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作遙聞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韓浩之度秒如年地過了半分鐘，肖作遙才開口道：

        “我當是什么事。現在的大環境下，全行業都很艱難。能扶持一把的，微望當然愿意盡點綿薄之力。只是微望的芯片是戰略儲備，不準備外售。我雖然主管運營，涉及公司戰略，也不敢輕率決定。”

        還以為對方約見必是有些什么意向，沒想到直接就被打了回來，理由還陳詞濫調的簡單充分。

        卻是最不好應付的。

        “我們要的并不多，價錢方面好商量。這對微望也有好處，不僅可以創造額外的營收，還有助于減輕庫存成本……”

        肖作遙放下了茶杯，面帶微笑。“微望的芯片是向伊特公司訂購，這都是公開的信息。以浩瀚科技的關系網，要從伊特拿到芯片想必不是難事，韓總何必舍近求遠呢？”

        韓浩之愣住了。這是真的認錯人了吧？

        伊特公司是行業的國際龍頭，最近獲得有限豁免，允許有條件出口。韓浩之一聽到消息后就找過伊特，但現在芯片是賣家市場，伊特根本不把他們這種小公司的需求放在眼里。

        肖作遙是從哪里得出結論，浩瀚從伊特拿到供貨是輕而易舉的事？

        韓浩之還想確認一下具體事宜，肖作遙卻話峰一轉。“但倘若韓總能加入微望，以浩瀚的技術和微望的市場，我們兩家合作，必定能更上一層樓。屆時若韓浩還缺芯片，微望自然義不容辭。”

        這是……想收購浩瀚嗎？

        想買東西沒買到，居然反而被對方叫價。圖什么？

        難道業內還有另一個大公司浩瀚科技？大公司的總裁也叫韓浩之？

        韓浩之百思不得其解。出了休息廳，他仍舊琢磨著這事，沒注意周圍的人。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居然是之前打網球見過的蘭菁靈。

        “真是你啊？還以為認錯人了呢。”蘭菁靈今天穿著白色的職業套裝，十分干練精神。“你怎么也在這里？”

        在這里見到蘭菁靈，韓浩之也有些意外。但稍一回想，蘭菁靈是公關公司的策劃，而微望這次新品發布是與公關公司合作的，也就不意外了。

        “來參加微望的新品發布會。是你們合作策劃的吧？”

        “你還記得啊？”蘭菁靈笑了起來，“對，我就是這次發布會的策劃人。沒想到你們公司跟微望也有合作。”

        韓浩之皺眉笑了一下。“我們當然是希望有合作，但微望好像是認錯人了。”

        蘭菁靈交友面非常廣，和微望關系也密切。韓浩之想著說不定她能看出些什么門道，幫忙出點主意，于是把跟肖作遙見面的事跟她提了一下。

        蘭菁靈聽了也有些不敢置信。“認錯人是不可能的。該不會是有什么厲害人物在他跟前推介過你或者你們公司吧。這么好的機會，你怎么拒絕了？”

        微望公司很大，市場大財力大。小蝦米若和他們合并，絕對是大樹底下好乘涼。但是微望的研發不行。前些年注重掙快錢，把注意力都投射在中下游的標簽封裝和業務系統上，導致上游的設計制造跟不上。

        韓浩之雖然是個小蝦米，但是做事有理念。微望與他理念不合。

        但這些不好說給蘭菁靈聽。

        “就我們那小公司，肖總大概就是說笑的。”

        蘭菁靈也笑了。“也別妄自菲薄啊。既然肖總都覺得你們能拿到伊特的合作，怎么沒去試一試？”

        “試了，沒用。得再想想別的辦法。”

        蘭菁靈不是業內人士，沒辦法給他實質性的建議，就安慰性質地玩笑了一句。“那你要不去找鐘離正試試？”

        這是全國人都知道的玩笑話。

        鐘離正是微望總裁的兒子，是個不務正業的花花公子，喜歡和娛樂圈的明星模特們混在一起，時常出現在社會新聞里，還都是負面的，在網上非常有名。

        韓浩之也笑了一下。“你是說不走尋常路嗎？”

        到會場門口了，蘭菁靈狡黠地笑了笑。“說不定鐘離正也認錯人呢？祝你順利。下次再約打球，我先進去了。”

        韓浩之謝過了蘭菁靈，沒有回到會場。肖作遙已經見到，芯片沒買到，再留在這里意義不大。

        出來酒店，濕氣和冷氣撲面而至，雨不僅沒有停，反而越下越大，氣溫也降了不少。他想起小瀚早晨出門好像沒帶傘，有點擔心，但立刻又想到方圓圓去接他，應該會沒事。

        他猶豫要不要回會場，等雨小一些了再走，但看著天色越來越不對，才四點多，居然整個就陰得好像天黑了。

        他忽然覺得心里憋得慌，隱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估摸著方圓圓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接到小瀚了，于是給他發了一條信息，讓他開車路上當心。哪知道過了一會兒，方圓圓沒回復，倒是手機鈴忽然響了。

