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么就走了？”方圓圓不明所以，嚷嚷著追上去給他打傘，“小瀚怎么了？”

        然后他就發現韓浩之的鞋子都掉了一只。“你的鞋怎么掉了一只！”

        韓浩之不想理他，一徑往前走。方圓圓剛開始還能愛惜著鞋子看著路，后來發現追不上他的速度，也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直接踩水了。

        “出什么事了嗎？”

        “怎么不說話？”

        “生氣啦？我都說了路上堵車。”

        “你這樣都淋濕了！”

        “會著涼的！”

        好言說了這么多，韓浩之依然不理他，方圓圓也惱了，停在原地沖他喊了一句。“什么脾氣，慣的你！我不就晚來了一會兒嗎？”

        韓浩之聞言，停下了腳步。他站在路邊的一個雨廊下，回頭望著雨里的方圓圓。“現在幾點了？”

        方圓圓一愣，有些心虛地說：“五點。”

        韓浩之問：“你晚了多久？”

        “……”方圓圓咬咬牙，老實承認，“一個半小時。”

        學校兩點半的時候給他發了信息，提醒下午有暴雨，請家長提前來接學生。但他今天去市郊找朋友了，手機沒電了他不知道，等發現時再充電打開手機，已經三點了。當時他著急著趕回來，看到學校又有信息，也沒太當回事，想著趕緊來接小瀚就是了。

        然而到門口時，他反應過來還開著自己的車，不好接小瀚，于是又回家去換上了韓浩之給買的車。一來一去，時間就又浪費掉了。

        但是他沒覺得這是什么大錯。韓浩之像審問犯人似的責問，讓他非常不痛快，忍不住狡辯說：“學校放學有時候也會晚一點，小瀚很聽話，都會很乖地等著。他怎么了？不舒服嗎？早晨還好好的啊。”

        總而言之，他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他又不是沒來接，而且今天是情況特殊提前放學了，不然，他也只比正常時間晚半個小時。半個小時根本就不算晚。小瀚生病也不是他能預料的！

        “方圓圓。”韓浩之閉了閉眼，很冷靜地叫了一聲。

        這還是韓浩之第一次這么叫他全名，方圓圓愣了一下，直覺問題好像不是他想的那么簡單。

        “簽協議時我就說過，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要照顧好小瀚。照顧不好他，你走吧。”

        韓浩之說完轉身又弓著身子往雨里沖去了。

        方圓圓在原地傻了一會兒，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么？”他也不要傘了，沖上前去拽住了韓浩之：“你說什么？！”

        “我說你滾！”韓浩之回頭，紅著眼朝他吼了一句，：“照顧不了小瀚就滾！”

        “就因為我晚了一個小時？”方圓圓也氣極了，抓著他不放，“你沒毛病吧！”

        韓浩之不理，甩開他抓住衣服的手抱緊了韓小瀚要走。

        方圓圓改抓他的手腕堅決不放。“你在說氣話，我不跟你計較。是不是小瀚生病了？我們送他去醫院！”

        提起小瀚，韓浩之怒氣更盛。他的手被方圓圓抓著，拉扯之間眼看就要抱不住小瀚了，他腦子的弦一斷，一腳踹了過去。

        “滾！”

        方圓圓被他踹得后退了兩步，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了一眼被踹到的地方。韓浩之的鞋早就掉了，腿腳也早就酸軟得沒了力氣，軟軟地踹在身上一點都不疼，但這個動作卻讓方圓圓寒足了心。

        韓浩之踹人之后，抱穩小瀚，頭也不回地走了。

        方圓圓呆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沖著早就消失在雨霧里看不見的身影喊：“韓浩之你這個混賬！你憑什么！”

        方圓圓恨恨地瞪著韓浩之離開的方向，氣得胸膛起伏，全身濕透了也顧不上。風把他扔的雨傘吹了回來，他氣得一腳踢開去，完了不解氣，還上前去一腳踩折了，卻依然沒辦法紓解胸中那股悶氣。

        最后他用力脫下指間的戒指狠狠地朝地上砸了去。

        雨聲太大，戒指砸在地上連個聲響都沒有，就被路上的積水淹沒，消失不見了。

        只剩下手指關節處生拉硬拽扯出的生疼，空蕩蕩的。

        方圓圓回到車里，還是氣不過去，使勁地捶了好幾下喇叭，喇叭嘟嘟地發出刺耳的轟鳴，跟猛獸嚎叫似的。最后他踩上油門嗖地劃水而去，一路濺起污水，被路邊的人好一陣叫罵。

        韓浩之抱著小瀚回家，和他一起泡進熱水里。熱水的溫度漸漸放松了韓小瀚的四肢，喚回了他的意識。他慢慢睜開眼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叫了一聲“爸爸”后，才算是昏睡了過去。

        韓浩之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和他一起洗了澡，然后一起暖進了被窩，在他耳邊輕聲哄著。

