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不僅僅有女人的尸體。

        因為堆放雜物，灰塵眾多，而且末世后未被踏足，痕跡仍清晰可見——那是一些小孩子的腳印，交錯凌亂，凸顯著主人的慌張，腳印層層疊疊，消失在架子后面。

        那空隙十歲以下的孩子可以鉆進去，他們這些成年人卻不行，于是賀長洲招呼著計榮南、申冬兩人一塊兒把沉重的架子搬到一旁，幾人被灰塵嗆得咳嗽三聲，擺了擺手拂開面前的飛灰。

        裸露出來的是一扇鐵門，賀長洲壓了壓門把手，門從里面鎖住。

        他回頭看向許嬌：“你知道這里面是什么嗎？”

        孤兒院里的這些孩子幾乎不會來地下室，偏偏許嬌是那個例外，院長時常在午休時把她帶到地下室訓話，不過不是這一間，但相應的，也不難猜出這是什么。

        “這扇門連通另一間地下室。”許嬌頓了頓，“通往地下室的樓梯有兩個，另一個在后門。”

        “那我們去后門看看。”賀長洲當即道。

        或許是女人帶給幾人的沖擊太大，一行人沉默地跟著許嬌通過地下走廊到了另一段樓梯前，就連咋咋呼呼的孫秋月都沒吭聲。

        最近的地下室房間門敞開著，小腳印順著樓梯向上。

        他們踩著那道腳印，一步一步邁上臺階，從黑暗的地下又回到了地面之上。光線刺激得視野不太清晰，幾秒后，從地上掉落的鎖和門上的手印可以看出，至少那幾個孩子出了門。

        大致也能猜出，原本女院長是打算帶著孩子們在地下室藏好，但是不慎被喪尸咬傷，在變異蔓延至腦部，完全喪失意識之前，她狠心終結了自己的性命，并且告訴了那幾個孩子，或許會有一線生機的辦法。

        “或許……咱們以后會在哪里見到他們也說不定？”吳奇看著沉默的眾人，竭力擠出一絲笑容，試圖活躍氣氛。

        “現實嗎？”計榮南低聲道。

        ——當然不現實。

        那幾個孩子才多大？外面有多危險？成年人都死傷變異無數，異能者的尸骨也不能用雙手數清，老天爺得多憐憫，小孩又得多幸運，才可能在這樣的環境生存下來？就算活著，他們經歷的所有事情，會讓他們變成什么樣子？誰也不知道。

        過了很久很久，伴隨著一聲悠長的嘆息，賀長洲說：“無論如何，至少有一份希望。”

        -

        許嬌不習慣和很多人待在一起，在她的要求下，她獨自在女院長死去的房間度過了一夜。

        她沒有睡覺，用除塵訣收拾出一片干凈區域，席地而坐。

        對著那具無頭尸體，睜眼到天明。

        ——神劍，以除魔衛道為使命，止亂世，開太平。

        為了天下蒼生，黎明百姓，許嬌必須讓自己重新成為那柄百戰百勝，所向披靡，人世間最鋒利的劍。

        天色微亮，她走出房間，翻出鐵柵欄，動作輕捷，沒有驚醒猶在夢中的幾人，也避開了守夜的申冬的耳目。

        她從最近的街巷開始找尋喪尸，每見到一個就干脆地斬落它的腦袋，沿街的店鋪也一家都沒放過，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堆殺一堆。任憑血液飛濺到她臉上，眼睛也不眨一下。

        邪氣瘋狂涌進她的體內，她的靈體漸漸聚成模糊的一長條，有了人的輪廓。

        借一家鐘表店的表看了時間，許嬌循著記憶回到孤兒院，清理干凈身上的痕跡，才又翻了進去。

        -

        “啊！！”陳芷涵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你是生怕活不長是吧？”喬南尋沒好氣地說。

        陳芷涵拍拍心口，指著卷簾門外，急切地解釋：“全是死掉的喪尸，全是！”

        光頭湊過去，一看可了不得：“好家伙，誰這么有能耐？”

        三人皆是驚異不已，熱烈地猜測著這個異能者的身份。

        “北城區那個木系？他不是在準備升中階異能者了嗎？”

        “我覺得是南城區的金系。”

        “不像吧？他好像是個用刀的，我覺得也是和我哥一樣的身體強化型。”

        ……

        只有陳天雄和白晨眉頭緊鎖，像是想到了什么，低頭沉思起來。

        -

        許嬌剛進大門，就被孫秋月逮個正著。

        “你又上哪兒去了！”她皺眉道，聲音比平時略高。

        許嬌被她驚了下，面上卻沒有表露：“有事嗎？”

        “許姐在這兒啊？”吳奇剛好從樓上下來，見到她就立即張了口，“雖然隊長說不用，但秋月姐還是說找一找，你回來了就好，來一起開個短會，咱們商量商量。”

