一朝風雨,他恨自己太無能,扛不起風險,眼睜睜放她走。
程一鑫沉默片刻,“等明年吧,就是我讀書一直,咳……英語還爛。”
金瀟噗嗤一笑,“我看你把詞典翻得快爛了啊。”
“……”
“那是你翻過的書。”
“到時候我把你要學輔導書先翻一遍。”
“晚了,”程一鑫摟過她,按她在懷里,胡茬刮過她細嫩的脖頸,氣息肆意作亂,“我現在能翻你,還翻什么書啊。”
兩人在沙發上一陣笑鬧。
程一鑫起身,把她甩飛了的拖鞋撿回來,低頭給她穿上,“我還有件事想問你。”
“嗯。”
“他們說的,你專業半途而廢,是什么意思?”
之前,程一鑫一直沒有細想。
金瀟進濱大,高考分數高,讀的是本碩博八年連讀。所以他全然沒想過她會分手后半年里就出國了。后來得知了,想想她的家世條件,千銀在法國還有分公司,說出去就出去,并不奇怪吧。
金瀟聳肩,“就是,你以為的意思啊。”
程一鑫指尖有些顫抖,在茶幾上輕敲了幾下,忍住滿腔酸澀,“是為了他么?”
因為認識了伍迪,陷入愛河。
就像當初適應他的生活條件一樣,她為另外一個男人放棄國內的學業和專業,直接出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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