        一直到哄小瀚安穩地沉睡了，他才從床上起來，給段秘書回了電話，解釋了工作情況，并讓她把明天上午的會議取消。

        然后，他也無心工作，坐在客廳里聽著外頭風吹雨打的聲音。

        韓小瀚一晚上都沒有再醒過來，方圓圓也一晚上沒有回來，雨也下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雨稍微停了，天氣依然陰沉沉的。韓浩之醒來時，小瀚已經醒了，臉色蒼白地趴在他胸前給他畫眉毛。

        “爸爸。”韓小瀚叫了他一聲，有些沒精打采。

        韓浩之微微笑了一下，問：“幾點了？”

        韓小瀚爬著去給他拿手機看了，怏怏地報時：“七點十二。”

        韓浩之摸摸他的頭，醒醒神后，抱著他起床。

        從昨晚到今早都沒有讓周哥來幫忙做飯，韓浩之自己動手煮了南瓜粥當早餐。韓小瀚病懨懨地胃口也不好，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韓浩之也吃不下，最后剩下了大半鍋。

        陽臺窗戶沒有關，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打進來摧殘了陽臺上的盆栽。方圓圓擺的那些玫瑰早被打得七零八落，地上散了一地的殘花爛葉，還有花盆的泥土被打出來了，滿地的狼藉。

        昨天中午開始起風，下午下雨。方圓圓大概是中午之前就不在家了。韓浩之從來沒有想過方圓圓白天在做什么，那是他的自由時間。只要不耽誤接小瀚放學，他從不干涉。

        他也從來不知道方圓圓有什么朋友，也沒有在意過。

        然后，他看到了。方圓圓在樓下。在小區進門的路上，來回著徘徊踱步。

        “圓圓。”韓小瀚跟在他身邊，也看到了，指著樓下的方圓圓告訴韓浩之。

        韓浩之“嗯”了一聲，“你喜歡圓圓嗎？”

        韓小瀚點頭。“喜歡。”

        “如果他不能照顧好你呢？”

        韓小瀚歪頭不解地望著他。韓浩之看著他懵懂的眼睛，暗嘆了一口氣。

        公司事務繁忙，小瀚心理有病，半點不能疏忽。這兩年他一直想找個能幫忙照顧小瀚的人，卻怎么都找不到。看到方圓圓時，他以為方圓圓能照顧好小瀚，沒想到連方圓圓都沒辦法照顧好。

        想到公司還有一堆焦頭爛額的事，他一時有些心灰意懶，覺得什么都不想做了。

        他懶得清理陽臺，進屋關上了玻璃門，拉上了窗簾。韓小瀚背著書包在客廳等他，韓浩之剛想告訴他，今天不去上學，門鈴聲就響了。

        門外是方圓圓。

        方圓圓一夜沒睡的樣子，頭發還有些亂。他站在門口，盯著屋內的地毯，沒有看韓浩之，也不說話。

        韓浩之不知道他來做什么。他昨天已經把狠話說絕了，方圓圓就算再喜歡他，也不可能沒有芥蒂地繼續留下。他對方圓圓也只是普通喜歡的程度，建立在方圓圓能幫他照顧好小瀚的基礎上。

        既然方圓圓不能照顧好小瀚，那點喜歡也就不重要了。

        然后他想起來，他們是結婚了，不是說一聲走就能直接走的。還要搬家，還有協議的賠付，還有離婚的手續，這些都是要商量辦一辦的事情。

        但他現在有些無力，沒精神也沒時間去管那些。早知道當初就不那么沖動了。

        也許委托個律師比較好。

        兩人各顧著心思杵在門口沉默，韓小瀚站在旁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后搖了搖韓浩之的手，喊了一聲：“爸爸。”

        韓浩之想，不管怎樣，方圓圓也是要收拾東西的。

        “進來吧。”他往后退了一步。

        方圓圓站在原地沒有動。韓浩之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方圓圓又沉默了一會兒后，突然抬起了頭。

        “我知道你昨天說的都是氣話。”

        韓浩之愣住了。

        方圓圓抿了抿嘴，眼睛有點紅，嘴唇有些抖，再開口卻振振有詞。“你就是喜歡我才會口不擇言。你們這種人就是這樣，越是家里人，越是喜歡的人，就越是故意說些讓人傷心的話。就是明知道我也喜歡你，不會真的走，你就有恃無恐。”

        韓浩之傻住了。

        他時常覺得跟方圓圓有溝通障礙。他是個成年人，方圓圓只是個初出社會的年輕人，他們對同一件事情的理解經常天差地別。偶爾他會為這些代溝感到無奈，但因為是方圓圓，他愿意縱容。

        可是，沒有哪一次的代溝，會讓他這么心疼。尤其是看著方圓圓微紅的眼，乍看是理直氣壯，身體卻微微顫抖。

        “這次我不跟你計較。但以后不要再說那種話了，我會難過。”方圓圓請求著，相當理直氣壯，但卻悄悄伸手，捏住了韓浩之的手，討好地搖了搖。

        他這一只手捏住的，好像不止是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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