        是學校的老師。

        “是韓小瀚同學的爸爸嗎？我是周老師。韓小瀚同學……”

        后面的話韓浩之耳朵一嗡，幾乎要聽不見了。

        “韓小瀚同學突然發病了，抽搐痙攣，口吐白沫……”

        “今天下暴雨，學校在家長群里通知了提前接孩子。”

        “我們有聯系方先生，但一直沒有收到回復。”

        “韓小瀚同學現在學校保健室里照顧，請您趕快過來。”

        韓浩之顧不得雨勢，飛快開車上路，一路疾馳，結果轉過路口就遇到了堵車，交通路況指示牌上一片飄紅。

        他拍著方向盤罵了一聲，可是罵也沒用，等了一會兒后，車流依然一動不動。他心里焦急，干脆推開車門下了車，在路上狂奔了起來。

        下雨天路上濕滑，鞋里進了水很快就變得非常沉重，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跑丟了一只，深一腳淺一腳。

        忽然，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東西，鉆心地有些疼。

        疼痛驚醒了他，他這才想到，這邊離學校的距離靠跑步根本不現實。恰好旁邊有人騎著共享單車路過，他一伸手拽住了對方。

        “對不起！這車能借我嗎？我有急用！給你錢！”

        他從錢包里掏了一張紅票子塞給對方。對方大概也是沒碰到過這種情況，呆呆地沒有反應。

        韓浩之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錢塞給對方后騎上車就走，直奔韓小瀚的學校。

        到學校時，打電話的周老師已經在門口等他了。一看到他，跟看到救星似的往校內走，邊做邊跟著他解釋。

        “韓先生，真是對不住！我……不知道韓小瀚同學不能單獨和女老師呆在一起。今天實在是情況特殊，湯老師家里有急事，我本來是想幫個忙……韓小瀚同學現在在保健室，由朱醫生照看著……”

        韓浩之一言不發，徑直去往保健室。保健室的朱醫生已經認識他了，看到他來，也趕緊上前解釋。

        “韓先生你來了！韓小瀚同學的狀況暫時穩定了……”朱醫生說著自己都覺得有點心虛，說不下去了。

        韓浩之看到病床上的韓小瀚，幾乎要眼前一黑。

        韓小瀚蜷縮著身子，渾身打著顫抖痙攣，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懼的事物，嘴里哆哆嗦嗦地自我念叨，聽不清詞句。

        “小瀚，小瀚……”韓浩之擦了擦韓小瀚額頭的冷汗，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韓小瀚臉色發青，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沉浸在自己的恐懼里。

        韓浩之的心都擰得疼了，找朱醫生借了個雨衣給韓小瀚裹上了，然后把他抱了起來。“小瀚別怕，爸爸帶你回家。”

        朱醫生想遞給他一把傘，結果尷尬地發現韓浩之根本沒有多余的手撐傘。“我送你們出去。”

        韓浩之道了謝，抱著韓小瀚一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學校，一邊走一邊拍著他的背安撫。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終于看到了姍姍來遲的方圓圓。

        方圓圓打著一把傘，剛剛跳著避開門口的一處小水洼。落地時抬頭看到韓浩之，他十分高興地開口：“韓——”

        一開口碰到他的視線，他意識到不對勁，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旁邊的朱醫生，他的視線落在了韓浩之懷里的韓小瀚身上。“小瀚怎么了？”

        “你去哪里了？”韓浩之冷然地開口。

        “我——”方圓圓剛想說話，朱醫生發現氣氛不對，立刻打斷了他，“韓先生！我就送到這里。保健室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完就急急地告辭了。

        他這一走，韓浩之沒了打傘的人。方圓圓趕緊站上前去拿傘遮住了他們，有些心虛地給他粉飾太平：“有個朋友過來，我去機場接他了。沒想到下雨，路上堵車……”

        韓浩之一路上想了各種可能，為什么方圓圓沒來得及接小瀚放學，任由小瀚留在學校等到病發。他想了各種原因，甚至還擔心過是不是天氣不好，雨大路滑，方圓圓開車出事了。

        他一路擔驚受怕，連最壞的結局都想過了，沒想到方圓圓居然只是因為去接朋友了，路上堵車。

        他不想再聽方圓圓的任何言語，抬腳就往走，也不管傘外的瓢潑大雨。他把小瀚護在懷里往雨里沖，彎著背直接拿自己的背當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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