        許嬌發現，他的稱呼從“許嬌”變成了“許姐”，無形中拉近了距離，也代表著一種——認可？雖然也可能只是因為知道她是個孤兒，歉疚在心，想從關系上補償一下。

        得到肯定答復，吳奇轉過身子從下了一半的樓梯又回去了，只留下她們兩個人。

        孫秋月沒給她什么好臉色，冷冷丟下一句：“你可不要給我們找什么麻煩！”就自顧自上了樓，踩得樓梯嘎吱嘎吱響。

        許嬌不是第一次接收到她的敵意了，一開始是輕視，后來好像多了點兒莫名其妙的妒忌，現在又生出些她不太懂的情緒。

        看見她的時候，孫秋月第一反應似乎是松了口氣，然后才是不快與煩躁。

        許嬌甩開腦中思緒，快步上樓找到他們在的房間。

        吳奇從包里拿出一張地圖展開：“我們現在離得最近的是西城區，西城區、中城區、東城區，目前都屬于莫彪的直接勢力范圍。南城區的胥木，北城區的張堯，都和莫彪是合作關系。但張堯和胥木不同，他野心不足于此，前幾天已經有人聲稱他可能即將成為順寧市第二個中階異能者，所以，為了躲避莫彪的招攬，比起南城區，去北城區是更為妥帖的選擇。”

        “但最重要的問題在于，北城區與西城區的分界線，是一片待拆遷的老住宅區，那里末世前集聚了非常多的人，也就意味著——可能會有非常多的喪尸和怪物。這是一條非常危險的路線。”

        孫秋月問：“從中城區繞行呢？”

        “不行。”賀長洲直接道，“莫彪主要在中城區活動，在那里很大概率會撞上他。”

        賀長洲抬起頭，一一掃過在座每一個人的面龐，然后沉聲道：“我們必須闖一闖這條死亡之路。”

        -

        平時隊內都會聊到近來異能者及各勢力分布的事，但許嬌初來乍到，什么都不清楚，所以在路上，由吳奇負責給她解釋。

        末世開始一周后，異能者漸漸多了起來，并且在接下來的兩周集聚，形成了三大有組織的勢力，而這當中，莫彪實力最強且行事風格最為狠辣。所以另外兩支勢力迫于威壓，答應了他提出的表面“合作”實則“兼并”的建議。

        南城區老大胥木是個不怎么管事兒的，也是三人中最不出名的，他的勢力覆蓋范圍最小，莫彪對他也不怎么重視，連帶著整個南城區存在感都很低。但是他的站隊很鮮明，整個南城區和中城區的行動都是同向的。

        北城區老大張堯就不一樣了，人人私下皆道，他和莫彪之間差的只是腦子。他的異能和莫彪升入中階前一直相差無幾，莫彪盯他很緊，但時刻監視也是異想天開，畢竟以張堯的實力，一旦發現，那派去的人多半有來無回，甚至可能導致他直接和莫彪撕破臉。所以張堯背地里能做的事還真不少，包括他奮力搜集三級喪尸的信息。

        莫彪對此心知肚明，他也加快了自己招兵買馬的節奏，像“長冬”這樣的隊伍，大多都已進入他的麾下。

        因此吳奇才覺得他們應該去北城區冒一次險。

        離開孤兒院后，幾人一路向北，途中歷經多次戰斗。

        “奇怪，怎么感覺喪尸少了很多，這片區就算在郊外，也不應該啊？”吳奇喃喃道。

        計榮南開了句玩笑：“說不定前不久天降奇人清掃了一遍？”

        “那怎么不直接把這些東西殺個干凈？”孫秋月不屑地說，她旁邊的賀長洲一槍打穿了喪尸的頭。

        許嬌慢悠悠跟在最后，身后倒下幾具喪尸的尸體。

        ……

        “好熱。”吳奇扇了扇風。

        賀長洲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給，水。”孫秋月擰開瓶蓋遞給他。

        “還有最后一段路了，你還好——”計榮南的話音戛然而止。

        四人聞聲看來。

        感受到周圍的安靜，抱臂低頭看著地上影子的許嬌意識到好像說的是自己，疑惑地看向他們：“？”

        吳奇：“……你不熱嗎？”

        許嬌：“不熱。”

        計榮南：“你剛剛也殺了喪尸的吧？”

        許嬌回頭看地上的喪尸尸體，伸腿踹了踹：“對啊。”

        計榮南和吳奇異口同聲：“那你汗呢？”

        許嬌突然發現這好像是個嚴肅的問題，人類是會出汗的，但她本質上是劍靈，簡單來說——她不需要排泄也不需要吃飯不需要睡覺……！

        她想了想，遲疑地開口：“……可能是因為，殺它們太輕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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